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快乐！”
再次见到谢雪，是李雪生日当天。
监狱通知田薇薇的同时，魏传也把消息告诉李雪。
独立探视室，中间摆放一张1.5 X 2米的钢板桌，没有窗户，只有扎眼的白炽灯。
李雪和谢雪分坐桌子两侧，两名狱警守在两边门口。
谢雪翘起二郎腿，十指相扣搭在腿上，“薇薇昨天才来过，你们怎么没一起来？”
李雪垂下睫毛，沉默半响才抬起头，“你还好吗？看起来精神了不少。魏医生说你的初步检查结果很可观，细胞指数都上来了。”
审视的眼神带着揣度，谢雪歪着头，凝视面前这位老熟人，“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李雪调节呼吸，看向白皙的墙身，“睡了三年，你一点都没变。”
谢雪把头歪到另一边，“三年没见，你倒是变了不少。”
不透光的暗房格外阴冷，细尘在灯管前纷飞，明亮的灯光照穿心底。
李雪托起金丝镜框，“我今天本来给你带了面条，但狱警说不能送吃的。”
谢雪不屑和好奇都挂在脸上，“你生日给我送什么面条？”
李雪舔舐双唇，“三年的生日，想着说给你补一下。”
“四年。”谢雪坚定之中带着埋怨，“216年的生日，你飞去浮泉国了。”
李雪又托了下镜框，“你真的很在意。”
“我一直都很在意。”谢雪不苟言笑的脸蛋，毫不遮掩。
李雪伸出试探的触手，“你来到这里，会有怨恨吗？”
“一个是自家妹妹，一个是……你，我找谁恨？金赤恩吗？”像是一把宝剑与海兽正面博弈。
“你别动她！”海兽拍打千吨触手，翻起巨浪滔天。
宝剑一挥而下，一斩而断，“呵，你什么时候也能这样护着我？”
海面恢复平静，是海兽藏匿深海，是宝剑收入剑鞘。
“薇薇都跟我说了，你们这三年怎么回事？你只是被逐出尚励国，又不是跟她绝交。”
“我没有跟她绝交，她是这么跟你说的？”
“三年才见了三回，跟绝交有什么区别？”
“你还在的时候，我跟她也没有经常见面。”
“我不管。你把我困在这里，就要对她负责。”
“是你自己做错事，来这里是你罪有应得，能不能讲点道理？”
“我像是讲道理的人吗？桐，现在只有薇薇自己一个人，你舍得让她独自面对全世界吗？”
“……她有黄伟龙，还有整个浮泉国当靠山，其他三个家族也都对她马首是瞻，你放心吧。”
“你真要把她让给别人？是你不要她，还是她不要你？”
“谢雪……”
“如果是她不要你，我可就抢回来咯。”
“你闹够了没？”
谢雪伸开手掌，泛红的掌心涌起一股热流。
“我是说真的，如果对手不是薇薇，我一定会用抢的。”
李雪不自在地伸脖耸肩，露出藏在衣服里的项链。
玫瑰金月牙吊坠，谢雪第一次看到它，是田薇薇留学回来，跟李雪一起同自己吃饭，两个人都戴着这款项链。那天，谢雪意识到，自己最喜欢的人跟自己最在意的人有了不可分割的关系。后面的日子里，她能做的只有“守护”。
而就在一分钟前，她侥幸心起，以为她们真的过去了……
眉间扩张，是谢雪对自己妄言的无奈，“她跟黄伟龙结婚，是因为我吧？”
“她只是想阻止V计划。你知道的，她和你一样，都很重视对方。”
听到李雪还是会下意识帮田薇薇解释，谢雪才定下心来，“我也抓了，V计划也失败了，她为什么不跟那小子离婚？”
李雪翻了个死鱼眼，“她不是用完即弃的人，婚姻对你来说就这么随意吗？”
谢雪摊开双手，一副无可奈何的嘴脸，“不然呢？这场婚姻本来就是个交易吧？当断则断，她是做大事的人，别妇人之仁好吗？”
“所以对你来说，任何人都可以成为工具？”
“你和薇薇不行。”
“好，除了我们两个，其他人对你来说都只是工具？”
“也不一定。”
“蔡泽语呢？”
铓锦国国际监狱抵属重穹实业，李雪全然不管两名狱警在场，提起重穹最高负责人。
“你实话告诉我，她的解离症跟你有关系吗？”
“我记得她是双向情感障碍吧？”谢雪簇起眉头，一脸无辜，“原来她有解离症？难怪……”
“难怪什么？”
“难怪她经常不记事啊。据我所知，解离症其中一个明显症状，就是会经常短暂失忆。这么说，她可能不太适合继续当总裁了？”
李雪看向谢雪背后的狱警，又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两名狱警都转过脸，有意掩饰自己对事情的反应。
“她有在按时服药，但不是周渡明给她开的。”
“周教授？跟他还有关系啊？真没想到。”
“谢雪，你最好是真不知道。我已经在溟松大学调查过了，周渡明在蔡泽语大学期间，不断给她服用一种叫‘劲立松’的成药。这种药虽然能控制情绪，但如果是本身就有解离症的患者长期服用，会加剧解离症状，而且是不可逆的。”
谢雪眯起眼睛，遮挡颤抖的瞳孔。
“周渡明曾经负责过铓锦国实验基地，跟你关系匪浅。蔡泽语回尚励国后，得到的劲立松也都是你提供的，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些是周教授亲口跟你说的？”
李雪顿住，收起尖刺，“没有，我没找到他本人。你入狱之后，他就退休了，连他孙子周丹尼尔都没有他消息。”
谢雪满意地点点头，翘起嘴角，“那你说的头头是道，跟真的一样，我都差点信了。”
“荣曜成立了专门医疗团队，为蔡泽语做检查，她已经被证实患有多重人格。不管有没有找到周渡明，她的病都跟你们脱不了关系。”
“他是他，我是我。你不要仗着我喜欢你，就乱给我下套。”
李雪调整坐姿，整理衣领的手指触碰到项链，下意识停了一下。
扯紧衣衾，重新掩藏定情信物，谢雪都看在眼里。
“薇薇总是报喜不报忧，家长会没有为难她吧？”
李雪清了清喉咙，再次打量两个狱警，“我对家长会和四大家族的近况，不太了解。”
谢雪翘着的腿换了个边，“你有看新闻吧？这几年有没有哪个国家发生战争？大规模疫症？大屠杀？这你总该知道啊。”
惊讶伴随质疑，再加少许不屑，都混杂在李雪眼里，“没有，这三年世界和平，相安无事，你脑子里都装的什么？地狱吗？”
“没事？没事就好。”谢雪轻轻舒了口气。
“薇薇肯定没告诉你，我上一次参加家长会晚宴，他们就明确发布了一个人口清除计划。要在5年内操作一次重大疫情，10年内削减苍瞳星3%人口。现在过去3年，什么事都没有……她们肯定也不容易。”
李雪端坐起，趴到桌前，“有这种事？家长会想干嘛？他们疯啦？”
“他们当时想利用V计划完成这个目标的，不过你们成了变数。薇薇说过，她不会让这件事成真。你刚说重穹、坤宸和枫临都愿以她为首，那起码四大家族还有在团结对抗家长会。不过她们能顶多久，还要看家长会自己。”
“你跟家长会好像很熟？之前都没听你提到过。”
“他们只是一群互相利用的功利之臣，就像你知道的，家长会作为苍元五国和四大家族的桥梁，没有实质性意义。只有当世界格局出现不可调和的矛盾，家长会才能发挥自己的作用。”
李雪乖巧得像个认真听课的学生。
“家长会核心是对应苍元五国的五名外交官：铓锦国的刘言风，雷厉风行，她仗着自己国家强大，经常扮演决策风向标；岔坲地国的杨墨，稳扎稳打，跟她的国家一样，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是唯一会跟刘言风公开叫板的人；胡广，煾国代表，他身体比我之前还差，不过煾国人的体质都不行，挖掘矿产严重污染环境，人均哮喘；黄叙冕代表浮泉国，会来事但表里不一，五个人里面个人话语权最弱，他是君皇的纯代言人；最后是杨愿，是杨墨同祖同辈的远房亲戚，碍于芋柏国自身无能，是弃权票大户。但相比黄叙冕，她起码有杨墨撑腰，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李雪巴不得掏出手机备忘录。
“杨愿和刘言风曾经是情敌，杨愿和黄叙冕是前任夫妻，她怀疑黄叙冕婚内出轨他前任刘言风。所以她们一直交恶，但杨愿对她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你连这种八卦都知道？”
“其实四大家族都知道，只是没人跟你说而已。薇薇知不知道，我就不知道了，也许你能用此，跟她打开话匣子。”
李雪一不留神又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明明比谢雪大7岁，自己却像被逗的妹妹。
“他们的关系比你想象的更复杂。四大家族只是运气好，遇上他们闹矛盾的时候。如果哪天他们一致对外，可能就是我们团灭之日了。”
“呸呸呸！什么团灭，四大家族也不差啊。小田管理荣曜挺好的，现在很多贫瘠国家都增添了医疗队伍，你之前那一套自损800的操作，都被换掉了。”
“她跟我说过，现在骨头硬了，我又在这小盒子里，也干涉不到什么。”
谢雪收起笑容，放下腿，十指紧扣的双手放在桌面，肃然凝视。
“桐，答应我，一定不能抛弃她！”
李雪感到诧异，她没有想过抛弃，但如今，和田薇薇的关系微妙难言。
“如果想要彻底阻止清除计划，就要从家长会入手。薇薇不方便出面，但你可以。家长会的总部就在尚励国！你去找周少，他会有办法帮你回去的。但你千万要记住，不可以暴露行踪。万一让尚励国政府知道，不仅是你，四大家族都可能受到牵连。”
“时间到了！”狱警上前，触碰的手，又缩了回去，“走吧。”
“记住刚说的话，我把薇薇交给你了。”湖蓝色V字领垂落，从平视到俯视，“蔡蔡的事，我很抱歉，但我没得选。”
李雪跳了起来，心脏提到嗓子眼，身后的狱警立刻将她控制住，“你说什么？谢雪！真是你做的？”
她很想追上去问清楚，但铁门已经关上了。
门上的铁窗露出一双阴遂的眼睛，淡淡而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