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把U盘收进内袋,手指碰到了外套的纽扣。她低头看了一眼,扣子是珍珠母贝的,和胸针同色。这个细节让她想起什么,但没时间细想。
手机震动起来。陌生号码。
她接通,听筒里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沈小姐,我是顾南舟。监控修好了,你最好现在就来。”
电话挂得很快,连让她回应的机会都没给。
程雪阳看了她一眼。“医院?”
“嗯。”她说,“他找到了那天的录像。”
许清和抬头,“不是说数据早就被删了吗?”
“顾南舟说,原始备份藏在老系统里,刚恢复出来。”
她站起身,抓起包就往外走。程雪阳跟上,许清和犹豫了一下,还是留在了原地。资料太多,不能全丢下。
车子开得很快。街道两旁的灯光拉成线,沈知微盯着前方,一句话没说。她的心跳比平时快一点,但还没到触发回响的程度。
医院后门的小通道依旧昏暗。保安换了人,看到顾南舟的名字才放行。他们穿过急诊楼,拐进地下一层的技术室。
顾南舟站在屏幕前,白大褂没穿好,领口松着。他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很重。
“你来了。”他说,“只剩十七分钟。”
“什么意思?”
“2019年4月17号晚上十一点到凌晨,护士站主监控断了十七分钟。其他区域也没记录。我一直以为是系统故障,后来发现是人为切断信号,再覆盖了一段循环画面。”
沈知微走近屏幕。“你能恢复?”
“只恢复了最后一分钟。”他点开文件,“前面的部分碎片太多,拼不起来。但这最后一分钟……是你母亲临终前的画面。”
空气一下子静了。
她没动,只是把手按在桌沿,指节微微发白。
“放吧。”
顾南舟按下播放键。
画面晃了一下,接着出现护士站的视角。时间显示:23:43。
走廊尽头有脚步声。一个人影走进镜头,穿着深灰色风衣,帽子压得很低。他没走正路,而是绕过消防通道的门,动作熟练。
“这不是病人或家属。”顾南舟说,“医院的访客必须登记,这个人没记录。”
风衣男人在电梯口停了一下,抬头看了眼摄像头,随即低下头。但他抬起手时,袖口露出一截银色表带。
沈知微呼吸一滞。
那块表她见过。三年前,在任远舟办公室的保险柜旁边,他摘下表交给助理擦拭。
画面继续。男人没有进电梯,而是走向安全楼梯。三秒后,另一段监控接上——重症监护区外的走廊。
时间跳到23:45。
他出现在那里,手里多了个黑色袋子。走到36号病房门口,停顿了几秒,推门进去。
“那是我母亲的病房。”沈知微声音很轻。
顾南舟点头。“我查过值班记录。当晚的护士被调去处理‘设备报警’,其实是假警报。医生也不在岗。整个楼层空了八分钟。”
画面里,男人在病房里待了不到一分钟。出来时,袋子不见了,手上多了一个文件夹。
他转身离开,背影消失在拐角。
下一帧,监控又断了。
“就这些?”她问。
“还有。”顾南舟切换画面,“这是从隔壁病房的探视记录仪里扒出来的。角度偏,但能看清床边的情况。”
新视频开始。时间是23:46。
镜头对着病床。母亲躺在那里,呼吸机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出来,规律而沉重。
门开了。
风衣男人走进来,站在床边。他没有看仪器,而是俯身靠近母亲的脸。
他说了句话。
画面没有声音,但他的口型清晰。
沈知微死死盯着屏幕。
她读出来了。
他说的是:“任务完成了,别醒来。”
母亲的手突然动了一下。
非常轻微,像是想抬起来,但没能成功。她的手指蜷了一下,又垂下去。
男人后退一步,转身走了。
视频结束。
技术室里没人说话。
沈知微靠在墙边,胸口起伏。她闭上眼,心跳越来越快。
回响来了。
不是七十二小时内的事。
是更早。
2014年春天,母亲最后一次住院。
那天她去送饭,推开病房门,看见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正从床头离开。母亲闭着眼,脸色很差。
那个男人走出门,和她擦肩而过。她记得他手腕上有块表,也记得他说了一句:“等您签完字,项目就能推进了。”
当时她没在意。
现在她知道了。
那是任远舟第一次出现在母亲病房。
也是QH-3试验正式被批准的前两天。
回响退去,她睁开眼。
“这个视频……”她问,“有多少人看过?”
“只有我。”顾南舟说,“原始数据在我私人硬盘,没联网。我知道一旦公开,有人会立刻销毁证据。”
“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因为我一直在确认。”他打开抽屉,拿出一张照片,“这是我妹妹的病例。她也是QH-3的早期受试者,死于肝衰竭。当时医院说是并发症,但我查过用药记录,剂量超标三倍。”
沈知微接过照片。女孩很年轻,笑得很干净。
“我当医生这么多年,救不了她。”他说,“但我能守住这些记录。只要你还需要证据,我就不会让它消失。”
她把照片还回去,点点头。
“谢谢你。”
“不用谢我。”他说,“我只是不想再让别人经历同样的事。”
她转身要走,又被叫住。
“沈知微。”顾南舟站在灯下,“如果你打算公开这段视频,记住一点——它只能证明有人进入病房,不能直接证明篡改病历或投药。法律上,还需要更多支撑。”
“我知道。”她说,“但这一分钟,足够让某些人睡不着觉了。”
她走出技术室,走廊灯光惨白。手机在包里震动,是程雪阳的消息:“李兆丰的律师团开始活动,药监局有人要求重新审查证据来源。”
她没回。
走到医院大门时,夜风刮过来。她拉紧外套,忽然觉得冷。
街对面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窗贴膜很深。她路过时,那辆车没有发动,但后视镜微微调整了一下角度。
她没停下,继续往前走。
直到上了自己的车,才回头看了一眼。
那辆车还在原地。
她启动引擎,拨通了一个号码。
“是我。”她说,“我要见林婉。”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她今天下午去了瑞士银行,在保险箱取了东西。”
“什么时候?”
“三点十七分。”
沈知微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九点。
“她没回国?”
“没有。她带着女儿,住在苏黎世湖边的公寓。安保很严。”
“帮我约她。”她说,“明天上午十点,我要跟她谈一笔交易。”
“你觉得她会来?”
“她欠我一个解释。”沈知微握紧方向盘,“而且,她也知道,有些事瞒不住了。”
电话挂断。
她把车开出医院,驶入主路。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过去,映在挡风玻璃上像流动的光河。
副驾驶座上,她的包敞开着。珍珠母贝胸针在灯光下闪了一下,表面有一道细小的裂痕,像是最近撞过什么硬物。
她伸手摸了摸,没说什么。
车子拐进高架桥,远处城市灯火通明。
她的手指无意识敲了两下方向盘。
一下,两下。
和任远舟说话时敲桌子的节奏一样。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