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天还没亮。她来得早,比约好的时间提前了四十分钟。法医张维说有事要当面讲,语气很急。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有点凉,昨晚没睡好。脑子里反复出现顾南舟给她的那段视频——风衣男人俯身说话,母亲的手微微动了一下。那一下像根针,扎在她心口,拔不出来。
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张维穿着白大褂,手里抱着一个牛皮纸文件夹,走得很快。他在她面前停下,喘了口气。
“你来了。”他说,“我重新做了病理分析。”
沈知微站起来,“我妈的?”
“对。原始报告写的是心力衰竭导致多器官衰竭,但我在组织切片里发现了异常蛋白沉积。这不是自然病程能产生的。”
“什么意思?”
“有人给她用了某种实验性药物,加速了肝肾功能崩溃。这种药不在常规清单上,也不在医院采购记录里。”
沈知微盯着他,“你能确定时间吗?”
“能。”张维翻开文件夹,“最后一次用药是在2019年4月17号晚上十一点四十六分。剂量是致死量的两倍以上。”
那个时间点撞进了她的记忆。她闭了闭眼,心跳开始加快。
回响来了。
画面是黑的,然后慢慢亮起来。她看见自己站在病房外,手里提着保温饭盒。门开着一条缝,灯光照出来。她推门进去,母亲躺在那里,呼吸机发出规律的声音。
床边站着一个人,背对着她。那人正把一支注射器放进白色袋子。
她记得这一幕。那天她以为是护士在换药,没多问。现在她知道,那个人根本不是医院的人。
回响退去,她睁开眼,声音很稳:“是谁进来的?”
“没人登记。”张维摇头,“监控被切断了十七分钟,正好覆盖这个时间段。但我查了用药记录本,那晚值班的护士说她没签过字。”
他递过一张复印件。纸上有个签名,潦草得几乎认不出字迹。但沈知微一眼就看出来了。
那是任远舟的笔迹。
她没说话,只是把纸折好,放进口袋。
“还有一件事。”张维从文件夹底层抽出一张照片,“我们在你母亲枕头套内层发现了一小块残留物。化验结果显示,是某种胶囊外壳的成分。和QH-3临床试验用的安慰剂包装一致。”
沈知微接过照片。放大图显示纤维间嵌着淡黄色碎屑。
“这东西不该出现在那里。”张维说,“病人不会自己藏药。除非……有人让她吞下去。”
她想起顾南舟说过的话:任务完成了,别醒来。
原来不是威胁,是确认。
他们怕她母亲醒过来,说出什么。
“我能带走这份报告吗?”她问。
“原件不行。”张维犹豫了一下,“但你可以拍照。我只给你二十分钟。”
她点头,拿出手机开始一页页拍。每翻一页,手指都停顿半秒。这些数据太重,压得她肩膀发酸。
拍完最后一张,她抬头想道谢,却发现张维的表情变了。
“怎么了?”
“刚才……我办公室的电脑突然断电。”他说,“备份文件还没传完。”
“现在呢?”
“重启了,但系统提示部分数据损坏。”他皱眉,“不可能这么巧。”
沈知微立刻站起身,“谁有权限接触你的终端?”
“只有主任和信息科的人。但昨晚值夜班的是新来的实习生,我不熟。”
她掏出手机,拨通许清和的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才接。
“是我。”她说,“查一下市局法医中心昨晚的电力日志。我要知道停电是不是人为触发。”
“你要得急?”
“十分钟内给我。”
挂了电话,她转向张维,“报警了吗?”
“还没。这种事报上去,流程太慢。”
“不报警也行。”她说,“但你现在不能离开这栋楼。所有原始样本必须封存,等程雪阳带律师过来。”
张维点头,“我知道轻重。”
她看了眼表,六点二十三分。天边刚泛白,医院开始忙碌起来。护士推着药车经过,轮子发出轻微的滚动声。
她正要走,手机又响了。这次是陌生号码。
接通后,对方没有说话。
几秒钟后,电话挂断。
她盯着屏幕,重新拨回去。提示已关机。
这不是骚扰电话。这是警告。
她转身往楼梯间走。刚拐过墙角,迎面撞上一个穿保洁服的女人。对方手里拎着垃圾桶,差点撞翻。
“对不起啊。”女人连忙道歉,低头绕开。
沈知微没在意,继续往前。可走了两步,她忽然停下。
那桶里有一团烧过的纸屑。
她回头,保洁员已经不见了。
她快步走回原地,蹲下身翻垃圾桶。灰烬里残留着半张打印纸,上面还能看清几个字:“……江文娟……病理……”
她猛地站起身,冲向电梯。
顶层是行政办公区。张维的实验室在地下二层,中间隔了七层楼。如果有人想毁证据,一定会去他的终端主机。
电梯上升得很慢。她按住开门键,心跳越来越快。
到了三楼,门开了。一个穿制服的男人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工具箱。
“电路检修。”他出示了证件,“B区线路有问题。”
她扫了一眼证件,照片模糊,编号格式不对。
“我不记得今天安排了检修。”
“临时加的。”男人不动,“您要出去?”
她没答,直接按下关门键。电梯继续上升。
四楼,门又开了。
还是那个男人。
她瞬间明白过来——这是假的。
她迅速按下地下二层,同时掏出手机发消息:“张维别碰电脑,有人冒充维修工。”
电梯开始下降。
突然,灯闪了一下。
接着,整部电梯停了。
她在黑暗中靠住墙,屏住呼吸。
外面传来脚步声,很轻,但在安静的井道里格外清晰。
有人在撬电梯门。
她摸到包里的胸针,轻轻一掰,录音开关打开。然后她蹲下身,把胸针从门缝推了出去,落在轿厢外的平台上。
脚步声靠近了。
“里面有人?”一个男声问。
没人回答。
“算了,等会再来。”另一个声音说,“反正数据已经删了。”
“张维那边怎么办?”
“让他背锅就行。一个法医,敢乱出报告,活该丢工作。”
说话声远去。
几分钟后,电梯恢复运行。她走出时,脸色很白。
直奔实验室。
张维还在,守在电脑前。“他们来过,”他说,“我锁了门,没让进。”
“主机呢?”
“我拔了硬盘。”他指了指抽屉,“藏起来了。”
沈知微松了口气。
她把胸针收回来,检查录音。声音清楚,足够辨认出两个男人的身份。
一个是医院信息科副主任,另一个是药监局派驻的技术员。
都是李兆丰的人。
她坐下来,打开笔记本,一条条记下线索:
1. 母亲死亡时间与QH-3关键节点重合;
2. 注射药物为未注册实验品;
3. 任远舟亲笔签名出现在违规用药记录上;
4. 枕头下发现QH-3胶囊残渣;
5. 监控中断、电力故障、人员冒充——系统性销毁证据。
拼图快完整了。
差最后一块。
她抬头问张维:“我妈临终前,有没有说过什么?”
张维沉默了几秒,“她说过一句话。当时意识不太清醒,护士听见的。”
“什么?”
“她说……‘晚晴别信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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