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昨日与妖君之后，苏瑾的心口便总是闷闷的。

只觉告诉她，最近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但她没想过，这件事会来得如此之快。

不知是何人传出妖王命不久矣的消息，一时妖界人心浮动，紫殿的门口日日都有各族首领前来探听消息，但都被季清和应付了过去，也算是一时无虞。

可也只能抵挡得了片刻，竟然有野心者在大殿之上提出与妖君比武一场，以此试探。

“陛下，还请您同我比试一场，如此，才能稳住人心啊！”

苏瑾一向知道蛇族的首领不安于自己如今的地位，但她从没想过，这个老家伙的心思今日竟是连藏都不藏了！

“蛇族首领这请求未免也太冒昧了些，陛下身份尊贵，怎么会和你比斗？若是让别人听了，岂不笑话？再说了……”

苏瑾的目光看着那名老蛇头，淡淡道：“陛下的实力诸位也知道，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此话之中隐隐偷着一股嘲讽的意味，蛇族首领闻言笑道:“玄戈如此说，才是要遮掩些什么吧！”

话落，只见那老头提起了自己的长杖作势就要出手，“还请陛下同我一战！”

同时，苏瑾也在身后握紧了拳头，随时准备好出手，恰在此时，一个身影猛然朝蛇族首领飞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砸在他脸上——

“唔！”

老头应声后退几步，一双绿色的眼睛死盯着来人，“少主君这是何意？！”

反观季南星只是甩甩头，漫不经心道:“没什么意思，看你不顺眼就揍了，你能把我怎样？”

“你！”老头气结。

苏瑾却是松了一口气，转眸对上季南星，轻声道:“你怎么回来了？”

季南星扭头，转而勾唇一笑，道:“你们在紫殿里开会，反而不叫我这个少主君，是不是有些过分啊？”

他笑起来仍然那般漂亮，仍然像阳光那般耀眼。

但不知为何，苏瑾总觉得今日的季南星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她皱眉沉默着。

季南星撇撇嘴转而看向蛇族首领被气得吹胡子瞪眼，脸色通红的模样，不禁笑意更甚，“老家伙，大殿之上公然挑衅君主，又对少主君不敬，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

“少主君方才已经揍了我一拳，还要如何？”

他可是蛇族首领，若是严惩了他，其他部族首领该怎么想？

“哦，原来你是这么认为的啊！”季南星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可你错了！我揍你那一拳纯属于看不惯你！”

说到这里，他忽然闪身凑近了那老蛇头，“这一拳，才是替我父君打的！”

彭——

又是一声巨响，显然季南星用了极大的力气，竟将那老头一拳打飞了出去。

打完，季南星起身揉了揉拳头，猩红的眸子扫视周围，“还有谁想挑战父君吗？”

众蛇族首领噤若寒蝉，不敢吭声。

季南星满意地点点头，“这样最好！”说罢，他转身走回苏瑾身边。

彼时，立于高台之上的少年具有了君王的威严。

“若无事，诸位可以退下了。”

他难得冷声道。

见此，众首领也只好讪讪退下，走到门口还不忘把深陷于泥土的蛇族首领拔出来。

蛇族首领一脸灰败之相，却又无法发泄愤怒，只得狠狠瞪了季南星一眼。

季南星却是无所谓耸肩。

直到众人全数离去，季南星才收起刚才的冷峻表情，走上前去扶着季清和往外走去，“父亲，我送你回房休息。”

季清和摇了摇头，拉着他的手，故作幽默道:“臭小子，方才那个模样和年轻的我真是一模一样！”

苏瑾站在二人身后，看着少年的手一顿，听见他颤抖着声音道:“父亲，您的脉象……很虚弱了。”

霎时间，苏瑾能感觉到空气的停滞。

季清和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无妨，这都是迟早的事情。”

“您……为什么不能和我说呢？”季南星咬了咬牙，“您，就如此不相信我吗？！”

为什么不告诉他！

为什么他们明明是父子，这种事情竟还要从别人的口中得知？！

“傻孩子……”季清和拍了拍儿子的手背，眼神中带着浓烈的不舍，“生死有命，父亲也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所以一点儿也不告诉我吗？！”少年红着眼眶，怒吼道:“我是你儿子啊……”

难道，难道非要等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才让他知道吗？

苏瑾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忽而觉得心底涌起一阵酸涩。

这样对待季南星，确实有些太残忍了。

季清和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好了，南星，不要再问父亲这些了……走，去我那吃饭，咱们父子许久都没有在一起吃饭了不是？今天我让膳房做了你最喜欢的……”

话还没说完，只见季南星“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请，父君传位于我吧！”

少年双手撑地，无比郑重道:“请父君传位于我，让我替你治理好妖界吧！”

他，不想再做有名无实的少主君了！他想成为妖君，成为父亲心中的那样！

季清和怔怔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心头百味杂陈，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他看了看一侧的苏瑾，见苏瑾也怔在原地不知所措，他轻叹一声，“南星，你……当真想好了吗？”

他还不想，将重担这般早早地落在他身上。

“苏瑾。”季清和道。

一听是在叫自己的全名，苏瑾立马走到季南星身侧，在他身旁跪下。

那边季清和又道:“难看可愿辅佐新君管理好妖界？”

一听“新君”二字，季南星猛然抬头，再抬眼时已是满脸泪痕，“父亲？”

“可愿意？”

季清和又问了一遍。

只听空荡的大殿中一声清冷的声音道:“我愿以我的性命，以我的全部妖力起誓，此生绝不背叛妖族，誓死效忠妖君，若违此誓，定遭天谴惨死于世！”

说着，少女将右手举至额际，对着苍穹发下毒誓。

咔嚓——

一道紫色雷电凭空劈下。

天道允了。

若违此誓，必生生世世不入轮回。

“……”

季清和轻叹一声，一手抚摸上少年的头，“那么，妖界就交给你们了。”

他也总算是……放心了。

少年点头，“多谢父亲成全。”

季清和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退下。

季南星起身，走向苏瑾，“我们走吧。”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季南星忽问道:“林青梧，你打算怎么处置他？别敷衍我，我知道你们俩的连心蛊已经解了。”

苏瑾一笑，“你倒是变聪明了。”

“别打岔，我在问你呢。林青梧他是除妖师，又是上清首徒，你不能一直留下他。”

“我知道，可我还是想留着他。”苏瑾淡淡道。

季南星蹙眉，“为什么？”

“他曾救过我的性命，如果我杀了他，那么我这辈子良心也难安。”苏瑾叹了口气。

闻言，季南星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就算他救过你，可你在二重牢狱也救了他，你俩算扯平了！如今，你俩谁都不欠谁，你还留着他做什么？除非你真的喜欢他！”

季南星说着，忽然觉得心里堵得慌。

“你想多了。”苏瑾淡淡道。

“我想多了？”季南星嗤之以鼻。

这种时候，她还在撒谎。

苏瑾不语，只是继续向前走去。

季南星见状，也没有再追究。

“苏瑾，你要记住，你是妖族的玄戈，而他是上清的除妖师。”

说完，他便甩袖走了。

苏瑾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抿唇不语。

……

阎宫的仆人们今天都被林青梧震惊了。

他们或许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除妖师竟然将阎宫俨然当成了自己的家。

“不是，这什么情况？他疯啦？”

一仆人手拿扫帚，看着眼前安然坐在庭中的林青梧，“人族都这么不要脸吗？”

另一名仆从收走林青梧用完的空盘子，走过来小声吐槽道:“可不是，前两日还郁郁寡欢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怎得今日就如此活蹦乱跳？”

“关键他还真有本事。”

另一仆从坐过来，探头道:“瞧瞧他腰间戴的那个是什么？”

几人循着瞧过去。

“那不是主人的令牌吗？”

“就这么给他了？这个除妖师？”

“还不是瞧他脸好看！这个蓝颜祸水！”

“嘘……小点声！”

……

林青梧坐在庭中喝茶，听着仆人们对他的议论，不由失笑。

这些仆人，还真是……当他听不见啊。

虽然如今灵力被锁，但听力可仍好着呢。

他抬眸，清澈的眸子扫过院落的每一处。

她从小的居所就是这般的吗？倒是幽静雅致。

自昨夜他与苏瑾一同赏月，女孩那似曾相识的眼神，看向他是那般熟悉的目光，以及，自入妖界，女孩对他的保护与照顾。

再结合某人一直以来的奇怪举动。

不得不让他多想。

他的这位小师妹，还真是不得了呢。

“意之啊……你究竟是妖族的玄戈，还是我的师妹呢？”

他低喃道。

正逢此时，苏瑾自门口走来，纤瘦的身体处处透着疲倦。

一抬眸，便看见了稳坐于庭中，宛若男主人的林青梧。

“你回来了啊，玄戈……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