沈知微走出大楼时，天刚亮。风还冷，她把风衣领子竖起来，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是许清和发来的消息：人抓了，关在西城区看守所，你来吗？

她回了一个字：去。

车子开得很快，程雪阳已经在车上等她。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封面上印着“灰熊传媒”的字样。

“昨晚警方突袭了他们的服务器机房。”他说，“查获了三年来的全部操作记录。陈茂宇确实付过钱，但指令源头不在他。”

沈知微盯着窗外飞过的街景。“是谁？”

“一个叫‘灰熊’的人，真名赵志国。他是这家水军公司的老板，专门接负面公关单子。警方审了一夜，他扛不住，全招了。”

沈知微转过头。“他说什么？”

“他说，最早那波针对你的谣言，不是国内团队做的。是境外IP远程操控，内容由英文翻译过来，用词精准，节奏严密。国内这边只是负责扩散。”

沈知微的手指轻轻敲了两下膝盖。

心跳开始加快。

她闭上眼。

回响浮现——

三年前那个雨夜。她站在公司楼下，手机不断弹出新闻推送。标题全是“基金经理江晚晴系经济罪犯之女”“母亲病重实为逃避监管调查”。

她点进一条视频。画面里有个戴口罩的女人，自称是她老家邻居，说她父亲当年卷走全村集资款，母亲早就知情。

声音很熟。

不是本地口音，但刻意模仿方言。

镜头晃动，背景音有轻微的键盘敲击声。

三秒过去。

回响中断。

沈知微睁开眼，呼吸平稳。

“他们用了专业脚本。”她说，“那个‘邻居’是演员，台词有人写。连发布时间都卡在晚间流量高峰。”

程雪阳点头。“赵志国承认，那次行动报价八十万，预付款打到了离岸账户。客户要求三点：第一，必须让你社会性死亡；第二，要结合你母亲病情做文章；第三，所有攻击集中在四十八小时内完成。”

沈知微冷笑。“他知道我会崩溃。”

“但他没料到你会活下来。”

车子停在看守所外。许清和已经在门口等着，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几台手机和U盘。

“我刚拷出来的。”她递给沈知微，“赵志国的私人设备，警方还没来得及查。”

四人走进询问室。

赵志国坐在桌边，头发乱，眼睛红。看到沈知微进来，他猛地抬头，嘴唇抖了一下。

“你……你还活着？”他声音沙哑。

没人回答。

许清和把录音笔放在桌上，按下播放键。

里面传出一段对话，日期显示是三年前五月十七日。

【男声】：“目标人物情绪稳定性差，母亲重病住院，适合心理打击。”

【另一个男声】：“重点突出她的出身问题，公众对‘原罪’更敏感。”

【第一个男声】：“明白。已经安排人在微博造势，今晚十点第一批热搜上线。”

【沉默两秒】

【第二个男声】：“记住，这不是普通的黑稿。我要她再也站不起来。”

录音结束。

赵志国低头看着桌面。“那天……是我亲自接的单。对方通过加密通讯联系我，全程用代号。只知道他是金融圈的人，背景很深。”

“谁？”沈知微问。

“我不知道名字。”赵志国摇头，“但我记得一件事。他提过一次‘老同学’，说你曾经把他当兄弟。”

沈知微眼神一沉。

程雪阳立刻反应过来。“任远舟。”

赵志国抬起头。“后来有一次付款，我看到账户名缩写是R.Y.Z.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是不是就是他？”

沈知微没说话，手指慢慢收紧。

许清和翻出一张截图。“这是从他电脑恢复的数据包。里面有份文档，记录了整个抹黑计划的时间线。你看这里——”

她指着屏幕上的一个标记。

“五月十八日凌晨两点，新增指令：加入‘女儿为母延寿骗保’情节，并配伪造病历截图。”

沈知微盯着那行字。

心跳再次加速。

她闭眼。

回响浮现——

医院走廊。深夜。护士站亮着灯。她靠墙坐着，手里攥着缴费单。手机突然响了。

是一条私信链接。

她点开，是一篇公众号文章。标题写着《为续命骗保百万，金融精英人设崩塌》。

配图是她母亲的住院信息，打了马赛克，但能看出科室和床号。

文章说，她为了支付天价医药费，伪造母亲病情，骗取商业保险赔偿。

她当场站起来，冲进值班室找医生确认是否信息泄露。

医生摇头说系统没问题。

她不信，跑去调监控。

却发现那一时段的录像全部标注为“设备故障”。

三秒过去。

回响中断。

沈知微睁开眼，声音很冷。“他们动了医院系统。”

程雪阳立刻拨通电话。“许清和，联系顾南舟，查三年前五月份肿瘤科的信息日志，特别是外部访问记录。”

许清和记下。

赵志国忽然开口：“还有件事……我不敢说。”

所有人都看向他。

“最后一次任务，是去年年底。有人让我组织一批人，在你回国的消息传开后，立刻刷负面评论。但这次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沈知微问。

“指令来自同一个地方，可中间多了一个中转人。是个女的，说话带南方口音，英语很好。她让我们改策略，不要直接攻击你，而是夸你。”

“夸我？”

“对。说你要回来了，是金融女神，是逆袭典范。但语气特别夸张，像演戏。我们内部都笑，说这波操作太假。”

沈知微皱眉。

“她是想毁你 credibility。”程雪阳低声说，“用过度吹捧制造反噬。等舆论反弹时，大家会觉得你背后有团队在炒人设。”

赵志国点头。“后来确实翻车了。有自媒体扒你说那些‘赞美帖’全是小号发的，一下子风评逆转。”

沈知微想起那段时间的舆论风暴。

铺天盖地的质疑，说她装清高，立苦情戏。

原来是从一开始就设计好的双杀局。

先用恶毒谣言击垮她，失败后就用虚假赞美反向摧毁公信力。

手段干净，不留痕迹。

她看向赵志国。“那个女人，你还记得什么？”

“她每次付款都用不同的虚拟币钱包。但我留了个心眼。”他顿了顿，“有一次她登录时忘了切换IP，我抓到了一个地理位置数据。”

许清和立刻打开电脑。

赵志国报出一串数字。

定位结果跳出来。

新加坡。

房间安静了几秒。

“林婉。”程雪阳说出这个名字。

沈知微没意外。她早猜到任远舟不会亲自动手这些脏活。

妻子是他最锋利的暗刃。

“赵志国。”沈知微终于开口，“你为什么要供出这些？”

男人低下头，肩膀微微发抖。

“我女儿……上个月查出白血病。要移植骨髓。”他声音哽住，“我做了半辈子脏事，可我不想她长大后知道，她爸是个靠毁人活下来的混蛋。”

他抬起头，眼里有泪光。“我知道你恨我。但那些话，那些帖子，真的不是我想出来的。我只是个执行者。可我现在才明白，每一句恶毒的话，都会变成刀子，扎在别人心上。”

沈知微看着他。

很久。

然后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纸。

递过去。

是基金会的联系方式。

“这是儿童血液病专项援助通道。”她说，“明天他们会安排专家会诊。”

赵志国愣住，手抖得几乎接不住。

“我不是原谅你。”沈知微说，“但我不能让一个孩子，因为父亲的错失去活命的机会。”

许清和默默拍下了这一幕。

程雪阳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

离开看守所的路上，沈知微接到梁文渊的电话。

“市发改委那边有回应了。”他说，“关于数据中心的备案资料，我可以帮你拿到出入记录。”

“谢谢您。”沈知微说。

挂掉电话，她站在路边，风吹起她的发丝。

程雪阳走到她身边。“接下来怎么办？”

“等。”她说，“等所有证据到位。等他们自己露出破绽。”

远处一辆快递车驶过，车身上贴着“任氏医疗物资专运”的标签。

沈知微盯着那辆车，直到它拐进巷口。

她抬手看了看表。

十点零七分。

心跳平稳。

但她知道，风暴正在靠近。

她转身走向车门，手搭上把手时，手机又震了一下。

是周默发来的消息：刚发现异常，QH-3最近三次出口报关单上的签字笔迹，和陆明川三年前伪造报表的签名高度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