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八十章 月落乌啼霜满天

【第八十章】月落乌啼霜满天

江扬古怪地瞧了眼地上炸毛兔子似的李显扬,又看看瞪着一双大眼睛扮无辜的小姑娘,无奈道:“你们在干嘛?”

小姑娘连忙羞窘地站起来躲到了一旁的劲装女子身后,怯怯地像是害羞得不行,柔柔弱弱地弱声解释:“没、没什么呀,我就是吓唬、吓唬他好叫他能说实话嘛……”

她弱声弱气的样子看来倒真是乖巧又怕人极了,脸蛋虽白耳朵却似羞红得真情实感,倒也像是天生的可爱,然而一旁的李显扬此刻瞪着她的表情却活像见了鬼。

——江扬心里明镜儿似的瞧出了这点端倪,奈何对别人的事他也委实没有深究的脾气,就也只挑眉意思意思地表达一下“是吗?”然后耐着性子走形式地问上了一句:“所以你问出什么了么?”

“人家……”小姑娘却瞪着眼睛蹙了秀眉,期期艾艾的小白兔似的完全躲到了劲装女子身后,“还没来得及嘛……”

劲装女子:“……”

江扬:“……”

劲装女子就也咬牙气道:“戏真多。”

江扬:“呃……”

这两个女孩儿再怎么闹也是她们女孩的“比试”,他一个男人插嘴终归是不合适的,于是他略略无奈也只得叹了口气,摆了摆手。

好在一旁的李显扬终于像是想起了自己存在此间的“意义”:“喂!我说独孤飞你他妈到底绑我干嘛?!”

“唔,”江扬挑了挑眉头也像是这才分了点注意给他,只见前者弯了下眉头意思性地笑笑,嘴上却答得懒散得随意, “这还用说么?阿霄失踪你也有嫌疑,我把你抓来审讯一下也自然是合情合理——”

李显扬看他边说边像是随手提起了桌上的茶壶倒水灌了两口,唇色苍白,也或许真是渴了,却也难免叫李显扬越看越来气。

“‘合情合理’?”他愤愤喷了喷鼻息,“我看你这是知法犯法!你就不怕我爷爷知道了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江扬顿了一下,正好将那最后一口冷茶含在嘴里,就也鼓着腮帮子漱口似的左右咕咚了几个来回,就不怎么讲究地干脆咽了下去,凉凉道:“……哦。我不怕。”

任谁看到他这么副吊儿郎当的表现,也的确是找不到丝毫害怕的。

李显扬瞪圆了眼,只能惊怒道:“你、你怎么敢……你、你不是质子吗?!你怎么敢这么胡闹——?!”

“你还知道我是别国的质子啊?”江扬却是摇头失笑,倒这才像有点无语了,“可你李大少平日里找我麻烦的时候怎么就好像总也不记得过这茬呢?怎么?怎么?就许你李显扬‘周’官放火,不许我江扬点灯啊?”

“这不一样!”李显扬自然听得气急败坏,张口欲道,“你绑架皇亲——”

“皇亲?我也是啊——”江扬却挑眉戏谑地打断了他,前者瞧了瞧他,倒是乐了,“不过你说我绑架你——这谁知道啊?李显扬,死人,是报不了官的。”

他眼色一冷下来,就立即现出了几分利刃似的冷酷,饶是李显扬平日和他不对付惯了,此刻也不禁汗毛一凛,被他这几分陌生骇得有点怀疑他这鬼话不假。

——虽然这话就该是假的。

——他江扬也没道理还没确定这事和自己有关就执意弄死自己才对。毕竟他可是康老将军的外孙,在这大周敢直接得罪他的人可也不多。

可李显扬看着他那双狭长的招子里漆黑的冷光,却又难免觉得对方看着自己的确是像在看一个碍事的死人。

倒是那莫名总爱装小白兔的姑娘突然眼尖道:“哎?表少爷,您是不是受伤了?”

这话突兀得倒连一旁的劲装女子都愣了一下,然后不觉随着她的话好奇地打量起江扬的神色。倒是江扬本人眯了眯眼,闻声瞧了眼她,就也干脆给了那劲装女子一个眼色,后者意会,皱眉瞥了眼李显扬,于是长剑一甩,就也干脆用剑鞘将人打晕去会了周公。

可怜李显扬这脖子还落着枕,就注定要再落一次。

江扬又喝了杯水,苍白的薄唇在水光的熨帖下却没什么好转——只不过他本人显然是没注意的,这人想了想,再开口时终归是少了几分敷衍出的漫不经心,就也平白直接道:“……我是逃上来的。”

话说回昨日,江扬和李显扬一起遇到那中年妇人,那人算是羌霄失踪后江扬难得遇到的线索。其人“恰巧”认出了那长命锁上的符号是什么“三圣箴言”——好歹是给江扬指出了个方向。

不过这世上又哪有那么多巧合?真要光等巧合到来谁又耗得起呢?之所以终于出了这么点线索,也不过是因为那卖长命锁的摊子摆得终于够久了——

那摊子,是江扬叫人摆的。

长命锁,也是江扬叫人仿的。

——既没有天意,也没有巧合。不过是一点幸运——当然这也该算是天意,因为机关算尽也需天意垂怜,才可能真正事成。天若不帮,就算十之**的把握也总还差着一二的变数呢,何况是这样的大海捞针?

江扬终究是幸运的。

“那天我跟了那妇人一会儿。”

那人看来也就像个普通的平民百姓,家住在闹市里,环境不怎么好,小房子逼仄,院墙里几乎没有院子,就连家养的鸡都被上下排养在贴墙的笼子里,看来就吵吵嚷嚷没个消停。

这一家过得看来就贫寒,家里除了那妇人——叫李莲——就只有她家那口子。男人生得熊壮——胖,但看起来不虚。长得就似乎很有力气,只是给人的感觉天生懒筋,不怎么爱动弹,白天出去了,回来也是两手空空,也不知这一家究竟是靠什么生活的。

这妇人李莲也不出门,早上去了趟早市后就窝在家里什么也不干了,屋子外的鸡被饿得咕咕叫得狠了,才看见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出来扔了几把吃食,就又回屋里窝着去了。

直到她男人两手空空地回来,瞧见锅里比他手上还干净,才骂骂咧咧地和他婆娘吵起来,吵得街头巷尾都知道他婆娘又躺床上睡了一整天。

这下就连江扬也不由好奇这妇人是怎么做到的了。

及至夜半,春风的光景也快走净了,那妇人才终于又走出了门。春季的夜晚天儿还凉着,李莲抱臂打了个寒噤,搓了搓自己的胳膊,便裹紧了身上乌漆抹黑的斗篷,戴上张花式朴素的面具,又将身后的兜帽掀起盖住了头脸——遮得倒严。

风声呜呜的,不怎么正经地阴森着叫得像鬼,就好像天地也乐此不疲地甘愿陪衬着装神弄鬼,江扬眯了眯眼,没什么表情,就悄无声息地跟上了形容鬼祟的妇人。

李莲小心翼翼的,做贼似的小心。可惜其本身到底还是个没什么身手的普通人,被江扬不远不近地跟着,就也始终察觉不到身后有人。夜路走了不少,曲曲绕绕却半点不落地被江扬看在眼里,虽然后者也没什么想法。

夜风是凉的。他近日来习惯了失望。此刻也懒得去有什么表情。

说来也是有趣,他以前最不喜欢羌霄这样,近来如此,却又难免有些像他。

风到了旧城区一处老旧的院子停了下来,院墙很破,光看那围墙猜它上次翻修都得猜到上一辈儿去了,不过妇人推开门,里面露出的光景倒好歹还像是勉强能住。

那里面是较为完整的屋子,许是近几年翻修过,只是院子里黑漆漆的,只从屋子里透出喑弱的光——

看起来不暖。

若是羌霄住在这样的地方,那人倒一定是会冷的。

江扬摸了摸自己的手心,他的手不像羌霄,他的掌心总是很热,就也不觉得冷,羌霄却不同,那双冷白的手在阴冷的日子里若不仔细焐过,就很难做些木刻类精细的爱好,毕竟本身就细微颤抖的手就算刻出了东西也难免不成样子。后者不喜欢那些铜炉手暖,却需要依赖它们才能做点喜欢的消遣。

江扬一面无波无澜地想着,一面理应意外——却也着实感觉不到意外地—看到那妇人李莲终于古古怪怪地用些规律特殊的敲门声敲开了门,就也暗中靠近潜上了屋顶,掀开屋瓦看了下去。

屋内有十八个人,只有一个穿的斗篷质料最贵,袍脚轻薄地在地上曳过,在仿佛衬不起他的地面卷出流纱似的尾。

江扬眯眼睨着,就也不再太费心关注那泯入人群里而小心恭敬的妇人。

她不是头儿,这个是。只是是个多大的头儿他还不清楚。

江扬冷眼碾了碾腰间的剑柄就也仔细地听了。

那些人却没在这里多说上几句:“师傅——”

那贵料子的主人摆了摆手,姿态雍容,隐隐有一种超然的高贵:“都到齐了么?”

一个像是李莲的声音道:“差不多都到齐了,只除了无欢师兄他——”

贵料子的人却只淡然道:“他既不愿来,那也不必强求。”

李莲的声音像是犹豫了一下,还是不甘地说出了口:“……那无欢当真不知好歹,枉费了师傅一番教诲——”

贵料子的人却只平和道:“万法随缘,人各有异,他既无心向道,就也随他去吧。”

“……是。”那李莲似乎仍然不甘,但在这位“师傅”面前却也不敢如何造次。

一行十数人随着那“师傅”的意思就也打开了墙角的机关,从地面露出的暗道下去了。

从暗道口能瞥见的光影昏暗,江扬思忖了一下,忆及院子附近的地形环境,就也直接从墙上的衣挂顺下套和李莲他们一样的黑衣和面具,插入暗道口拥挤的随众,就如此堂而皇之地混成倒数第二三个进去了,不可不谓艺高人……胆肥。

好在这地下的暗道果然很长,道路曲折迤逦向下,一时还不到这些黑袍人摘斗篷的时候,江扬一路慢慢悠悠地走着,渐渐地就也故意落回了最后。

等到光火渐明,石道也渐渐规整——或许不该只说规整,而是渐渐显出点异样的精美,石道的尽头就也终于现出一个入口的模样,两条漆金大蛇盘环而上,蛇背的花纹漆釉,冶艳秾丽,倒不似中原常见的色彩佩饰。把守的两个守卫玄衣锦绣,腰佩长刀金铛,锵铮一响,就向着来人中为首的那位恭敬道:“居士。”

黑袍人淡淡点了点头,就也进去了。

江扬跟在最后,途径那两个黑衣守卫就也就着兜帽和面具的遮掩瞧了一瞧,其中一个倒是敏锐,注意到这就也皱眉审视回来。

这守卫生得目如铜铃,眼睛一瞪,就似金刚怒目,好不威严。江扬就也笑了笑,他这人一笑,轻易地就也能灿烂过了头——于是那人虽然疑惑,许是觉得这傻子莫名其妙得很,却也一时没能怀疑到这家伙竟不是他们的人。

江扬肥着胆子大步跟了进去,就也慢慢落到后面脱离了人群。

这乍一进来已是别有洞天,可众人掠过这一方疑似过渡的石室,就又往更深的地方去了,倒可惜了这刚入门的风景。

此处的石壁很有意思,不太像是人工大费周章搬运建筑的,石缝间偶尔还可见几条树藤,它们纷杂顶开多少有些沙化的石质,倒显出几分理应荒芜的落拓。

只是这四周石壁雕刻得却很精心,其雕工大气宛若天成,雕的是三十三天、仙人昳丽,用彩如泼墨毫不吝惜,虽是经年日久难免有些黯淡,却叫人不难想象出当年刚刚着成时的明艳富丽,让人不由想起敦煌飞天的绮丽多姿,又不由联想到昔年盛唐光景——倒不似如今中周这副淡然无味的文雅模样。

不过说来就算是中周——也并非总是如此意态寡淡,就说三四十年前吧。如今的太上皇还在位时,中周国力昌盛,物阜民丰,彼时风气也是奢华。长安城内遍栽牡丹,打眼望去尽是灼灼华色,也算是无尽绚烂入胜了。

只可惜中周在那时期中兴到了顶点却也自然就是盛极转衰,耗尽了民力,如今的中周到底是比不得从前了。而江扬自然也可惜来得不是时候,他这样喜欢热闹的性子,若是“来”在当年,大概也是要成为其中一道最最潇洒自得的“热闹”,若是阿霄也——

……也在。

……

……

……

那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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