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里两个家伙看上去正聊在兴头上,阿洛伊斯也没再给面前这个一脸茫然的小少爷解释什么,弓着身子往灌木的另一个方向钻。
奥斯汀连忙跟上他的脚步,看着身前人那金色的后脑勺,小少爷怯生生开口,问出一个让金发小孩差点脚底一个踉跄滑倒在地的问题:“我们是要解决掉他俩吗?”
阿洛伊斯满怀惊愕夹杂着无语的情绪回头看着一脸认真的奥斯汀,这群领袖家族的菁英教育都教了些什么啊,一个七八岁的小孩一脸天真地讲这种话很恐怖的好吗?
他虽然小时候生活颠沛流离了点,但直到他进了联盟军校选拔营才学会怎么拿刀,在野外训练才杀掉人生第一只虫子。
他还记得激光刃贯穿那只虫族的腹腔,将那只比他还要高出半个头的巨大虫子钉在石头上,那些覆盖着锋利刚毛的足肢剧烈地扭动着,四周尘土飞扬,腥臭的黏液带着皮肉被烧灼的难闻气息滋滋啦啦地顺着激光刃的剑柄流下来,浸透他握刀的手和衣袖,那只虫子疯狂尖叫着,而他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握着剑柄,直到带队的教官上来拍拍他的肩膀,跟他说恭喜,你杀死了你的第一只虫子。
他恍惚抬眼,那只有着丑陋复眼的东西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没了动静,他只能从那家伙已经失去神采的眼面倒影里看见气喘吁吁的自己,冷汗浸透他金色的头发,发丝湿漉漉地混着尘土,黏在他苍白的面颊上。
当晚晚餐时他皱着眉将教官分到自己手里的营养液灌进喉咙里,黏腻冰凉的液体滑过喉管,下一秒他冲进洗漱室连胃里的酸液都吐得一干二净。
从此他开始痛恨营养液这种东西。
“不行,”阿洛伊斯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对着面前这个跟着自己爬灌木丛导致小脸也脏兮兮的小少爷解释道,“剥夺他人生命是犯法的事情。”
奥斯汀眨巴眨巴眼睛,虽然没太明白亚瑟这话的意思,解决掉某某这种话还是他从电影里学的,但还是乖乖点头。
“而且,”看着奥斯汀一脸懵懂的模样,阿洛伊斯在心底叹一口气,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见缝插针给这孩子树立点正确的价值观念,“他们犯的错也没有严重到那个地步。”
他一边继续向前移动,一边对身后的小孩娓娓开口:“根据联盟刑法,只有个别重大罪行才会使用剥夺生命的刑罚,比如叛国罪这种级别的,或者那种穷凶极恶的大型星盗团的领导组织者之类的……”
“而那两个人只是私下里说了点别人的坏话而已,”阿洛伊斯苦口婆心,“这虽然很坏,但没有到犯法的程度,更没有到触犯联盟刑法的地步。”
“可是艾纳尔叔叔是元帅,”奥斯汀还没消气,于是跟在艾纳尔身后继续嘀嘀咕咕,“他们说元帅的坏话,应该让艾纳尔叔叔把他们都抓进牢里。”
“他就算是总统也不行,”阿洛伊斯被这小孩子话语里的直白情感逗笑了,奥斯汀还太小了,他不清楚那些法规刑罚真正的重量,所以才会只依靠自己喜恶说出这种话来,“法律不会因为他是元帅就对他有特别优待,随便把人抓进牢里也是犯法的。”
奥斯汀鼓鼓脸蛋,瞪着身前人的后脑勺:“说了这么多,你该不会是要替那两个家伙开脱吧!”
“没有啊,”阿洛伊斯回头,朝奥斯汀眨眨眼睛,“虽然法律不能惩罚他们,但是我们可以小小地对他们进行一点儿无伤大雅的惩戒。”
奥斯汀看着面前人湛蓝瞳孔闪过狡黠的眸光,决定再信这家伙一回,结果这人抬脚钻出了灌木,却站在庭院门前一动不动,奥斯汀不明所以地探头,就看见面前这人朝自己眯眯眼睛,开口道:“你知道杂物室在哪吗?”
奥斯汀摇头:“你要去杂物室做什么,那里只有侍从官和那些仿生人会去,他们可帮不了我们。”
见面前的人似乎在重新思考着什么,奥斯汀扁扁嘴,果然还是太高看对方了,但他大人有大量不跟这家伙一般见识,于是他想了想又开口道:“你不是跟艾纳尔叔叔的副官关系很好吗,我们去找他,让他带我们去找艾纳尔叔叔!”
阿洛伊斯实在对这个张口闭口艾纳尔叔叔的小孩有点无语,但对方的话确实给了他一点启发。
奥斯汀满意地看着面前人迈步抬脚往一个方向走去,还以为是要带他去找艾纳尔的副官,心说这家伙总算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还不算固执,等到意识到面前人行进的方向跟宴会厅正门完全是两个方向时,他才觉得不对。
“诶诶诶,”奥斯汀小跑跟上他,“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阿洛伊斯实在觉得自己跟身后这个话多的小家伙有点没话聊,但还是好脾气地朝对方笑了笑:“秘密通道。”
“什么秘密通道?”奥斯汀一头雾水,“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里有什么秘密通道?”
阿洛伊斯也不管身后吱哇乱叫的小孩,径直朝安格森带自己来的方向走去,虽然庭院很大,他又领着奥斯汀东拐西拐了一通,但他方向感出奇地好,刚参军执行遭遇战任务时只靠一把蓄能枪,把三只以侦查能力见长的朗格多克蝎虫兵困死在雨林,虽然他同时失去了定位信号并且最后那家伙垂死挣扎的螫针还是刺中了他的大腿,但他仍十分福大命大地自己拖着一条被治疗凝胶简单处理的伤腿从雨林里又绕了出来。
事后他先是被随行军医劈头盖脸痛骂一顿,又被带队的队长训了一通,最后在隔壁舰队执行任务的艾纳尔闻讯赶来,拳风擦着他的耳朵给医务室的墙干出一个半径十公分的坑。
扯远了,阿洛伊斯回过神,在来时的悬浮梯前站定,在艾纳尔家时他精神紧绷,总在想着隐藏好自己的身份,所以他无暇想起以前的事,但阿洛伊斯不得不承认,他需要这些记忆,那些他一个人一步一步从一个普通军校生到成为一个军团领袖的记忆,它们提醒着他,你不是亚瑟,你是阿洛伊斯·莱特。
“这里竟然还有个悬浮梯?”奥斯汀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人从正装的内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通讯器,接着举起那个通讯器,踮起脚,在一旁的显示器上完成了身份识别。
大门应声打开,阿洛伊斯把通讯器重新揣回口袋,果然这个通讯器是安格森的私人用品,上面也录入了那位可靠副官的身份信息。
奥斯汀跟着阿洛伊斯的步伐迈入悬浮梯,小少爷全程一副叹为观止地表情,阿洛伊斯瞧见他的样子,正要挑眉说话,就听见奥斯汀一脸惊叹地开口:“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没有铺地毯的悬浮梯诶!”
“……”我跟你们这些领袖家族子弟真的没话讲。
阿洛伊斯无言回过头,决定自己再理这个家伙自己就把礼仪手册抄十遍。
不过……阿洛伊斯皱皱眉,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
二楼,会客室。
艾纳尔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亲叔叔图尔斯眉飞色舞地跟自己讲话,话里话外都是想在军部插进更多迦文家的人。
他太着急了,他在议会任职,但可惜头顶总有伦纳特的人压着,现在终于得到了一个姓迦文的元帅,他对军部的权利近乎是渴望。
愚蠢,无聊。
所以他最烦出席这种活动了。
他的父亲图里安正安静坐在一旁作壁上观,而维科索那个老家伙正热络地和那个叫艾尼德森的年轻人说着什么,他还是头一回见到那老东西对人那么热情,自己回去要好好查一下那个叫艾尼德森的家伙的底细……
艾纳尔无言垂眸,心思不知飞到哪里,这时一个带着银色项圈的仿生人无声上前为二人倒酒,他的图尔斯叔叔正谈到情绪激动的时候,手肘一抬就把仿生人手里托盘连带醒酒器一起掀翻。
一声巨响,精致脆弱的醒酒器在地上摔的粉碎,深色的酒液在地毯上洇出难看又狼狈的水痕,那名仿生人立马弯腰道歉,又有几名跟牠外观设置完全一样的仿生人上前来收拾地上的狼藉。
这是设定在这些仿生人程序里的应急方案。
被打断了讲话的图尔斯·迦文大为不满,艾纳尔冷眼看着对方盯着仿生人的厌恶表情,他这位叔叔虽然愚蠢,但其实是个非常标准的迦文,傲慢、固执、冷血。
“这种小事都做不好吗?”图尔斯盯着仿生人发难,他本来就因为艾纳尔的态度有些恼怒,这下可算有了出气筒,他冷哼一声“我看是要把这家伙返厂修……”
“理事长先生。”突然,一道温和的、极容易让听者莫名让人心生好感的声音响起,叫停了图尔斯的动作,艾纳尔挑眉,看着突然起身来到几人面前的艾尼德森。
“您何必跟这群不通人性的家伙一般见识,”青年笑容和煦,“他们又不是人,对他们训话也是白费力气。”
被打断了的图尔斯面上有些挂不住,但碍于说话的人是艾尼德森这个被家主奉为座上宾的家伙,于是他不尴不尬地笑笑:“教授您说得有道理,”接着瞪了眼还维持着道歉姿势的仿生人和牠身旁收拾碎片的几个仿生人,“行了,别收拾了,下去吧,碍眼的东西。”
得到离开指令的仿生人躬身行礼,又无声地离开了。
艾尼德森重新做回座位,顶着艾纳尔探询的视线,他只和煦地笑了笑。
艾纳尔无声挑眉。
这家伙刚刚再给那几个仿生人解围。
一个会给仿生人解围的教授?
艾纳尔垂下猩红的眸子,虽然仿生人的类人化发展技术日渐进步,联盟关于仿生人权利的法案在逐渐完善,但大部分人的态度跟图尔斯一样,认为仿生人只是工具,这么多年他见到的唯一一个会跟仿生人认真说话道谢聊天的人只有一个阿洛伊斯。
想起阿洛伊斯,艾纳尔就突然想起另一个有着金色卷发和湛蓝眼眸的小东西,现在估计应该在这烦闷宴会厅的某处被安格森带着躲清闲。
这么想着,他随手划开光脑,在看清显示屏上他给亚瑟安排的私人守卫传来的内容时他眉头一皱。
“我是觉得家里有几个有能力的……”图尔斯整理完被仿生人打搅地情绪,正要重新续上之前的话题,却只看见面前的艾纳尔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
“你要干什么?诶,诶?诶!你去哪啊?”图尔斯一头雾水地看着推门而出的艾纳尔,半晌,将求助地视线转向主位上的老人。
一旁一直一言不发的图里安放下茶杯,平静开口:“可能军部有什么急事吧。”
“哼。”维科索只一声冷哼。
坐在他身旁的艾尼德森看着艾纳尔离开的背影,只是笑了笑,没再说话。
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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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惩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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