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繁冲完澡,裹着浴巾从暖黄灯光里走出来,就看见屋里一片狼藉的场面。大概是因为酒店没有正经桌椅,柳倦把茶几上乱七八糟一堆玩意儿全撸到床上,搬着茶几到勉强有盏台灯的电视桌前,把茶几当高凳,坐在上面晃着双腿埋头苦读,似乎非要一天把电磁学看完不可。
贺繁摇摇头说:“这本书上手简单,读到最后一样难,前面不打扎实基础后面读着只会一知半解,你别图快。”
柳倦十分信任自己烂到家的实力,摆着手表示自己虚心接受,坚决不改。
贺繁无语地穿上衣服,去给收拾满床花瓶、酒店纸笔、瓷质烟缸,收拾间想起什么事来,说道:“网上有公开课,你可以去找来听,效果可能更好。”
相处多日而且又是酒店客房这种私人环境,柳倦渐渐放松下来,说话间语气也变得稀松平常。他呼扇了几下校服T恤,嘴上答道:“我知道,我也找过,效果是不错,但就是过于精细的喂养,让我本就不光滑的大脑更加凹凸不平了。还是看书吧。”
贺繁:“......”
半晌他忽然说道:“我觉得你挺聪明的。”
柳倦本来被他沉默得背后发毛,都决心不要在外人面前展露本性了。结果贺繁突然抛来这句,柳倦以为自己听错了,侧过耳朵问:“啥?”
贺繁停下手中整理东西的动作,声音比刚才大了一些:“我觉得你挺聪明的。”
柳倦从初中毕业后再也没有获得这样的评价。他懵了一会,半晌讥笑着说:“我吗?是挺聪明的。数竞吭哧吭哧学了三年半获得了省二的好成绩。”
较真贺繁学神再次上线:“我所说的聪明指的是抓住本质速度,刷题提升速度,创造思维能力的加权平均值。与数竞没有任何关系。”
柳倦这下彻底没心思学物理了。他合上书,认真地转过去,盘腿坐在茶几上问:“是什么事情给了你这种错觉?”
怎料他刚想平心静气地和贺大神闲扯一番有关“聪明”的清谈,就被此人带着满脸“你终于不卷了”的表情连推带拉赶进浴室,彭得关上门。
柳倦对着镜子抓了把头发,笑骂了声“靠”。
夏夜浓了,月光不舍般的流连在帷幕间,被窗格切成星星点点的玲珑银屑。银屑洒在被褥里,阴翳里,心房里,柳倦咀嚼着贺繁那句“挣钱养家”和“我觉得你挺聪明的”,翻来覆去睡不着,寂静把他躁动的心思无限扩大,细碎得能听闻睡衣与被单摩擦时簌簌的声响。
“你睡不着吗?”
贺繁在另一张床上问。
“可能吧。”
柳倦扯过枕头把脸埋在里面,声音瓮瓮地。
贺繁想了想,说:“那就数羊。”
柳倦气笑了,翻起身来无语道:“你哄小孩呢?”
贺繁发出一阵低笑,刚才像是存心憋着坏水逗他。
嘿,这人还挺有意思,柳倦本就没有睡意,这时干脆半坐起来抱着被子问他,俨然是一幅要听故事才能睡觉的小孩样:“你小时候睡不着觉,你家长就这么哄你吗?”
柳倦隐约见贺繁也坐起身,摇了摇头,忍俊不禁:“我小时候很皮,我妈没耐心哄我,要是敢吵吵着不睡觉估计就会被勒令自己睡。”
柳倦想象着那个场面,也笑了起来,然后如同变态发现同好那样激动地追问道:“哈?你也很皮?你怎么皮的?拆过几个沙发?爬过几层楼顶?玩过火动过枪没?”
贺繁那边沉默一会,显然是是三观遭到了巨大冲击。他犹疑地说:“嗯......没有,我只是比较贪吃,最高战绩是把自助餐厅摆的海绵蛋糕全都干掉。”
柳倦喷笑,随口搭了一句:“那么穷吗?好吃的全要塞到肚子里。你平时没得吃吗?”
贺繁那时似乎随口敷衍了一句,柳倦也没在意,两人的话题从如何快速跳坏并迅速拼装好沙发,到趴房檐走凉架小技巧,到步枪手枪狙击枪哪种最好使,上天入海,无所不谈,其话题之抽象,估计能让三岁小孩笑掉大牙。
连珍藏的闯祸小技巧都翻出来了,柳倦也是彻底没啥好和他装得了。
第二天清晨,此人如502一般黏在酒店床上,昨天晚上还雄姿英发,现在却死活也撕不下来。贺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叹了口气。
“大爷,6:30了。你昨天跟我说好6:25起床,不能这么言而无信,要建立时间观念。”
柳倦囔囔道:“我去他的时间。老子爱睡到几点就几点。”
贺繁:“那你自己待这儿吧,我走了,来生再见。”
“不是......你是非人不明暗物质吧,睡四个小时还能六点起床,”柳倦一边伸懒腰一边起床,嘴里嘟嘟囔囔地,“跟闹钟一样准时,在下实在佩服。”
贺繁塞给他房卡,接着把人往校服外套里一裹,急急匆匆地推到玄关去换鞋,还不忘怼他:“某些人两周迟到五次也是让在下大饱眼福。”
柳倦慢吞吞地趿上鞋,对贺繁的调侃歪嘴一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随手撸过帽子扣在乱蓬蓬的鸡窝头上,拽开房门拖着贺繁就跑:“我靠,别贫了,咱再慢点早饭都要被那帮孙子抢没了!百米冲刺模式,开启!”
贺繁被扯得一个踉跄:“.......你属狗的?”
柳倦脚下疯狂倒腾着下楼梯,边回答:“没错,我这叫疯狗狂奔在长街!”
贺繁:“我看也是。”
晨光漫过油绿盆栽,明灭着绚烂金芒。成排遮阳伞摆在巨大木台上,下面是简易古朴的藤桌藤椅,几百个少年欢笑争吵的声音沸反盈天。贺繁端着托盘坐下时,耳机正播放到《cruel summer》,熟悉的甜香汇入鼻腔,使他一怔。他下意识地抬眼看去,玻璃桌版上静静地躺着白釉瓷盘,瓷盘上十来块暖黄心焦黄皮的海绵蛋糕横七竖八地睡在一起,叠成小小的山包。
清脆指响在耳边炸开,“饕餮,蛋糕管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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