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星时间午夜12点整，四高一矮五个身影悄无声息潜入稻星联邦医院大楼。

夜晚的医院带着一层不知从何而来的阴凉感，白日灯火通明的大堂此时只余大理石地板折射出的森森幽光。和繁华的内环星域相比，稻城的居民似乎夜晚发病率极低，左手边的急诊室空无一人，大门紧闭的医生诊室只有门缝透出几丝光亮，不时走漏几声暧昧低吟。另一边的门诊收费处只亮了一盏像是随时要罢工的顶灯，堪堪映出正下方戴着眼罩挂着脖枕的值班收银员，口水都流出来了还坚持不躺下睡，又何尝不算是另一种敬业。

一路上都没碰到清醒的人，无论是就诊的病人，值班的医护人员还是巡逻的保安，但一行五人还是很谨慎小心地慢慢放轻脚步。

五人组里杨一律和林桉打前锋庞袭断后，岳遥和小敏被夹在中间。毕竟是带着普通人出任务，一路上哨兵三人组都对岳遥小敏格外关注。如果非要分个主次，三人对岳遥的担心更甚于小敏，毕竟小敏身手摆在那，岳遥在他们眼中就是实打实的文弱医生。

可一路下来，岳遥的却表现得游刃有余，听话配合，没有多余的举动，体力也跟得上。

为了避人耳目，五人选择跑楼梯上25层。到达25层楼梯间时，只有岳遥呼吸有点重，其余人状态良好。

楼梯间的门被锁着，门上有开门的密码锁和人面识别仪，要进去不仅要密码，还得有权限。

庞袭直接举起拳头，“砸了吧！”

“不行！”林桉出手拉住庞袭的手腕，“太冒险了，我们还不清楚这里的安保配备情况。”

“那不然怎么办？我们就算试出了密码，去哪找张脸出来。”

林桉面前凭空出现了一张透视屏，上面一排的证件照，“我路上已经考虑到这情况，提前申请要了医院的所有人员资料，这些是筛选后最可能有权限的名单。”说着伸手在其中三张照片上点了一下，三张照片骤然放大，其余消失，“这三个，资料上的住址离医院最近。”

岳遥微不可查地眯了眯眼。

少有表情的庞袭脸上浮出一丝无奈，“你不会想现在去现抓一个回来开门吧？”

“不是。”林桉一本正经地回答，“是请。”

“你觉得人家三更半夜会受你邀请回来给你开门？”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那要是他不愿意怎么办？”

“露两手给他看看，再请。”

庞袭深吸一口气，抹了一把脸，“我们就非得这么讲礼貌吗？”

“先礼后兵，不留话柄。”林桉调出其中一个备选人员的资料，“这位曾医生是我认为最好的人选，住址离这只有……”

砰！

干脆利落的一拳。

五人安静地在楼道里呆了五秒。

杨一律举着拳头看着被砸烂的门锁，确认没有异常后，朝岳遥竖了竖拇指，“果然什么事都没有。”

岳遥双手抱胸略带得瑟，“必须的，那指示灯从头到尾都没亮过，怕是根本就没接上电源。”

小敏抬头看向林桉和庞袭。

“你看，我就说该砸了。”

“得了吧，你那是有勇无谋，只是巧合撞对了答案。”

“行了别吵了丢不丢人。”杨一律朝两名队友甩了个眼刀，轻轻拉开一道门缝观察门内状况。

三人组里杨一律的视觉能力评价最高。

几人安安静静在楼梯间内等了一分钟，杨一律轻轻把门合上，皱着眉，“有点诡异啊，门后边是一条走廊，尽头是个t型岔口，里面一点光源都没有。”

“是不是因为晚上没人所以不开灯？”小敏不觉得没光源有什么问题，她的邻居们很多人为了省点电费，晚上都不开灯。

“医院这种地方属于高等级公共场所，联邦内有严格的安全规范要求，明确的安全指示必须有，我们就在安全出口旁，不应该是一片黑暗。”岳遥解释道。

哨向和科技是联邦统治域内的两大抓手，对医院学校研究室等相关部门，联邦都一视同仁以最高规格约束，不仅是防成果外泄，同时也是保护联邦重要资产。

为了垄断科技，联邦只设有联邦中央学院一所高等研究学院，每年面向全联邦统一定额招收年龄介乎10～15岁的联邦公民。一旦考上即可前往位于第一星联的中央学院深造学习，将来成为某一领域的尖端人才。

也正是因为这种培养模式，联邦高精尖人才十分珍稀，堪比国宝。

别说是医院，就是中央学院的厕所都有严格的建筑规格执行标准，安全出口指示这种东西每隔一段距离就得有一个，就算是其中一个坏了，不可能全都一起坏了吧？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杨一律看了看时间，“先进去吧，在这里也等不出个结果。提高一下效率，等会在t字路口分头行动。三木，你和医生一组往右走，袭人和我带上证人往左走，每半小时公共频道发一次暗号确认状态，有没有异议？”

为免特殊情况下身份泄露，哨兵执行任务时统一称呼外号，林桉、杨一律、庞袭的代号分别为三木、眼镜和袭人。

岳遥察觉到小敏投向自己的眼神，没有说话。

只要分头行动，他们两个拖后腿的就注定要被分开。

“好，校对时间。现在是稻星时间凌晨零点四十五分，随时留意频道消息，行动！”

一声令下，五人推门鱼贯而入。

门关上的一刹那，岳遥第一反应是自己是不是瞎了。

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看不见。

视觉猛然被剥夺，又清楚地知道自己如今身处危险之中，岳遥的身体不自觉地出现应激反应，呼吸开始加重，双手不自觉地向前伸出去找固定依靠。

墙没摸着，先摸到人。光滑带点硬度的防水布料，内里的衣物有些许厚度，但不妨碍感受□□的柔软触感。

这应该是胸肌吧？谁的胸这么有料？

手腕被抓住的同时，左边传来的庞袭的低问，“能看的见吗？如果看不见就抓着我衣服跟着我走。”

那边的庞袭应该是在和小敏说话，那自己前面的是……

“你也看不见？”

是林桉。

岳遥突然生出点说不清的尴尬，自己这是要去坐小孩那桌了？

但看不见是事实，这种情况下要强硬撑没有任何意义。

岳遥点了点头，然后又意识到现在一片漆黑，对方可能看不见。刚张开嘴想回答，手已经被抓着往下拉。

“跟着我走。”林桉说完就抓着岳遥的手腕往前走。

对哦，自己看不见，但林桉他们是哨兵，自带夜视镜。

小敏虽然还没完全异化，可能也能看得见。

啧，那看不见的就只有自己。

自己坐的不是小孩那桌，是普通人那桌。

那还是比较好接受的。

林桉走得不快，但脚步很轻。如果不是手腕被抓着，岳遥会产生这里只有自己一人的错觉。跟着放轻自己的脚步往前走，大概走了二十步左右，被一只手拦下。

“右边有扇门。”是林桉的声音。

“要进去？”岳遥问。

“每个房间都要查一遍。”

“明白。”

林桉拉着岳遥的手往右边带，直到他的身体挨到墙上，松开了他的手腕，“等我一会。”

岳遥背靠墙，依旧是“眼瞎”状态，右手边传来开门的声音，但门并没有被打开，应该是锁上了。

“锁上了？”

“嗯。”

“那怎么办？强行破门？”

“不需要。”

岳遥还想再问，一片红光照亮了门上的密码锁。

哪怕只是很微弱的光亮，岳遥还是眯了眯眼。

恢复的视觉一下把岳遥拉回到了现实，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刚刚失去视觉的一段时间，自己其实非常紧张。

那一小片红光是林桉手里一个像微型小电筒一样的设备射出的，应该是某种特殊光线。从岳遥的角度看不出密码锁上的异样，只能看到林桉凑近密码锁的电子键盘看得非常认真，不一会就伸手试密码，一次即中。

林桉马上把手中的红光设备熄掉，一手拉过岳遥进了门。

短暂地恢复过视觉后又重新陷到黑暗中，岳遥此时身前是林桉的一条胳膊，后背紧靠在门上，一前一后的触感是他此时还活着的唯二证明，身边虽然有个大活人，但岳遥不仅看不到人，连他呼吸声都听不到，反而是自己的呼吸声似乎又开始变重了。

一束冷光划开了黑暗，虽然微弱，但足够岳遥半悬的心回落。

“你很紧张？”林桉把手中的光源递了过来。

“有点。”岳遥没有推却，接过光源。

林桉递过来的是一只黑色的方形手表，设计颇合岳遥审美，看上去和普通手表没什么区别。

“表盘右侧有个小凸起，摸一下就能发光，上下滑动能调节亮度。”林桉走向房间的左侧，靠墙有一个大铁架，上面堆满了杂物，“房间外别用，每进一个房间后先等我指示，确认安全后你再打开光源。亮度也别调太大，光源容易引起注意。”

岳遥把手表戴在自己左手手腕上，举起手在房间内转了转先看清环境，有光才有方向。

“谢了。”

林桉开始翻找线索，“不客气。”

有了照明，岳遥也不能强装无助站一旁袖手旁观，现在这环境不利于他演技发挥，索性自觉走到房间另一边的大铁架，一只手照明一只手翻，效率相当低。

本来就不是真心实意想帮忙，还“废”了一只手，岳遥翻了两下就有点思绪游离，“其实你们也不需要手电吧，这手表特意配这么个功能是为了有一天能借给别人用吗？”

“哪有士兵上战场带装备是为了能借给别人的。”

“那我还真是想不明白，刚黑成那鬼样都不影响你们行动，这手表怕是还不如你们眼睛好使，用了还容易暴露，这装备带上的目的是什么。”

“以防突发状况。”

“什么状况自己眼睛看不清打个手电筒就能解……”岳遥话说一半还真想起了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看来你也知道是什么状况。”林桉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哨兵五感被封的时候与常人无异……应该说还不如常人。这种常识你应该在中央学院学习的时候就知道，这都能忘了，看来你确实离开中央星联，不接触哨向有一段时间了。”

岳遥放下翻找的手，心里暗骂自己一句，让你没事瞎聊天，“你都能查到的东西，还有什么必要旁敲侧击。”

林桉翻完了最后一个角落，转过身看仍背对自己的那个男人，“就是查不到才需要旁敲侧击，以我的权限，翻遍了资料库，都没有找到过一名名叫岳遥的医生，甚至联邦医学院都没有这么一位医学生。所以，你到底是谁。”

岳遥慢慢转过身，左手举在胸前，手表照明过于有限，房间角落里的林桉就像半隐藏在黑暗中一样，根本看不清。

“我谁也不是，我就是岳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