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站在安全屋的窗边,手指捏着怀表边缘。窗外车流低响,她没回头。程雪阳坐在桌前,屏幕亮着,数据一条条滚动。
他抬头看她,“你还好吗?”
她没应声,把怀表贴到耳边。金属外壳冰凉,心跳一下一下撞上来。
三分钟过去,她坐到对面,左手按住太阳穴,“我看到了三年前的招标会后台。”
程雪阳停下敲击键盘的手。
“空调温度是二十六度,任远舟亲自调的。他绕着评委席走了一圈,在第三把椅子扶手上划了道痕迹,用的是钢笔尖。”
程雪阳立刻打开文件夹,调出今日招标会的现场记录。他点开温控日志,数字跳出来:26℃。
“再查座椅。”她说。
他切换画面。监控回放显示,保洁人员推车经过评委区时,镜头扫过第三把椅子。扶手侧面有一道浅痕,位置和角度与三年前照片完全一致。
“不只是这个。”他滑动鼠标,“咖啡机品牌、杯型、摆放方向,连糖包数量都一样。背景音乐是肖邦的夜曲,音量71分贝,误差不到两分贝。”
沈知微闭眼。心跳又快了。
回响来了。
画面里是三年前的走廊。她穿着深灰西装,手里拿着文件夹走向会议室。拐角处,任远舟靠在墙边打电话,看见她后挂断,嘴角动了一下。
那时她以为那是紧张的表现。
现在她知道,那是计算。
她睁开眼,“他们不是偶然重复,是故意的。”
程雪阳点头,“他在复刻场景。目的不是隐藏什么,而是让你感觉到——一切都在重演。”
“让我觉得逃不掉。”
“对。这种熟悉感会削弱判断力。你会下意识认为,结局已经注定。”
她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记号笔写下三个字:**时空复刻**。
笔尖顿住,“他想让我相信,当年输掉是必然,现在也一样。”
“但事实不是。”程雪阳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如果真是命运安排,不会连糖包撕口的方向都一致。这是人为布置的陷阱,不是天意。”
她盯着白板,声音低下来,“我妈临终说‘别信合同’。我当时以为是指法律文件。可现在想,也许她指的是某种约定,某种规则。”
“比如?”
“比如——只要我出现,就会输。”
程雪阳看着她,“所以他今天还原整个环境,就是等你走进来那一刻,心里先认输。”
沈知微转身面向屏幕,“那就反过来用。”
“怎么做?”
“我们把所有重复点列出来,建一个模型。不是为了避开,是为了预判。”
程雪阳明白过来,“他复制过去,我们就展示未来。当所有人看到这些细节完全吻合,就不会觉得是你输了,而是他在照搬剧本。”
她点头,“等全息投影准备好,我们就放出对比影像。让外界看到,这不是巧合,是操控。”
他拉开抽屉,取出一块移动硬盘,“我已经整理好两次会议的时间轴。从入场顺序到发言间隔,精确到秒。”
数据导入开始。屏幕上跳出双栏对照图:左边是三年前,右边是今日。
时间线同步推进。
八点十二分,主持人上台。
八点十五分,第一位评委提问。
八点二十三分,空调发出轻微嗡鸣。
每一步都几乎重叠。
程雪阳放大音频波形图,“连咳嗽声的时间点都一样。你在左侧记录笔记的动作,和今天右手翻页的节奏,偏差不到0.8秒。”
沈知微盯着自己的影像。过去的她低头写字,眉头微皱。今天的她坐在台下,目光不动。
两个画面并排,像同一人被分成两条时间线。
“他以为我在重复失败。”她说,“但他忘了,这一次我看清了结构。”
程雪阳调出三维建模界面,“接下来我们可以生成动态推演。假设明天的评审会继续沿用这套模式,那么他的下一步动作应该出现在——”
他输入参数。
模型运转。
画面生成:会议室灯光调暗,第二位评委收到匿名资料袋,内容指向沈知微团队的技术缺陷。
“这还没发生。”他说,“但如果他坚持复刻逻辑,就会这么做。”
她走近屏幕,“那就等他送上来。”
程雪阳保存文件,转头看她,“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她摇头,“还没完。”
她重新戴上怀表,闭眼静坐。
心跳稳定在七十以下。
她主动触发回响。
画面闪现:三年前的茶歇区。她端着杯子走向沙发,任远舟站在落地窗前接电话。他说话时,左手无意识摩挲袖扣。
那枚袖扣是黑色珐琅,中间嵌着银丝纹。
她记得这个细节,因为当时觉得太老气。
此刻她突然意识到——今天他穿的西装,袖口也有同样的扣子。
她睁眼,迅速翻找今日会议的照片。一张张滑动,直到找到他接听电话的瞬间。
袖扣清晰可见。
一样的样式。
她把图片拖进比对框,叠加三年前的照片。
角度、反光、银丝走向,全部吻合。
“他用了同一件衣服。”她低声说。
程雪阳凑近看,“不可能。三年了,衣服不会留到现在。”
“但他留了。”她说,“他知道我会注意细节。所以特意穿上,让我产生错觉——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程雪阳沉默几秒,“他在演一场戏,而你是唯一的观众。”
“不。”她摇头,“他希望别人也看懂。媒体、评委、监管方。他要所有人都相信,沈知微再次挑战权威,又一次站在错误的一边。”
“所以他不怕被发现重复,反而怕你不来。”
“对。我的出现,是他剧本成立的前提。”
程雪阳关掉部分窗口,只留下时空对照主轴,“那我们就拆解他的表演。把每一个动作归类为‘复刻项’,标记其原始出处。”
他新建标签:
- 温控设定 →源自2019年招标会第3小时
- 座椅标记 →对应原评委林某习惯性落座位
- 音乐选择 →曾在当年闭门会上播放
- 袖扣穿戴 →与三年前公开露面一致
列表越拉越长。
二十一条匹配项。
“这不是心理战。”程雪阳说,“这是仪式。他在完成某个必须走完的流程。”
沈知微盯着最后一条,“所以他不怕我们发现。因为他相信,只要流程完整,结果就会重现。”
“但我们能打断它。”
“怎么打?”
“不按他预期的方式反应。他期待我焦躁、怀疑、退缩。如果我们冷静应对,甚至提前揭露,他的控制感就会崩。”
她走到屏幕前,指着模型中央,“把所有复刻点做成动态预警。一旦检测到相似行为,系统自动提示。”
“我可以接入会议直播信号。”他说,“实时比对,当场曝光。”
她点头,“还要加一条——标注他每次做这些动作时的心率变化。”
“为什么?”
“人在执行预定程序时,身体会有惯性反应。如果他真的相信这套流程能带来胜利,生理指标会出现特定波动。”
“我们在医院拿到过他的体检报告。”程雪阳翻出文件,“去年年度检查,有心电监测数据。”
“调出来。对比今日会议期间的遥测记录。”
他操作几分钟,曲线图并列出现。
两条波形高度相似。特别是在调整空调、踱步至第三把椅子时,心率上升0.6个标准差。
“他在享受这个过程。”她说,“这不是手段,是执念。”
程雪阳关闭图表,“那就利用这一点。他越确定自己在掌控,破绽越大。”
他们并肩坐着,屏幕蓝光映在脸上。
数据仍在运行。
全息框架已搭好,只差最后校准。
沈知微摘下胸针,轻轻放在桌角。金属壳面朝上,录音指示灯熄灭。
她看着程雪阳,“明天评审会,他会做什么?”
“按模型预测,九点零七分,他会让人递一份补充材料给中间评委。”
“内容呢?”
“指控我们的算法存在伦理漏洞,引用一篇已被撤稿的论文。”
她冷笑,“还是老一套。”
“但这次,”程雪阳打开新窗口,“我们会比他早五分钟公布原始数据来源,并附上期刊撤稿声明。”
她盯着倒计时。
距离明天会议还有十小时四十三分钟。
系统提示音响起:模型构建完成。
三维投影缓缓升起,两场招标会的空间重叠在一起,细节逐一亮起,如同星轨连接。
她伸手触碰空中影像。
光影在指尖分裂又聚合。
程雪阳站起身,拿起外套,“你去睡一会儿。我守着。”
她没动,“我不想闭眼。”
“为什么?”
“怕再听见她说那句话。”
他没说话。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晚晴别信合同’。我现在明白了,她不是提醒我防文件,是让我别接受他定下的规则。”
程雪阳轻声说:“那你现在信什么?”
她抬起头,目光落在投影中心,“我信——这一次,我能改写结局。”
他重新坐下。
房间安静。
只有机器运转的微响。
屏幕上的时间轴继续延伸,未来的节点开始闪烁红光。
第一个标记停在九点零七分。
沈知微的手指悬在半空,离那个光点只有一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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