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小其同学很有能量嘛！”石教授笑道。
“这样的方法街边随便一个人都能做到，还花那么多时间学法律做什么？”坐在其小元旁边的周正一却说，说话的时候也仍然望着他那一侧的窗外，并不转过头来。
“学法律只是为了多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合法的办法并不是唯一的办法，更不注定是最好的办法。”其小元说着，同样并不回头。
方孝栋虽然在开车，却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看到了这一幕一样，立刻插嘴说：“其实法律不也起到板砖的作用吗？大多数时候只是一种震慑，让一些人不敢轻易跨越红线。至于跨越了之后要不要惩罚他，能不能惩罚到他，就要根据实际情况而定了。所以你俩说的其实是一个意思。”还特意又问石教授说，“老师您说呢？”
石教授从后视镜里望了一眼后排的两人，又看看方孝栋，笑了一笑，未置可否。
三人这样聊着，一个小时飞快过去，他们已经离开京州市区，来到了相邻的丰州界内。期间方孝栋又要开车，又要时不时地当一当和事佬，明显是付出了更多的体力和脑力，就在他额头已经隐隐见汗时，听到石教授叫了一声：“到了，就是那儿！”
几人都循声向前方望去，远远已经可见一大片厂房，其中紧临街边的一栋建筑尤其高大气派，墙面最上方镶嵌着四个大字：“瀚宇集团”。
“这家公司好像在哪听说过……”其小元一见到这个名字，自言自语似地说。
“前阵子他们有个员工跳楼自杀了，就是从这栋大厦顶楼跳的。”方孝栋抬手指着前方的建筑说，“而且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了。”
“这种情况下他们还同意接受我们的访谈？”周正一有些奇怪地问。
“不是接受我们的访谈，是他们的大区总经理邀请我来的。”石教授说。
“您是地区企业风控研究会的会长，他们是想借您的权威来挽救自己的企业形象吧？”方孝栋猜测道。
“呵呵，我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学习机会，所以才带你们来。”石教授说。
车子开到厂区门口，石教授打了个电话。很快便见到门卫走了出来，一边朝他们招手一边打开了那扇看上去固若金汤的大门。
方孝栋摇下车窗，门卫向大门正对的大路一指说：“你们去八号办公楼，从这里直走，第二个路口右转到头，右手边的灰色小楼那里有人接……”
方孝栋说了声“谢谢”刚想继续走，就听门卫又说：“……就按我说的走，不要去别处！”
“哦……”方孝栋应着，脸上露出了一个困惑的表情，等开车进了院子，才发现这里的地上处处都画着清晰的标识，在快到路口的时候，还能看到带有发光效果的路边指示牌，确实想走错都不太容易，除非是故意的！
再观察仔细一些的话，就会发现不止道路本身，就连路边的一些设置，包括绿化带、消防设施、垃圾桶，至于临时摆放物品的位置也有划好的框线，如同有什么强迫症一般！
“哇哦，这样精确的方位安排，好像只在机场停机坪上见到过！”方孝栋感叹道。
按门卫说的又走了一段，果然见到了所谓的八号办公楼，有四层高，像是建好已经有些年代了，外墙上处处都有剥落的痕迹。
远远地已经看到有个穿着一身深蓝色工作服的人站在楼前，向他们几人的车子挥着手。
待四人下车，那人已经迎了过来，口中客气地招呼道：“石教授，欢迎欢迎！”
石教授下了车，也回应着：“许总你好，我是石明观，这几个都是我的学生，小方、小周、小其。”
许总脸上堆笑，十分热情地一一和几个人握手，见到其小元时像是愣了一下之后笑着说：“这位同学好年轻啊！”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的眼光也很自然地投向了其小元。她本来就个子就不高，偏又穿了件显瘦的黑色罩衫，加上站在高大的方孝栋和健硕的周正一身边，看上去确实显得格外娇小稚嫩。
“成年了的。”结果其小元冒出了这么一句。顿时这位许总愣在当地，足足三秒之后才尴尬地笑着说，“哈哈，当然，当然……”也不知道这个“当然”指的是“你当然成年了”还是“我当然知道你成年了”。
几个人随之走进了办公楼，才发现这座楼其实和后方的厂区是连成一片的，在走廊里走过的时候，通过一侧的落地玻璃窗可以清晰地看到下方工厂里正在有序运作的生产线和忙碌于其间的工人。
许总把几人迎进三楼的一间会议室，又从兜里拿出名片，非常正式地又自我介绍了一番。其小元把他的名片拿到手，才知道这人名叫“许朝炳”，是瀚宇集团下属的这家电子元器件生产厂的总经理。
几人正在说话间，陆续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众人围坐在长长的会议桌边，石教授一行人则坐在最前。
“……这都是来自我们公司几个主要部门的管理人员，人力资源经理张卓、财务经理曲延、……”许朝炳开始介绍进来的这几个人，于是又是一波新的招呼和客套，过了十多分钟，大家才纷纷落座，最前方的投影屏上则亮出了今天的主题：“企业风控体系座谈会”。
转到石教授开场时，他首先说：“咱们今天的这个主题，定位在企业风控体系可能范围过于宽泛了哈。风控体系是一个很复杂和庞大的话题，法律可能只是其中的一个部分，更多的涉及到财务、内控相关的内容。我们也是有幸受邀于贵公司来做面对面的交流，是很难得的机会，所以想更聚集于我熟悉的领域内，谈一些更具体的话题，也就是企业内部监督体系的情况……”
许朝炳听他这么说，有些好奇地问道：“您的意思是合规体系吗？”
“嗯……合规这个话题还是太大，监督体系可以说是合规体系中的一部分，也就是指企业通过怎样的一种机制来确保法律法规、以及公司制订的各项风控和合规制度能够被切实地执行。”石教授解释说。
虽然他这么说了，但很明显在场的人事先准备的话题都是风控相关的，所以轮到企业方发表的时候，各人谈的还是在自说自话。并且在其小元听来，他们谈的大多是制度细节，表面上看几乎所有事情都有极其复杂的审批过程，并且为许多行为搭配了十分明确的处罚后果，看上去像是在无死角地严防死守，却透着一股有些反人类的严苛。
如此超出必要程度的说明很快已经让她感到无聊，幸亏许朝炳终于及时说了句：“要不大家休息几分钟吧，我们准备了一些茶点给大家……”
其小元一听，赶紧站起身来，想要走出这间屋子去透透气，结果马上有个人凑了过来问道：“你要去哪儿啊？”
其小元抬头一看，是人力资源的那个经理，记得好像是叫张卓的，是个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穿着十分讲究的男人，于是很自然地说：“我想去洗手间。”
“稍等下我找个同事陪你去吧。”张卓说着就拿出手机来好像打算叫人。其小元才意识到今天参会的这一屋子人居然清一色男性！
但她很快回应说：“不必了，告诉我洗手间在哪里就行了。”
张卓正要说什么，许朝炳已经在叫他过去，可能是石教授问到了什么问题需要他解答。他犹豫了一下，也只好快步地向前走去。其小元则趁机走出了屋子，一抬头就看到了走廊中悬挂的“洗手间”的指示牌，很自然地举步朝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洗手间就在楼梯口边上，她刚走到跟前，就看到洗手间门口摆放着一个“清扫中”的黄色立牌，她犹记得下面两层是工厂的区域，所以就一转身向四楼走去。
上罢洗手间，她正走到水池边洗手，突然隐隐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待凝神细听的时候，又听不到了。她觉得有些奇怪，转身又回到了里间，顿时又听到了那个声音，听上去就像是有人在压抑地呻吟一样。
她循声而去，从一间又一间的隔间边走过，直到最里面的一间，才觉得声音越发清晰，她于是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问道：“有人吗？”
她这样一敲，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但她已经从隔间下方看到了蠕动的影子，确定里面是有人的！
“有人吗？你没事吧？”其小元又抬手在门上敲了两下，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你再不回应我出去叫人了哦！”
“不要叫人……”一个弱弱的声音从隔间里传来，其小元又等了好半天，才听到门锁一响，隔间的门打开了一个缝，一个女孩的脸从中间突现。
看到这张脸其小元愣了一下，因为这个女孩看上去是那么年轻，感觉可能都不到20岁，此时一脸的泪痕，满眼的惊恐。
“你是谁？”两个女孩同时问。
接着两人都愣了一下，还是其小元先开口说：“我叫其小元，是来调研的。”
“调研？你是律师吗？”女孩问，“你是来调查顾明的案子的吗？”
顾明，是谁？……其小元愣了一下，但见到女孩一脸期待的表情，心中一动，回答道：“我是和律师一起来的。”
这话一出口，隔间门立刻大开，里面的女孩已经踉跄而出，扯着其小元的胳膊，激动地叫道：“姐姐救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