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安的脸色冷了下来,“陆奉春,这是我秦家的家事,你少多管闲事!”
“若是在场只有你与这位明媒正娶的少奶奶,我陆奉春自然不便掺和。可是——”陆奉春话锋一转,看向梁蔓茵,“梁小姐的事总不算秦家的家事吧?梁小姐别怪陆某多嘴,这陆淮安既然有了这样一房美貌的妻室,你想让他休妻另娶,恐怕是难了。”
“你别胡说八道!”
秦淮安转头去看梁蔓茵,焦急地解释道:“蔓茵,答应你的我绝不食言!”
梁蔓茵的脸色有些尴尬,拉了一下秦淮安的袖子,“我知道了,淮安,我们先回去。”
围观的人们议论纷纷。
“报纸上都说秦少奶奶是个丑无盐,今天一看,才知道传言不可信。”
“那些记者不都是这样?白的能给你说成黑的!说不准是收了某个大明星的钱呢!”
“真是世风日下!无媒无聘的,也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下嚷嚷,真不害臊!”
“你这话就不对,现在都讲究新式婚姻、自由恋爱!我听说这秦家少奶奶是自己硬要嫁进门的,人家秦大少可没说要娶她!”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小报上之前还说她丑陋不堪,新婚夜吓走了新郎官呢?你现在看看,是那么回事吗?”
“旧派的婚姻是父母之命,说到底人家秦大少也是无辜被连累啊!这媳妇又不是他挑的!”
这些人的声音不低,姜辞几人自然是都听到了。
姜辞露出一个无语的笑,“丑陋不堪、新婚夜把你吓跑……秦淮安,你在外面就是这样诋毁我的?”
“你胡说什么!我才不会干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秦淮安涨红着脸否认。
“自己被冤枉的时候,就这么着急。冤枉别人的时候,怎么就不犹豫一下呢?可见刀不砍在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疼。”
秦淮安气笑了,“我冤枉你?姜辞,你还真是会强词夺理!你敢说你来这,不是为了跟踪我和蔓茵?”
梁蔓茵听见这话,连忙拉了秦淮安一下,“淮安!”
“看看,人家可不想当你冤枉人的共犯。”姜辞的视线从梁蔓茵身上收回来,摇了摇头,叹息道:“秦淮安,你还真会自说自话。跟踪你有什么意义吗?难道有大洋可拿?”
“你!”
“嘘……”
姜辞的食指抵在嘴唇上,脸色挂着轻蔑的笑,“我可没空跟你你啊我的,劳驾让让,我要去买画具,不然可就赶不上下午的美术课了。”
秦淮安还要理论,却被梁蔓茵死死拉住了。
“梁小姐何必急着走?”
“我和淮安的事,就不劳陆先生费心了。”
梁蔓茵拉着秦淮安绕过陆奉春,进了时装店。
姜辞冷哼了一声,目不斜视地和两人擦肩而过,往美术用品商店的方向去了。
“你拉着我干嘛?”
进了时装店之后,秦淮安一把扯下领带,扔到沙发上,抱着手臂把头扭到了一边。
“你之前说过,今天是她入学的日子。她一个旧派女子,头一次出门,哪有本事跟踪你?”
“你怎么还向着她说话!”
“我这是讲道理,淮安,我看着她倒不像个迂腐的人,如果你能心平气和地与她谈谈,也许她会理解包办婚姻的不合理,同意与你离婚。”
“你总是把人往好处想,难道一个前几天还厚着脸皮非要嫁进门的旧派女子,几天之内就能突然觉醒变成新派女性吗?即便是你,也要留洋好几年吧!她又何德何能?”
梁蔓茵不想说人家坏话,只得拿起一件珍珠色流苏披肩在身上比了比,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了,你看这件怎么样?”
……
另一边,姜辞进了美术用品商店,就发现身后多了一个人。
“秦少夫人在华西女塾读书?”
陆奉春一边把玩着一支画笔,一边凑到姜辞跟前没话找话。
他上次看见姜辞,姜辞还是一副大宅门少奶奶的打扮,今天素面朝天,不仅颜色不减,反而更多了几分清丽。
看得陆奉春心里痒痒的。
“陆先生贵人事忙,没想到还记得华西女塾的学生装是什么样。”
姜辞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递给店员一张五十元大钞,说道:“国画和西洋画的画具各帮我配一副,要最好的。”
陆奉春的眼睛眯了起来。
连付钱的机会都不给,旧派的女人果然不易亲近——不过他有得是耐心。
“我来吧!”
陆奉春从店员手里接过那两大包画具,冲姜辞说道:“这么重的东西,怎好让女士来拿呢?”
东西在陆奉春手里,姜辞也不好去抢,于是就和他一起出了百货商店。
到了门口,陆奉春顺势说道:“这些东西放在黄包车上难免拥挤,不如坐我的汽车回学校?”
“谢陆先生美意,只是我才嫁进秦家,不方便与外男来往,否则被人抓住把柄,可就真的要休妻另娶了。”
“秦少夫人就不觉得不公平吗。秦淮安可以在外面风花雪月,你却连坐一趟顺风车都要顾忌。依我看,何不学学新派女子,男女平等呢?”
“这世上最难的事就是知行合一,知道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一回事了。想来是我境界不够,还望陆先生体谅我身为女子的难处。”
“秦少夫人都这样说了,我陆某也不好强人所难。”
陆奉春瞥了赶过来的手下一眼,“还愣着做什么?把东西送到秦少夫人的车上去。”
手下连忙接过两大包东西,放到了黄包车上。
“陆先生,告辞。”
姜辞坐上黄包车离开了。
陆奉春站在原地又看了一会儿,才坐上了自己的汽车。
手下忍不住问道:“五爷,您干嘛不直接把东西扔车上?这样她不跟您走也得跟您走了!”
“要不说你们山猪吃不了细糠!你五爷是那么急色的人吗?据我的经验,这种硬话软说的女人,才是最难接近的。”
“那您还……”
“越是难以接近的女人,接近以后就越死心塌地。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白跟了你五爷这么长时间!”
……
下午,淞江商会。
秦宴池坐在会长办公室的桃花心木办公桌后面,手里拿着一支钢笔,正在一边细心阅读,一边给秘书送来的文件签字。
曾觉弥站没站相地靠在宽大的办公桌前面,一颗一颗地往嘴里扔牛奶葡萄。
苏秘书在一边看着,手握成拳抵着鼻尖,低着头忍笑。
然而曾觉弥百无聊赖,眼睛尖得很,还是看见了。
“你笑什么?我这都快无聊死了!你们这破文件什么时候能签完?”
这时办公室门被敲响了,曾觉弥看向门口,说了声“进”。
手下曹梦轩走了进来,在曾觉弥耳边耳语了几句。
“她三言两语就把陆奉春打发了?”曾觉弥像是找到了玩具的狗子,眼睛一下亮起来了,“她放学出来的时候跟车夫说要去赌石场?哪个赌石场?”
“是大新赌石场。”
曾觉弥在办公桌上拍了几下,“九哥,签完了没有?咱俩一块去看赌石啊?”
秦宴池头都没抬,“我又不懂这个,去看有什么意思?”
“哎呀!你多看看就懂了!赌石可比去玉器店挑成品有意思多了!”曾觉弥怕秦宴池不答应,又连忙补充道:“我今天还在杏花楼订了一个雅间,咱们先去赌石场,完后直接就去杏花楼吃饭。杏花楼的伙计今天特地送了戏单子过来,说是请了荣春班的台柱子,共演两出,一出是《苏三起解》,一出是《捉放曹》。”
“说来说去,都是你爱看的,我几时说过爱看戏了?”
“你这人可真难请!”曾觉弥不耐烦了,直接把那一叠文件抢过来,手一扬,“去不去?不去我可把这些破玩意扔了啊!”
苏秘书吓得眼皮子直跳,“二少,别冲动!”
“行了,别闹了,走吧!”
秦宴池叹了口气,拿起帽子和外套往外走,曾觉弥这才把文件丢给苏秘书,屁颠屁颠跟上了。
两人坐车去了大新赌石场。
大新赌石场并不是秦家开的,而是申城一家二流的赌石场,比秦家二房的赌石场要小很多,可挑选的原石也相对有限。
为了避免引起别人注意,秦宴池让司机把车停在了街口,也没带旁人,就和曾觉弥两个人步行了一段路,到了赌石场门口。
秦宴池一向不爱张扬,赌石场里的人的注意力又都在石头上,一时还真没人注意大厅里多了两个人。
“在那呢……”
曾觉弥拿胳膊捣了秦宴池一下,让他往前面看。
秦宴池抬头望了一眼,就看见了一身学生装的姜辞。
眼前的人梳着一根麻花辫,蓬松柔顺的刘海覆在额头上,只微微露出细细的眉毛,一张脸不施粉黛,如同出水芙蓉一般清丽。
秦宴池怔了一下,没料到大房这位素未谋面的少奶奶会是这幅形象。
或者不如说在见到人之前,他压根无心去想对方会是什么形象,脑海里只有一个模糊的旧派少奶奶的模样,就像给不认识的人随意地画上了一张脸谱。
“怎么样?连你也看呆了,我就说是个美人吧……”
“别胡说!”秦宴池回过神来,皱着眉头教训了曾觉弥一句。
曾觉弥也不在意,伸着头一边探究地往姜辞那边看,一边好奇地说道:“她在那看什么呢?我看别人赌石都要上手摸啊!”
此时此刻,姜辞正一脸困惑地看着一块覆着黄砂皮壳的翡翠原石。
这是她第一次透视出这么奇怪的画面。
这块原石内部的翡翠,中心部分是几乎凝实的白色,外面却覆盖着厚厚的如同白纱一样半凝实的雾,但又不像豆种那样,有着明显的能量丝线。
两种翡翠之间没有明确的分界线,且轮廓都很圆润。
看起来……就像一个翡翠荷包蛋。
这又是什么翡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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