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信哥哥!”
章信从工位上抬头望去,只见尤嘉楠探个小脑袋在门口,见他看过来就招招手让他出去。
“有什么事吗?”
尤嘉楠把手里一盒包装精致的巧克力递给他,笑说:“这是我去玩的时候带回来的,给你吃,章信哥哥,你要加油啊!”
加油,看来楠楠已经在尤董那里知道自己的事了,可是他如今还有什么油好加呢?不过是上一天班过一天日子罢了。可转念一想,他来商务部,虽然免不了遇见肖扬那样的小人和一群看热闹的同事,可并不是所有人都对他落井下石,至少祁谦礼真心帮过他,希望他能回去,楠楠也记着他,甚至连他一直有所忌讳的郁勉都帮他说过话,也许他真的应该加油才对。
章信笑笑,接过巧克力:“谢谢楠楠。”
“那我走啦,章信哥哥国庆快乐!好好休个假吧!”
章信看着小孩快乐离开的背影,心想一到放假就开心的也许只有楠楠了,他么,放不放假有什么要紧?
拿着巧克力回了工位,章信看了一眼,包装写的是法语。因为集团和不少外企有合作,加上尤朗以前在法国留过学,章信处于工作的需要和对尤朗个人的崇拜,对这门语言稍有了解,虽然不能说,但是认得些许。
章信拆开包装,拈了一颗巧克力放进嘴里,口感丝滑,香味浓郁,带一点苦。吃到一半又想,楠楠都初一了,上了公立初中,不再是小学那种国际学校,怎么还出国玩?暑假去的?他怎么不记得?
章信自嘲,那时候他一心想着要在宋明逸身上出那个风头,导致现在只能坐在商务部的工位上接受别人的冷嘲热讽,哪里还记得楠楠去过哪里?
可是,不对啊,章信给尤嘉楠当了很多年保姆,尤嘉楠什么时候去哪里度假他就算不是一清二楚,也不至于一点印象都没有,而且,他来的时候已经见到自己了,为什么不顺便把巧克力给他?怎么又多跑一趟呢?
不对!章信回想了一下和尤嘉楠在楼下见面的场景,还有他们两个在电梯里的模样,楠楠的手是垂着的,然后搭到了书包背带上,他根本就没拿过什么巧克力来!
这个巧克力,是在尤朗办公室拿过来的!那是尤朗从巴黎带回来给他的!
章信突然有些激动,拼命地回想尤嘉楠刚刚跟自己说了什么,他说给你吃,说你要加油啊,还说好好休个假吧……
工位只有隔板遮挡,不算完全私密的空间,章信死死忍着要落下的泪,咬着牙,默默在心里回答,我明白,我都明白……
我会加油,也会好好休息,我会尽一切努力,回到你身边去……
章信被一盒巧克力激起了斗志,国庆假期都没出去玩,只抽了一天回家看父母,尽管父母对他的处境也没有任何同情和理解,只是一味指责他,话语间甚至还有些“因为你不听我们的话所以现在这么惨”的得意,但章信没有和他们争吵,只是平静地陪他们吃了顿晚饭就离开了。
回到自己那个小公寓,章信翻着自己以前看过的材料,做过的笔记,复盘自己参与过的每一个项目,电视台投广告,嘉木双子楼招商,银行贷款,每一个项目都要不停地比较,不停地开拓新的思路,让自己在整个项目当中自由来去,不受阻滞。
他想,尤董一定会看到他的努力,一定会让他回去。
可是,国庆收假之后,信心满满的章信再次遭到了打击,上午还没过完,他就收到了祁谦礼的消息:章信哥,我现在好慌。尤董一大清早就把郁总叫进去了,然后里面就噼里啪啦的,感觉他们打起来了,虽然我不在里面,但是我听着声音就好尴尬,我要怎么办?
章信心中“咯噔”一跳,手机都差点没拿住。祁谦礼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听到了什么?什么噼里啪啦的?章信失神地眨眨眼,脑海里浮现出尤朗在办公室里责打自己的场景,有时候是宽大的木尺,有时候是薄薄的钢尺,再后来都成了那块厚重的板子,一闭上眼,那滔天的疼痛就跟海啸似的从天而降,整个将他淹没。
可是,现在在办公室里的人不是他,是郁勉。
所以呢?尤董还是选择郁勉了,选择了那个他很早就认定了的人,那是他的学弟,他们在法国一起留学,回国一起奋斗,在集团里相互扶持,旗鼓相当,郁勉可以做到他要求的一切。
那当初为什么短暂地选择自己呢?章信默然,不过是那时候郁勉不答应罢了,现在尤董应该找到让郁勉答应的办法了,自己不过是昙花一现地做了一段时间的代替品。
他还想着回去,尤朗却已经有更理想的人选了。
章信呆了好久,又看到祁谦礼发过来的消息:章信哥,你以前有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啊?领导们打起来了,我怎么办?
——没事的,你就当不知道,先走开,要是尤董喊你,你再回来,就说刚刚去处理别的事情就好。
——谢谢章信哥,我真的要避开才行。
放下手机,也没有心情再看电脑上的东西了,木木地坐到中午,章信便失魂落魄地下十一楼吃饭。集团伙食还是不错的,中午整个十一楼沸反盈天,大家一边聊着工作或者八卦一边吃饭,吃着吃着就开始评论今天的菜做得如何。章信端了饭菜,一个人坐在一张四人桌上,静静地吃。
他调来商务部有一个月了,还是没有一个聊得来的同事,大概是因为他常常被肖扬针对的关系,大家都离他远远的,只有副经理童芊芊偶尔会跟他打个招呼,让他别太辛苦。
吃饭基本是一个人,章信也没什么要抱怨的,这个时候还能有饭吃,已经很不错了。
正胡思乱想着,一个人影坐在自己斜对面,章信忍不住抬头,竟是呆了。
“干嘛?不认识我啊?才多久没见?”郁勉大大方方地反问,端起碗来喝汤。
章信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一会是他到底是不是尤董新的接班人,一会是他挨了打难道不疼吗,一会是尤董怎么没有和他一起吃饭安慰一下他,可是这些念头都被他压了下去,只笑笑道:“没有,只是很少在食堂看见郁总。”
“郁总怎么了?郁总也吃五谷杂粮也有生老病死啊,不管怎么样,日子总要过,是不是?”郁勉坦诚地看着他。
章信嘴唇一动,却说不出话来,这句话,郁勉像是说给他听的,可是章信又觉得,大概是郁勉挨了尤董教训,所以这般自我开解吧。
人声鼎沸的食堂里,章信的笑容显得格外勉强,似乎声音大一点,就能把这个笑挤回去。
“郁总说的是。”
那天晚上,章信做完肖扬布置的活,已经七点多了。他没吃饭,一路驱车到了那个熟悉的老旧小区楼下,就跟回家似的上了七楼,按下那一串他早已刻在心底的密码,可是密码锁“滴——”一声,并没有打开。
章信错愕一瞬,又输入一次,还是“滴——”一声。
再输,再错,再输,再错,再输,再错。
一连错了五次,密码锁自动上锁,必须要指纹才能打开,可是章信就跟一个没有知觉的木头人一样,还是一遍遍地输着那串密码。
“开啊,为什么不开?明明就是这个密码,明明,明明这是尤董告诉我的,为什么不开了?”章信喃喃自语,右手不断按着门锁上的数字,“尤董,你为什么不见我?为什么不给我开门?为什么连密码都不对了?”
尤朗正在家里陪儿子吃晚饭,吃到一般忽然接到手机的警报,显示公寓的门锁密码输入错误五次,已自动上锁。尤朗破有些疑惑,住在那个旧小区里的人已不多,小偷大约不会光顾那地方,好奇之下便打开了监控软件。
他在公寓门口装了监控,手机上可以看到视频画面。小小的手机屏幕上,是章信面对着门,不断按着密码锁的样子,看不见神情,听不见声音,尤朗的胃却像是被什么堵了,没胃口了。
“怎么了?爸爸。”尤嘉楠问。
尤朗回过神,笑道:“没事,楠楠吃饭吧。”视线一收回来,只见那个年轻人贴着门,慢慢地滑下,跪坐在地面上,非常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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