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怎么,觉得不可能?”于天鸣微微勾唇,饶有兴致地朝宁辛羽看过来。

宁辛羽上下又打量了一番于天鸣,摸了摸脑袋,嘿嘿一笑:“也不是觉得不可能,就,还是挺令人惊讶的。”

“所谓的老公怕我,是个不顶事的,我哥理不直气虚,只有我爸拼了一条老命势要教训我,可惜,年纪大了,也不是蛮顶用。所以算不得三个人。”于天鸣简单解释。

“那你还是很厉害。”宁辛羽真诚夸赞道。

于天鸣自嘲地笑了笑:“那能怎么办呢,不厉害点早就被吃干抹净了。”

说罢,于天鸣又给自己灌了口酒。

宁辛羽没再作声,既没有阻止她,也没有追问下去。这涉及到一些个人**,她也不确定对方是否愿意往外说。

于天鸣似乎毫不在意,自顾自说起话来:“我初中刚毕业,我家里就火速给我定好亲,没多久我就被强行结婚啦。那男的,是我们隔壁村的,我看着他就烦,十几岁的年龄还没我高大,嘿嘿,所以,他怕我怕得要命。”

宁辛羽有些惊讶:“那么小?”

于天鸣点头:“很耸人听闻吧?出生起,我爸妈就有些比较特殊的信仰,我也必须得信,全家都信,在他们看来,那都不是啥事。你是不知道,按理我身上应该有许多规矩的,可我只想说,去他的。我爱喝酒喝酒,我爱干嘛干嘛,现在我应该是我们那十里八乡的异类,也算是小有名气了”她自嘲一笑,“虽然都是些恶名。”

“当初我在那男的家,非常之不听话,那男的怕我,他爸妈看着我头疼,想把我送回娘家管教好,再接过去。我就是因为不想待在他家,我才作天作地,天知道可以回去,我多高兴。”

“然后我就被我亲爱的爸爸妈妈教训啦,总之都是我的错,总之我应该赶快认识到错误滚回去。我说我不想住他们家,我说我想离婚,然后我就被打啦。”

“也是那一刻起,我才意识到,我无处可去了。之后,我做了我人生中第一个重大的决定,那就是跑出去。我偷了家里的一些我能找到的现金,然后我就跑了。”

“跑出来后,我干过很多活,很多很累很苦,可我当时就撑着一口气,不敢回家,也不愿回”于天鸣轻轻笑着,“然后,这么多年也就混过来了。”

于天鸣似乎陷入了回忆,她的眼神有些恍惚,她猛喝了一口酒,嘴角扯出一道讥诮的弧度,又继续说道:

“我爸妈当年卖我收了笔钱,到现在也不肯吐出来。自认大度的表示可以对我再不干涉,也不再强制我一定要和那人搞一起,只要我肯出钱把钱还了。”

“可钱又不是我收的,凭什么我还?”

“我现在想到他们这次回去一无所获,回去后还要因为钱的事再次撕逼,我就想笑,我就开心。”

于天鸣似乎是高兴的,她的嘴角咧得很大,她举起酒瓶朝宁辛羽方向碰过去:“来,我们干杯,我们庆祝。”

宁辛羽硬着头皮和她干了一下,抬头瞬间,她却看到于天鸣笑着笑着,眼睛里泛起了氤氲水汽和点点泪光。

“还愣着干什么,喝呀!”于天鸣晃动了一下手里的酒瓶,示意宁辛羽喝酒。

宁辛羽默默咽了一口。她想,众生皆苦,每个看起来正正常常的人,也许都藏着不为人知的伤疤。

她真诚地向对方碰杯:“无论是现在的你,还是曾经的你,都很厉害。易地而处,也许我做不到这么勇敢,就算有那么勇敢,也很难从泥潭中挣扎出来。幸好,你还有属于你的天赋。”

“天赋?”于天鸣自嘲一笑。

她想起她刚从家里跑出来的那些岁月,她也不过是一个孩子,她能找到什么好活。她在后厨刷过盘子,她进过各种各样的厂,最后发现还是不进厂舒服点,她当过各种销售,也当过各种服务员,走过各种弯路,最后才在现在的方向走了下去。

于天鸣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天赋,她干这行也不是出于爱好,她只是卖酒卖不出去,挣不到几个钱,觉得还是干这个来钱稳一点。她很羡慕那些能卖唱的人,她觉得那些人唱得都很一般,她上她也行,她卯着劲朝这方向使力,最后竟也如愿以偿。

“有志者事竟成”于天鸣微微感慨,又灌了口酒。很快,一瓶就喝完了,于天鸣又开了一瓶,她整个人似乎越喝越兴奋,喝到后面突然唱了起来: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见宁辛羽傻乎乎地盯着自己瞧,于天鸣轻挑了一下眉毛:“《国际歌》,会唱吗?”

宁辛羽轻轻点了点头,于天鸣笑得很开心,邀请她:“那就一起唱。”

说罢,于天鸣又继续唱了起来,宁辛羽跟着她轻轻哼唱。

于天鸣越唱越嗨,她又跑楼上拿了把吉他下来,豪迈地朝宁辛羽抬了抬下巴:“给你来个摇滚感的”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

要为真理而斗争

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

……”

于天鸣抱着吉他,热烈弹唱,宁辛羽望着她,只觉此刻的她格外的亢奋,亢奋中似乎又带着几丝不为人知的淡淡哀愁。

宁辛羽叹了口气,跟着她唱,唱完国际歌,两人又开始唱大风车,唱了阵儿歌,两人又开始唱苦情歌。

“怎么忍心怪你犯了错

是我给你自由过了火

让你更寂寞

才会陷入感情漩涡

……”

明明是苦涩的歌,倒是被两人唱出了几分歇斯底里的畅快。

就这样沉沦吧,就这样沉醉在歌里,忘却一切烦恼吧。

今夜的她们似乎都格外需要发泄。

发泄的方式有千万种,高歌也是一种。

突然,一道揶揄的男声,自大门处响起。

“玩这么嗨?怎么不喊我?”

李行鱼从外头进来,看到二人唱得这么欢,也走过来在椅子上落座,他好奇地问宁辛羽:“这是碰上什么好事了,这么开心?”

“古人说得好,对酒当歌。哪里就硬要有什么好事。”宁辛羽微微一笑。

“说得对,是我狭隘了,我刚在外面还寻思,里头这是在搞什么聚会呢,没想到就你们俩。”李行鱼笑道。

宁辛羽幽幽抿了口酒,笑侃:“欢送会算不算聚会?”

“谁的欢送会?你要走了?”李行鱼失声道,神情中是遮掩不住的惊讶。

宁辛羽莫名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你还真把我当这的员工了?说起来,我同你也没什么区别,都是出来散心的,散够了心,自然也该回归正常生活了。”宁辛羽微微叹息。

李行鱼不好意思一笑:“我没……没这个意思,就是太突然了。”

“那你什么时候走?”李行鱼又问她。

“兴许明天,兴许后天。”宁辛羽抿了一口酒。

“走这么急?”李行鱼的神色有些犯愁。

于天鸣忍不住噗嗤笑了:“你这是什么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要去上战场了。”

李行鱼抱歉地笑了笑:“刚认识个大佬,就要分开了,自然有点感伤。”

李行鱼复又看向宁辛羽:“说真的,你好厉害啊,你画的那些东西我都好喜欢。我就说,我那么喜欢你的画是有理由的,原来是个隐藏大佬。”李行鱼朝宁辛羽竖起大拇指,“就是那些可恶的小偷,太过分了!”李行鱼忿忿不平。

宁辛羽微微一笑:“谢谢,谬赞了。”

说起来,宁辛羽和李行鱼倒也算不上十分相熟,不过自打她帮他修了回灯后,李行鱼莫名看她自带了层滤镜,总觉得她哪哪都好,宁辛羽颇有些受宠若惊。

之前在甜品铺子帮白峥兰看店的时候,李行鱼时不时便也老喜欢过来和她搭话。宁辛羽觉得这人有点小话痨,但洋溢着青春的气息,看得还怪令人唏嘘。

毕竟她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似乎并没有对方这么单纯澄澈,像个懵懂有冲劲的好奇宝宝。

想了想,宁辛羽又说:“既然你这么喜欢,我再送你幅画吧。”

李行鱼受宠若惊,忍不住坐直了些身子:“真的?”

宁辛羽本来没打算现在就画,可看对方这架势,似乎以为她立刻就要给他画像。宁辛羽便也没再解释,顺着这个误会下去,她站起身:“你等会,我上去拿纸笔。”

宁辛羽去楼上拿了纸笔下来,李行鱼坐得板板正正,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放轻了不少。

于天鸣看得好笑,勾了勾唇,忍不住道:“又不是画遗像。”

宁辛羽也说他:“没事,可以放松点,你习惯怎么坐就怎么坐。”

李行鱼俊脸微红,他掩饰性的轻咳了一声:“没事,我就这样坐着,方便你。”

宁辛羽轻轻一笑,没再说什么,只是下笔的速度更快了些。

不多时,宁辛羽便为他画好了一幅画像,李行鱼小心翼翼接过,一副十分珍视的模样。

于天鸣的手机铃声此时突兀地响起,她靠在躺椅上,看了眼来电显示,嘴角勾起一道嘲讽的弧度,站起身,往院子外走去:“喂”语气并不好。

李行鱼并未注意这个小插曲,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宁辛羽给他画的这幅画,连连赞叹:“太好看了,太好看了。”

反复说了几遍后,他又自觉有自夸的嫌疑,忙又补充:“不是说我好看,是说你画得特别好。”

宁辛羽忍俊不禁:“你确实长得也挺好。”

“那可以加个微信吗?”李行鱼顺势便说。

“啊?”宁辛羽被李行鱼突然的这句话吓一大跳。要求加微信倒也没什么,但接在她这句话之后,总有种莫名的神展开之感,甚至连带着将她刚说的话拐得变了味,变得少了正常的打趣,多了几分男女**打情骂俏的怪异,可毕竟她原本没有这个意思。

宁辛羽一时有些卡壳,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李行鱼似乎看出了宁辛羽的尴尬,以及这突然凝滞的氛围,他赶忙找补:“你画太好看了,想给你发个红包,付个劳务费~”

要单是加微信,宁辛羽可能还不会拒绝,但搭上了发红包,宁辛羽自然坚定拒绝了他:“那不用,本来就是兴之所至。”

李行鱼低下头,想了一会,复又看向她:“可你马上就要走了,或许以后也没机会了。”

宁辛羽以为他说的是没机会给钱了,不禁笑了:“我本来就不是这里的人。举手之劳,不用放在心上。”

李行鱼一双黑眸灼灼发亮,他抿了抿唇,像下了很大决心,鼓起极大勇气似的,认真而坚定地看向她:“我的意思是,我们以后还可以多联系。”

宁辛羽终于明白过来,对方是想要加微信。但李行鱼的这句话,让宁辛羽一下犯起难来。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和人在微信上长期保持联系和聊天的习惯。

可以说,她几乎不聊天,手机也是难得响几次。

如果说,加上微信,就意味着要去维系一段情谊,那这简直就像给她背上了八百斤的包袱一样令人喘不过气。宁辛羽下意识就觉得这将是个巨大的麻烦和挑战,而好巧不巧,宁辛羽最怕麻烦了。

于是,她笑了笑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完全没有同意加微信的意思。

李行鱼听到她这么说一下急了,整个人顿时自乱了步伐,他没忍住追问:“你很讨厌我吗?”

他是真的没想到,加微信这样的小事,他都没能成功。至少,李行鱼以为,他们的相处还算愉快。

“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想?”宁辛羽当即否认。

听见宁辛羽这样说,李行鱼更难过了。他猜想宁辛羽定然是觉察出了他现在的心思,在拒绝他。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藏着掖着憋着呢?李行鱼心一横,索性有些自暴自弃的开始吐露心思:

“虽然我们认识确实没多久,也说不上多熟,但我真的挺喜欢你的。也许你会觉得这么短的时间能有什么喜欢,甚至很惊讶我现在说的一切。但是感觉这回事,本来就是不讲道理的不是吗。所以,在你离开前,我还是想问问你,可以给我个机会吗?我觉得,我们之间还可以更熟悉些,了解更多一些,也许这样,我们之间可以有更多的故事。”

听到李行鱼这突如其来的一通告白,宁辛羽有些发懵,她和李行鱼并不算十分熟,这一段时间,他在她心中留下的痕迹也不深,和这里的其他人并无不同。他在她眼中,就是一个清澈懵懂的大学生。

虽然他已经毕业,但那种懵懂的眼神,看起来和在校生区别不大。

沉默了好一会儿,宁辛羽才开口:“谢谢,但是抱歉。”

李行鱼从她先前的反应已经有所预料到结果,但此时还是有些失落,他勉强地弯了弯唇:“真的一点机会都不给吗?”

宁辛羽笑了笑:“你年纪还小,还年轻,感情上容易上头,不过这些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事过会就过去了。”

李行鱼并不是很认同她对自己的评价,但也没再否认,他从口袋掏出手机举至胸前,朝宁辛羽晃了晃:“那至少,做个朋友吧。”

李行鱼的诉求很明显,还是希望加微信。

宁辛羽微微一笑,并没有直接答应他,只说:“如果以后在别的地方,我们还能再次相遇的话。”

“毕竟,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说完,宁辛羽不欲与他纠缠更多,又道:“我还没洗澡,我先上去了?”

宁辛羽是一个非常怕麻烦的人,既然确定自己对对方没有意思,她便也不愿意再去给予对方任何希望。在对方表示想要继续做朋友的时候,宁辛羽很难不怀疑这是否是一种迂回的战术。沉溺于注定没有结果的虚妄目标中,那可不是好事。

她无法判断对方做朋友的真正想法,便干脆拒绝判断。毕竟原本就是无甚交集的人,过去没有,未来也没必要一定要有。

李行鱼目送宁辛羽上楼离开,直到那道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画,鼻头有些微微泛酸,他苦中作乐的微微摇头,心想这怎么能不算是一种断情信物呢。

李行鱼卷起画,一转身便对上不远处于天鸣那双似笑非笑的眼,她倚靠在院门处,双手抱胸,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不知道对方看到了多少,李行鱼掩饰性的轻咳了一声,也朝对方一笑,没有作声更多。

于天鸣眉毛轻挑:“你倒是会见缝插针。我就出去一下,你竟就……诶”于天鸣幽幽感慨,“真是勇气可嘉。”

不等李行鱼回答,于天鸣又说:“不过她你大概率是没戏了,据我所知,她心里已经有人了。”

“原来如此。”李行鱼小声呢喃。不过方才已被判了死刑,此刻听到这话,倒也不算意外。

李行鱼失魂落魄的往自己房间走,没再理会于天鸣。

于天鸣好笑地耸了耸肩,走到石桌旁再次坐下,她打开一瓶酒,这次没再猛灌,她从塑料袋里翻出一个一次性杯子,慢悠悠倒了一杯酒,抿了一口,自嘲似的嗤笑:“怎么今晚,尽是天涯沦落人。”

回到屋内,宁辛羽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靠着沙发瘫下。她并没有如她所说立刻去洗澡。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然后盯着天花板亮闪闪的白炽灯发怔。

李行鱼的事除了让她有点意外,并没有占尽她的心神,她今晚发愁的,将要作出决定的,从始至终都是另一件事。

她想,于天鸣说得很有道理,如果拐杖能破掉心魔,带着又何妨呢。她不是已经做出决定了吗?可是她为何又会如此忐忑,总觉得自己走错了道呢?

宁辛羽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她拿过手机,将之前接到的猎头的电话备注了一下,加入了通讯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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