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雕花大门推开一角,一只脚小心翼翼探了进来。
脚上穿着云头履,鞋头形似卷云,浅棕色底绣繁复的宝相花纹,小步小步往前挪,身子不自主往左歪,最后停在紫檀木的书案前。
“生气了?”
书案对面的男人笔直跪坐着,长眉紧蹙,好看的眉目紧紧盯着手里的书卷,本就笔直的鼻梁因着绷紧的脸显得愈发锐利,浑身散发骇人的戾气,偏偏右眼尾处生的一颗泪痣,莫名消减了几分杀气。
每每林清欢惹赵景曜生气时,她最爱盯着那颗泪痣以此来消除心中的害怕。
“我也是前几日偶然发现恢复味觉的。”
殿内静悄悄的,只有一人高的仙鹤铜炉当中升起一缕缕清冽中带着丝丝甘甜的龙涎香味。
林清欢慢慢挪到男人一侧,伸出一只布满细痕的小手,拉着乌黑暗纹织金宽袍一角轻轻晃动起来。
晃得赵景曜也没心思了,他“啪”地一下合上书,冷冷瞟了身旁的小女人:“为何瞒着我?”
林清欢暗暗松了一口气,她瘪着嘴,圆圆的眼睛里满是无奈。
“冰壶说皇宫里危机四伏,不如当个无害的饭桶司膳,这样一来就不会被人惦记。”
“既然如此,为何你会因为一个小宫女暴露秘密?”赵景曜低沉的声音透着不解,更多的是不满。
林清欢松开他的袖子,懒懒地伏在书案上,干净清澈的眸子无力垂下。
“自从我决定跟着你,搅合进皇宫斗争之后,师父就再也不见我,至死都没有原谅。”说到这,她的嗓音不自觉微微颤抖起来,“师父临终前的心愿就是将厨艺传下去,她虽然不认我这个徒弟,应该会很高兴有个徒孙吧!”
“后悔吗?”赵景曜抚摸着她的青丝,动作很轻,锐利眉眼渐渐变得柔和。
“能陪着你,此生足矣!”过去的几年,林清欢也曾经无数次问过自己,然而每次的回答都是一样。
第一日进宫时,那惊鸿一瞥,林清欢就再也没忘记过右眼眼尾挂着一颗泪痣的男人,她不顾师父、妹妹的反对,义无反顾爱他,心甘情愿为他做那些腌臜的事情。
很可惜,这么多年过去,这个男人还是不动心,她不甘心,忍不住又问了那个问了无数次的问题。
“赵景曜,你对我难道就没有一丝男女之情吗?”
“你是我的妹妹。”
同样一句话听了这么多年,还是那样伤人心。
林清欢侧着脑袋趴在胳膊上,含着笑意的眸子水汽氤氲,细长的手指缓缓抚上世人争破脑袋都想要得到的传国玉玺,有些烫,烫得她全身血液都沸腾起来。
“不,我只是一把你在争夺皇位时用惯了的匕首,如今也是舍不得丢弃而已。”
“胡说,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唯一想要宠着的女人。”温热的指腹惩罚似滑过她的琼鼻,低沉暗哑的声音极具蛊惑。
可惜这次失败了,林清欢拂开他的手,缓缓坐直了身子:“是可怜吧!”
六年前,她受了很严重的伤,腿坏了、味觉也没了,连着那几年的记忆都消失了。
打从那以后,赵景曜倒是对她愈发纵容了,但这不是真正的赵景曜。
林清欢很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赵景曜和林冰壶两个见面就要杀死对方的人,偏偏在这件事情上出奇一致。
“看在我为了你做了那么事情的份上,说说当年到底怎么了?”
“你被刺客射中了小腿,箭矢上面沾着剧毒,幸亏冰壶出手这才保住了你的性命。”赵景曜安抚地拍了拍她后背,“都过去了,我不会让别人在伤害你了。”
罢了,想要从赵景曜嘴里得知真相比杀了他还要难。
林清欢只能自我安慰,若是没那场祸事,她也许就没机会这样整日守着他。
林清欢单手撑着下颌,拿湿漉漉的眼睛瞧他,小模样很认真。
赵景曜忍不住问:“我脸上有脏东西?”
林清欢晃了晃脑海,发髻上金镶玉蝴蝶步摇撞出清脆的响声。
“那为何盯着?”
“就是好奇,到底哪年我才会看腻你这张脸。”还有一句话,林清欢没说出口,等哪日看腻了,她就离开皇城,过过普通人家的小日子。
“你永远都不会看腻!”世事难料,世人居心叵测,赵景曜却笃定林清欢不会变。
不仅他知道,林清欢也明白,余生估计就会如此不清不楚跟着他了。
因而林清欢祈求神明,让她下一世千万不要遇见这个男人了。
太苦了,尝过一辈子就够了,她实在是没有勇气再来一次。
“宁平”赵景曜忽然朝门唤了一声,殿门被推开,宁平躬身走了进来,跟着的青衣小太监端来牙盘装着的柿饼和两杯冒着热气的茶盏。
放好之后,青衣太监躬身退下,还很眼色将殿门合上。
“林司膳,这可是皇上特地让方尚食去西市周婆婆家买来给您吃的。”
偶尔提过一次,赵景曜就记下了,这或许就是离不开他的原因吧!
林清欢捏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口,柿饼软糯香甜,还散发着淡淡的果香,味道还真是不错。
不知不觉间已经吃完一个,再吃完第二个时,倒是觉得有些腻了,林清欢端起茶盏微微晃动,茶汤泛起水漾,浅呷一口,清冽的茶香立刻驱散了甜腻之感,让她忍不住又去拿柿饼。
不过这一次倒是被人给拦住了,不是赵景曜,反而是宁平。
“林奉御交待过,不能让您吃太多凉性的食物。”
林清欢眼睛瞪地圆圆得:“宁平,你就那么怕冰壶?”
“怕!”宁平回的干脆利落,放眼整个皇宫,他最不想得罪的就是这林家两姐妹。
妹妹林冰壶长得冷艳动人,如同西域常年不化的雪山,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林冰壶医术高超,毒术更是了得,下毒的花样千万种、防不胜防,一旦得罪她,请毫不犹豫自尽,这样才能少受些痛苦。
至于姐姐林清欢,容貌清新可人,杏眸常常含着笑意,就像树上悬着的红樱桃,时刻引诱别人想要摘下品尝她的味道。
千万不要上当,后果会很严重,比起折磨身体的林冰壶,林清欢更胜一筹,她会让你整个人精神奔溃,痛不欲生。
只不过时日久了,知晓林家姐妹本性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也对,别说你了,我都怕。”林清欢想想还是丢了手里柿饼,她探头瞅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冰壶快回来,我去准备吃食了。”
她起身拍了拍长裙上的糖霜,瞅了眼赵景曜:“走了。”
赵景曜斜了一眼弓腰的宁平,宁平微微颔首,眼角堆着笑:“林司膳,我也想尝尝你的手艺。”
“待会儿来我院子。”林清欢瞟了眼主仆两人笑了笑,没说话,出了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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