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的离开后没在人群中掀起一丝波澜,喜宴依旧热闹非凡,围堵在大街上不肯离去的众人,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许知府。
跟在许忠身后是一身大红喜袍,春风得意的主人公,新郎官,也是许忠的儿子许平昌。
长相倒也算得上俊郎,气质温润如玉,与人攀谈时儒雅随和,也不怪张知尽能看上。
“马通判,今日可有贵客前来?”
拥挤的人群为许忠和许平昌让开一条路,二人携身后亲朋畅通无阻上了三楼,许忠一眼便落主桌上,想瞧一个熟悉的身影,可主桌上空无一人,甚至连茶盏都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许忠不由摇头叹息,略感遗憾,看来那位大人物并不愿意卖这面子给他。
“爹…”
许平昌站在他爹身后半分,听见他略微遗憾的叹息,语气关切又担忧。
“无妨,爹没事...今日你是新郎官,难得开心些。”
许忠安慰的拍了拍许平昌的肩,面上扬起一抹苦涩的笑意,无论华应飞来不来,这场喜宴都要办下去,并且一定要办的好。
马有听不懂许忠这话中所谓是何意,只当他想在这种场面耍耍官威,毕竟在场的也仅有一个许知府算得上大人物,便也跟着借坡下驴夸起许知府来。
“咱们这儿今天啊,是许少爷新婚做东摆酒,请来最大的贵客,不就是许知府您嘛,哪里还能有什么其他的贵客呢。”
马有的话刚说完,周围便响起一阵阵附和声,这话十分让人受用,换做平常许忠也不会去扫他的兴。
只是今日不同寻常,而他又无法言明,只能勉强笑着应付。
许平昌心思细腻,又善于揣摩心思,他知道许忠有心事,却不愿将这心事说出来,于是他便也不问,只成为父亲眼中希望他成为的样子。
宴上的宾客们,和他你来我往的应酬,他笑着应下。
一想到张知尽,他面上的笑容便更多了几分真切。
想在偌大的銮城里找人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最近这几天,不知道是从哪出了档子不知真假的传闻,说边关又要起战事。
南来北往的人一多就容易乱,有人听风就是雨,带着一家老小连夜跑了,也有人胆大包天,想趁着乱世发一发财。
加上又逢许知府家公子大婚,分不出精力去管,整个銮城里,现在是乱的一塌糊涂。
但王紫来找到秦不弃的这条路,走的异常通顺,顺利到让王紫来自己都怀疑是不是菩萨显灵,毕竟她也没想到,两人会在同一个地方碰见,又住在同一个客栈里。
前脚才刚走进客栈大门,王紫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大厅吃饭的二人,秦不弃似乎也感受到有人注视的目光,抬头看去,正好就和王紫来对上了视线。
这未免,也过于巧合了些。
“看来,王掌柜最近这是又赚了不少啊。”
看见王紫来,秦不弃连饭都不想吃了,她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讥讽,一旁对华应飞好奇抬头。
他还以为秦不弃是个木头,原来也把话说的这么有活人气,她们果然有什么不可告人对秘密。
秦百宝死后,秦家的一摊子生意没人管,仅仅靠个初出茅庐的秦不弃撑着,她早都已经力不从心。
秦家的那点家底不知被多少人暗地里惦记上了,王紫来当然也没放过这个好机会。
“几个月不见,本事见长啊,看来没有秦百宝对你来说也是好事啊。”
从前王紫来就和秦百宝斗的水深火热,秦不弃对她也一直没什么好感,如今秦百宝一死,她现在自然也就成了,这群分食腐肉的秃鹫里,获利最多的胜者。
王紫来和秦百宝,两人都是这个小小地方的传奇人物,她们势均力敌,互相牵制,视彼此为最大的敌人,偏偏秦百宝又能在事事上,都压王紫来一头。
这种两方互相掣肘的局势,随着其中一方败倒后,已经被彻底改变,败倒的一方,血肉被埋在地底,成了滋养另一颗参天大树的养分。
而这棵用秦百宝血肉滋养的参天大树,就是王紫来。
曾经无论如何翻不过的大山,突然在某天塌了,成了个让人连看都懒得去看一眼的土坡,杂草丛生,尽显颓败之色。
痛打落水狗,是这人世间最难得一见的痛快事,王紫来当然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趁你病,要你命,是她作为一个奸商的基本礼貌。
人逢喜事精神爽,她早在三个月前,就已经体会过这种让人欲罢不能的感觉,如今的她对此已经没了多大的热情,反倒是那点早已死去的良心突然活了过来。
她来銮城,一是为了抢走秦百宝和銮城和矿场的生意,这点她上个月就已经搞完了,商会那些只认钱不认人的家伙,想搞定实在简单,二来就是想顺便查点有用的线索。
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她都把人的家底给吃掉一大半了,多少也该做点什么,免得再良心不安。
其实…她好像也从来都没有良心不安过,毕竟她真的没有良心。
“不必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好歹我也受了你们秦家不少恩惠,伸手拉你一把帮帮忙,都是人之常情。”
好心好意来帮忙,结果又被人敌视了...哎。
秦不弃的忘恩负义王紫来毫不在意,反正她本来也不个什么好东西,不差这点。
她只自顾自在二人对面坐下,熟稔的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这么冷的天,外头又下着雪,喝些热乎的总归能舒服些。
她就坐在对面,透过眼前氤氲飘散的热气去看秦不弃,似乎能看到秦不弃隐藏在表面下的痛苦,这是她以前最爱干的事,可现在她好像开心不起来。
她想起很久以前,有人告诉过她的话。
一个人只有在真正经历了失去的痛苦,或者已经没有依靠的时候,才会被逼着在一瞬间长大。
那时候她说了什么来着,时间过去太久,其实王紫来自己也已经记不得了,但她只记得自己不相信。
她从未亲身经历过重视或拥有的感觉,自然也就不会懂的,为何失去会让人痛苦。
直到三月前秦百宝的噩耗传来,她似乎才终于明白那种感觉,一种后知后觉的恍然大悟,真是卑鄙又小气的女人,连死都不肯让她赢一次。
“我吃饱了,你自己慢慢吃吧。”
秦不弃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叹息一声,她面前有这么多好吃的饭菜,而且还不用自己付钱,就要这样浪费了。
倒胃口的家伙,她撂下筷子起身就走,对王紫来,她不需要报以任何友好的态度。
华应飞一脸看好戏的看入了迷,结果这大戏才刚开场就不演了,也太扰人兴致了。
“走的这么急,饭也不吃了。”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干什么了,三个多月的时间,你总算是没再继续当缩头乌龟了,也算她赢我一回,没看错人。”
“不过...我记得三个月前我好像去看她来着,当时啊,她可是给你留了不少话托我转达,既然你不想听那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是很想说。”
在拿捏秦不弃这方面,李悠然真的该多和王紫来学一学,毕竟对方真的能做到,一出手百发百中,从不失手。
秦不弃果然有所动作,急匆匆迈出去的两步,以更快的速度又退回了原来的位置,她从新坐回凳子上,拿起自己放在桌上的筷子。
试图假装刚刚的一切从没发生过。
或者寄希望于王紫来突发恶疾,最好再失个忆什么的。
当然这都是不可能的,想想算了,别当真。
“不是已经吃饱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王紫来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语气调侃。
“走了两步又饿了,她当时跟你说了什么,你快说吧。”
秦不弃咬牙切齿,生生克制住了抬脚走人的冲动,一双筷子被她死死捏在手里。
“那你怎么不继续吃。”
大概是王紫来的一点恶趣味吧,她最喜欢看这种,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这会让她的心情变好。
秦不弃忍无可忍,她对王紫来,这个趁着秦家危难之际,落井下石的女人,根本就不想有任何的牵扯,她巴不得对方今天就死,最好是死在自己的面前。
可事实没如她所料,她不但奈何不了王紫来,还要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耻辱,莫大的耻辱!
于是她只能一忍再忍,手中的筷子也没松开,用手抓了把桌上的饭菜,看都没看就往嘴里塞。
“说吧。”
没关系,为了真相,她什么都可以忍耐。
王紫来对她这幅狼狈样子很是满意,甚至没忍住笑出了声。
失去了依靠的人,经历了痛苦的人,真的会在一瞬间长大,秦百宝啊秦百宝,你说的果然没错。
“可是,我现在不想说。”
王紫来晃悠着手中空荡荡的茶盏,语气轻佻戏谑,似乎她刚刚说的话,只是为了耍秦不弃玩。
秦不弃愤而起身,终于不再继续忍耐。
“阿典,冷静。”
华应飞及时开口制止了暴怒的秦不弃,他虽然不了解这两人之间,有怎样的恩怨过往,但他作为看好戏的人,最在意的就是这出好戏不继续唱。
必要时伸手阻拦一下焦灼的事态,比单看好戏要好玩的多。
眼看这两人就要谈崩了,秦不弃性子又倔,自然就需要他出来控制局面。
“瞧我给疏忽了,王小姐,您来都来了怎么能一直干坐着呢,我让小二给您拿双碗筷来一起吃点。”
吃饱了接着吵。
“来来来,我先给您倒杯茶,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喝够了接着吵。
华应飞接过她手里空掉的茶盏,倒了杯半满的热茶,递给王紫来。
王紫来接过茶盏,视线这才舍得从秦不弃身上挪开,落在了华应飞的身上。
这人给她的感觉,有些说不上来的危险,表面看着不显山不漏水的,谁知道背地里到底憋了什么坏。
“看在这位公子的份上,我今天心情好,告诉你们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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