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

【第六十六章】不战而屈人之兵

他语调轻轻的,像是带着淡淡的调谑,却偏偏讥诮入骨。然而只见他手上平缓地一转,就将新拿来的骰子和骰盅放到了江扬的身前:“你来替我掷吧。”

他这句说得也轻,仍是低哑轻缓的,有些温脉如水,甚至都有些像是温柔了,只是在场恐怕也没人会再相信他真有那种温柔了。

江扬一怔,也是失了笑:“你自己的赌局——”

“盅太沉。”

他也不和江扬再辩一辩这一会儿一易主的赌局现在究竟算是谁的,只稍稍几个字,就要江扬一言难尽地堵在了那里,面色复杂地斜眼瞧了瞧对方,一脸的无奈又好笑:“可是……阿霄。你明知我的赌运一向不怎么好?”

羌霄点了点头,也只是朝他些微偏了偏脑袋:“哦,所以?你觉得我其实不知道么?”

他那声音凉飕飕的,带了些微的戏谑,就让江扬也只能摸了摸鼻子:“没,没啊……”

后者这样说着,脸上虽是满脸的不情愿,手上却也干脆地拿过了骰子——大概是他太了解羌霄这人的脾气,本来就知道抗议也没用,所以意思意思挣扎两句就算了。

他说完话把骰盅盖上,僵着手臂用力晃了几下全然不得章法,于是眉越皱越是泄出点苦大仇深的纠结,一串动作下来倒也真像是……笨得使不出什么出千的手段。

他那般不上不下地摇完了,也实在像是自觉摇不出什么奇迹了,就也叹了口气停在那儿,抻了抻眉头,开盖倒是开得干脆,毕竟他也真不会赌,全看运气的事本来也没什么好磨叽的——嘎?

“一一二?!”

这下就连方才还满面郁愤的李显扬都不由瞪圆了眼睛,瞪着江扬活像在瞪什么三条腿的怪物。

而一旁的羌霄听到这么个结果也不由表现出了难得明显的诧异。后者沉默了须臾,才活动了下眉梢不觉耐不住好奇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却似多少有些失笑。此时嘴角上勾,半是讶异半是玩味,竟是这一天中唯一一次当真像被什么趣事逗笑了。

“……”江扬无语凝噎地看了看他,“对视”半晌,也是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最后抽了抽嘴角扶了扶额,像是也不忍直视这惨不忍睹的结果,还刻意做作地挤出了一声长叹,干脆破罐破摔地摇头叹脑道,“哎——我猜大概是天赋异禀吧?”

他这么一说倒也忍不住笑了,笑得十足无可奈何。

羌霄闻言抬眉抿了抿唇线,像是无声思索了一下认认真真地想要认同,却其实只是一个放松随意的打趣:“你这赌运不佳的天赋倒也不错得很。”

见他们竟还有心玩笑,上首瞧着的容承却已是蹙紧了眉,蹙得久了,就叫一旁的太子妃南宫氏瞧了去,后者见他如此,略有思索,就也无声叹了一叹,和和气气地开了口:“说来……这比大小到底是比大还是比小呢?”

“当然是——”李显扬本正得意,此刻闻言却是一愣,突然意识到他的确是疏忽了这点。因为一般来说,比大小自然也就是默认比大,可他先入为主有这想法,就也忘记提前说明定死了是“比大”还是“比小”,看这太子妃的架势未必是之前没有想到这点,如今开口,倒有些像是要偏帮那江扬的意味。

容承与其对视了一下,就也温声开了金口:“好像是忘了不错,那两位要不要重新说好再掷一下?”

李显扬不觉气愤得脱了口:“这怎么可以——!”

江扬却竟然也为难地“啊?”了一声。

前者看的是上首的太子,后者看的却是身旁的羌霄。

太子皱了皱眉,本也是有些缺了底气,然而此刻瞧着李显扬如此态度却也难免不快:“怎么?李公子是想教训孤这个太子么?”

李显扬一凛,这才意识到身份礼仪的问题:“这……小人不敢……”

太子妃倒是安抚似地拍了拍容承膝上的手,温温柔柔地代自家夫君道:“李公子这急脾气倒是与你表姐有些相似,虽然咱们本也是一家人,本来也不必太过注重些虚的,但毕竟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太子终归先是我大周的太子,然后才是你的姻亲兄长,无论在忠在悌,李公子都还是要注意些分寸为好——”

她这话说得亲近,将训诫藏在亲近中,倒也警告得不那么蜇人。

李显扬迟疑地偷瞧向赵侧妃,却见后者明眸半阖,只兀自闲闲饮茶,倒似自有思量,于是也只好装作恭敬道:“是,小人知错……”

太子妃就也和善道:“不过今天这事倒也怪我,是我对这骰子之类并无了解,才以为这规矩应该是需要先订的,若是因为本宫无知冒犯了这骰子的规矩,坏了几位的雅兴,那本宫也先在这里给诸位陪个不是。”

李显扬自然不敢真叫她“认错”,忙接上去道:“小人不敢。”

太子妃就也和柔道:“我看这事还是由几位商议着解决,如何?”

她说着这话,目光却是瞧向容承的,见容承点了点头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李显扬虽然不快,却到底还是骄傲道:“重掷就重掷!没什么关系,反正我也一定会赢!”

江扬反倒皱了皱眉,干巴巴地看向了没怎么表态的羌霄:“阿霄……你还要掷么?”

叫人古怪的是,看他的样子倒像是不怎么想重来。

然而众人见了他的表现还只是怀疑,却听羌霄已是淡漠地开了口:“何必?要人百般退让骗来的赢面我又怎么敢赢?我懒得碰。反正四点也不是最小的不是?”

他转身正正当当地面向了太子妃,出言也温和谦逊了不少:“太子妃害怕不公平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我们几个当局的人既都默认比的是谁大,那再掷一次也是没有必要的。”

南宫氏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平和笑笑淡淡点了点头——也没有诘责或讽刺他不识好歹,也不似觉得他不识抬举会伤了自己的面子——仍只是少见的好脾气道:“你情我愿便是很好,诸位玩得尽兴就是,这皇宫也难得如此热闹。”

李显扬愣完,倒是觉得好笑,不过也不敢真去打断那太子妃的话,待她说完,才对羌霄道:“哈?给你机会你还不要?就想靠这一个四点么?你若真能让我掷出三点,那别说认输,就算要我当场给你磕三个响头都可以!”

江扬见他得意,忍不住挑了挑眉:“你这种人可真奇怪,男儿膝下有黄金,好端端地干嘛自己总提跪这跪那的?”

李显扬一气,刚要开口,却听羌霄竟也点了点头像是认同已极地慢悠悠接道:“古来跪只跪天地君亲师,李公子这一跪倒叫我很是惶恐——我这人八字轻,实在配合不了李公子的雅兴,不然由我出钱寻几个老寿星来给李公子跪跪也算皆大欢喜?”

“你——!”

“够了。”赵侧妃打断了李显扬快要活活把自己气胀的憋闷,“你们有完了就快比吧,是输是赢也得比完了才能见真章。”

羌霄就也没说话,只是轻轻地笑了笑。

那负责替赌的“善赌鬼”这才能够上得前来,堂上众人也这才或多或少地打量起他。其实在场大多都是自小被养在长安城里的大家公子,家世渊源不在那边,对于江湖上的传闻也就没什么了解,对于这人水深水浅也其实听不太透,只是瞧着旁人说得热闹,就也鹅也似的忍不住张望起来——

却是直到那人当真掷出了点数,才也当真觉出这个中的厉害。

此时那人走到台上,却是那羌霄叫人意外地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李显扬自然诧异:“你干什么?”

羌霄开口还是那般温文浅淡,却叫人怀疑他是不是转眼间已经疯了:“自然要他掷出一个三。”

李显扬惊愣过后,却不免笑了,笑得前仰后合活像在看一个疯子:“你不会是想当着我的面买通葛先生吧?我告诉你葛先生是不会背叛我的!”

羌霄就也笑了:“……那也不好说。”

他说得又轻又浅,却偏偏像是十足的底气。

李显扬还想与他争辩,赵侧妃却已是幽幽地开了口:“好,葛先生,你过去。我倒也想瞧瞧,有没有人真敢当真我的面背叛我家的人?”

她调子优美,却像是能光凭那一口银牙就咬碎谁的骨头。

那葛迷津得了命令,就也上前走到羌霄的桌前,矮下身子附耳过去,他这一水的动作下来几乎平淡呆板,像个不好相与的木头人,却不由在附耳的同时忍不住看了另旁的江扬一眼。

那羌霄在他耳边似乎说了什么,李显扬就惊愕地发现葛迷津的手竟倏然抖了起来。

他是个戴了面具的中年人,然而他的手上却一向没有遮掩,此刻就也明晃晃地叫人发现那双手抖得竟像是再也拿不稳骰子。

赵侧妃也不由变了点脸色,像是也察觉出不妙,只是到底还能藏在一副宠辱不惊之下。

而事已至此,她就也只是沉住了气,似乎像看看这事儿会不会当真那般发展。

那葛迷津——

传说中的“善赌鬼”,

抖着手,

竟也当真掷出了一个……三。

李显扬霍然拍案而起:“你什么意思?!想死吗?!”

那“善赌鬼”猝然一跪,反倒叫江扬惊讶得几要伸手去拦,那“善赌鬼”却是咬死了牙关不肯作声,只是颓丧地死命摇头只顾着一个劲儿地磕头请罪。

猝然受到这般大拜的李显扬一时震惊得直磕着上下牙说不出话,上首的赵侧妃瞧着这“变故”却是眯起了眼,不再瞧那“善赌鬼”,一双幽深的目光也这才像是真正认真地睨向了那边羌霄,像是终于多了些意味深长的审慎,她笑了笑,讥讽道:“……他就要为你死了,你不求一求情么?”

这话可能既是讥讽,也是试探。

然而她试探的对象也只是微微笑道:“那又与我何干呢?”

他看来是那么温雅又怡然自得,却也看得旁人一凛,知道他也是当真对另一个人的死活毫不在意,就算那人很可能就是被他逼得不得不“找死”。

瑞阳王也这才发觉,这哪是一个当真白得孱弱的美人儿啊?那白明明也是骨一样的白,骨刃似白得锋锐伤人。

赵侧妃安静地仔细盯住了他,最终也只是一笑,似真似假地“夸赞”道:“……不错,漂亮。真漂亮。这要不是个瞎子可得漂亮成什么样儿啊——”

她说的本该是这手段“漂亮”,反讽的话,不怎么稀奇。可这话被她这么一说,却又像是指的别的,此时此地,当着别人也只能叫该懂的人吃一次哑巴亏。

羌霄微微皱了皱眉头,许也是懂的,只是到底也只是眯了眯眼微笑得平淡:“……哦。那多谢娘娘赏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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