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

一个穿制服的工作人员站在外面，手里拿着文件夹。他看了眼程雪阳，又看向沈知微。“监管部门的人到了，在楼下等你们。”

程雪阳合上电脑，把U盘插进接口做最后备份。屏幕蓝光映在他脸上，一闪而过。

沈知微收回目光，从包里取出另一个U盘。黑色外壳，没有标签。这是她昨晚整理的新资料。

“走吧。”她说。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电梯下行时，沈知微盯着数字跳动。三十七、三十六、三十五……她闭了下眼。

心跳开始加快。

耳边响起声音——

会议室里，投影仪亮着。时间是三年前的五月十二日，基金产品发布会前一天。

任远舟站在白板前，用记号笔圈出几个日期。

“记住这几个节点。”他说，“江晚晴最怕什么？不是数据，不是质疑，是失控。我们要让她觉得，一切都按她的节奏走，然后再打破它。”

有人问：“具体怎么做？”

任远舟笑了。“她母亲生日那天，放出第一波负面消息。她拿到行业奖项的当晚，安排媒体写‘背后有黑幕’。她人生里每一个高光时刻，都是我们下手的时间点。”

画面消失。

沈知微睁开眼，电梯正好停在一层。

大厅里站着三个穿西装的人。其中一个拿着公文包，正和前台说话。

程雪阳低声问：“你还看到了什么？”

“他在复刻我的时间。”她说，“不是随机攻击，是按照我过去的经历，选准时机出手。”

他们走到对方面前。

对方自我介绍是证监局调查组的负责人。接过U盘后，只说了一句：“我们会尽快启动核查。”

人离开后，程雪阳和沈知微回到楼上。

办公室门刚关上，程雪阳就打开笔记本，调出时间轴图表。“你刚才说他复刻你的人生节点，我查了一下。”

屏幕上列出一排事件：

2019年4月3日，沈知微获得年度金融新锐奖——当晚，网络出现“学历造假”爆料；

2019年6月17日，母亲生日——凌晨两点，舆论全面爆发；

2019年8月21日，基金产品上线首日大获成功——当天下午，监管突然介入调查；

2020年1月9日，母亲病逝——次日，公司股东会通过罢免决议。

程雪阳指着最后一行。“这些日子对你来说都很重要。但他不只是挑日子，他是提前布局，等你走到那个点，立刻引爆。”

沈知微坐下，手指轻轻敲桌面。

她想起母亲最后一次住院。那天是她的生日，她本该陪在病房，却被临时叫去处理一笔异常交易。等她赶到医院，母亲已经陷入昏迷。

现在想来，那笔所谓的“异常交易”，根本就是任远舟设的局。

她开口：“他还用了我母亲的名字。”

程雪阳抬头。

“晨曦之光基金会名义上是慈善项目，但所有资金流向都经过精心设计。假药流向贫困地区，表面上救死扶伤，实际上是在消耗最无力反抗的人群。而这些地区，恰好是我母亲当年做过义诊的地方。”

她说得很慢，但每个字都很清楚。

“他不是只想毁掉我。他是想让我亲眼看着，那些她曾经帮助过的人，因为他的安排而死去。”

程雪阳沉默了一会儿。“这是一种仪式感。他把你的人生拆解成时间坐标，然后用自己的方式重演一遍。赢一次不算赢，他要的是彻底覆盖你的存在轨迹。”

沈知微点头。

她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翻到一页手写记录。上面贴着几张打印的小图：基金会活动照片、药品运输单据、医院签收证明。

“你看这里。”她指着一张合影，“这是去年十月，任远舟参加基金会启动仪式。他站的位置，正对着礼台上的钟表。时间显示九点十八分。”

程雪阳放大图片。

“这个时间有特殊意义？”

“三年前，我管理的基金净值首次突破十亿，系统记录的时间是上午九点十八分。”

程雪阳眼神变了。“他又复制了一次？”

“不止。”沈知微滑动页面，调出另一份文件，“今年三月，他宣布收购一家医疗科技公司。签约时间是下午三点零七分。”

“那是……”

“我母亲去世的具体时间。”她说，“他连分钟都对上了。”

空气一下子静了下来。

程雪阳盯着屏幕，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的银戒。

过了几秒，他低声说：“这不是商业竞争了。这是某种……清算。”

沈知微没回应。

她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一支笔。

从左到右，画了一条直线。

然后标出几个点：母亲生病、基金暴雷、被逐出公司、流亡海外、回国反击……

每一个点，都被她用圈圈起来。

接着，她在每个圈旁边写下对应的日期，并标注任远舟当时的动作。

最后，她退后一步。

整条时间线像一条螺旋，不断回旋上升。

“他以为他在掌控一切。”她说，“可他忘了，当他一次次复刻我的过去，其实也在暴露自己的行为模式。”

程雪阳走到白板前，看着那些标记。“你能预判他下一步？”

“不一定。”她说，“但他一定会选一个对我有意义的日子。”

程雪阳快速翻回电脑里的日程表。“接下来一个月，有什么特别的日子？”

沈知微顿了一下。

“下周五，是我回国两周年的纪念日。”

“那天你有个公开行程。”程雪阳查到信息，“城南新区医疗中心的招标会，你作为投资方代表出席。”

沈知微盯着屏幕。

心跳又一次加快。

眼前一暗。

画面浮现——

一间昏暗的房间。墙上挂着一块电子屏，显示着倒计时：**7天**。

任远舟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他慢慢翻页，停在一张照片上。

照片里是沈知微，站在讲台上讲话，背景写着“城市健康未来计划”。

他用红笔在照片边缘写下一行字：**让她的重建，变成再一次崩塌**。

然后拨通电话。

“招标会那天，准备两套方案。一套正常流程，一套备用指令。我要所有人看到，她努力的一切，最终还是归零。”

通话结束。

他抬头看向镜头，嘴角微微扬起。

画面消失。

沈知微猛地睁眼。

程雪阳扶住她肩膀。“你看到了？”

“招标会。”她说，“他打算在那里动手。”

“怎么动？”

“不知道。”她摇头，“但他已经安排好了备用指令。现场会有变数。”

程雪阳立刻打开邮箱，调出招标会的流程文件。“我们得重新梳理每个环节。签到、发言、投票、结果公布……任何一个节点都可能被利用。”

沈知微走到电脑旁，和他一起看。

“投票系统是谁提供的？”

“第三方平台，叫智投云。”程雪阳查了一下，“资质齐全，近三年承办过二十多场政府招标。”

“查资金链。”她说，“看看有没有关联方。”

程雪阳开始追踪公司股权结构。几分钟后，他停下动作。

“这家公司的大股东，是一家注册在开曼的离岸企业。再往上追溯……”

他抬头，“实际控制人是陈茂宇名下的子公司。”

沈知微冷笑。“果然是他。”

“但这不奇怪。”程雪阳皱眉，“陈茂宇和任远舟一直有合作。问题是，如果投票系统被篡改，一旦发现问题，责任会直接落到陈茂宇头上。他不会冒这个险。”

沈知微盯着屏幕。

心跳再次加速。

画面浮现——

任远舟在办公室接电话。

“我知道风险。”他说，“所以不用他们改系统，只要在关键时刻切断网络信号就行。现场用的是移动热点，稳定性本来就不高。只要断三十秒，系统自动切换备用服务器——那台服务器，是我们控制的。”

对方问：“如果没人发现？”

“一定会有人发现。”任远舟笑，“但等他们反应过来，结果已经生成。质疑也没用，流程合法。”

通话结束。

他摘下眼镜，靠在椅背上。

轻声说：“这一次，我不需要伪造数据。我只需要，让她亲手把自己的胜利交出来。”

画面消失。

沈知微睁开眼，声音很冷：“他不要系统出问题。他要的是，在看似正常的流程里，制造一次短暂中断。然后利用恢复机制，导入预设结果。”

程雪阳立刻拨通技术团队电话。“马上联系招标会主办方，要求更换投票系统供应商。另外，现场必须配备独立网络备份，不能依赖单一热点。”

电话那头答应下来。

挂断后，程雪阳看向沈知微。“还有别的吗？”

她没回答。

她正在翻看母亲留下的旧日记。其中一页写着：“有时候，人走得太快，会忘记为什么出发。”

她合上本子，放进抽屉。

然后站起身，走到窗边。

阳光照进来，落在她的侧脸。

她说：“他以为我在乎的是赢。其实我在乎的是，真相能不能在阳光下站稳。”

程雪阳看着她。

片刻后，他说：“那我们就让那天的所有环节，全部录下来。视频、音频、操作日志，每一分每一秒都不放过。”

“还要通知媒体。”她说，“许清和已经在路上了。周默也会到场记录数据流。”

“你打算当场揭穿他？”

“不。”沈知微摇头，“我要让他以为自己成功了。然后，再一点点，把他的胜利拆开。”

她转身，拿起外套。

“走吧。我们去现场彩排一趟。我想亲自看看，那个投票箱，是怎么打开的。”

程雪阳关掉电脑，跟在她身后出门。

走廊灯光明亮。

两人走进电梯。

沈知微按下B1键。

金属门缓缓合拢。

就在即将关闭的一瞬，她忽然伸手挡住。

门外空无一人。

但她记得，刚才有一阵风，吹动了她耳边的发丝。

她盯着楼道口。

那里什么也没有。

只有墙上的消防指示牌，闪着绿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