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水天一线众香界

水中有巍峨殿宇拔地而起，一个姑娘正贴在这透明的球体上，打量着内墙消失露出的里面，被其中某个人眼尖瞧见一指，高叫着来引来了旁人的目光，她就像是受了惊吓，腰身一拧也就飞速游走了，倒甩出一条纤长漂亮的银白鱼尾。

“是、是鲛人……？”

玉枫林倒像是全场最惊讶的一个。

江扬自然也惊讶，只是惊讶得不够外显，他愣了愣倒是莫名其妙地笑了，竟也有心玩笑道：“都说南海有鲛人，你师从南海梧桐夫人，怎地这鲛人真有，你却反而没见过？”

玉枫林的神情中闪过一丝落寞，反倒像从怔愣中回了神志，一时倒像是没心情继续惊讶了：“我……我不过是个普通弟子，哪有机会去南海参见夫人……”

江扬微微皱眉，倒有些懊恼刚才忘了这点。

其实他小时也几乎不曾去过南海，都说梧桐夫人不喜他人叨扰，百媚教虽是其名下教派，但其主体反而活跃于中原，其门下弟子虽多，却也大多都只被教养在几个得力弟子手下。就像燕知雀与玉枫林虽勉强也有师姐妹的名头，却只有燕知雀是梧桐夫人的亲传弟子，前者也实际算得上是后者的授业恩师。

他与舅公虽是梧桐夫人的表亲，却也只有舅公偶尔去过南海，也因此当时他与姒无忌在质子府外的初遇时也的确是陌生得很。

而玉枫林虽是百媚教燕知雀这一支里得用的，于南海那边却也还只能算是个外门弟子，对此自然也可能会有些介怀。

“你也不必难过……”江扬顿了顿，用心措了下辞，反而笑道“你武功很好，否则我也不会想要仰仗你陪我下来。假以时日你必然是要出尖拔萃的，想上南海也自然是很容易。”

他本可说你若想去等我有机会可以带你过去；也可以说姒无忌个性不错，这点小事定然会答应你的；还可以说雀姨嘴硬心软，你若直说你想去南海，她定会想法让你去岛上看看——

但那都不会是玉枫林最想要的，这姑娘性子直白生性骄傲，对于骄傲的人他最为了解。这姑娘想去南海不假，然而这背后更为重要的却是她对自己的肯定，如果因人成事，那就算去了南海她也会心有不甘。

玉枫林倒不知道他曾有这许多想法，只觉得听了他的话心底倒也意外地亮堂了一点，等抬眼再瞧向那琉璃墙外就也又了打量、好奇的心了。

刚才那条银白的鲛人似乎还小，倏地一下没入水草就不见了，遍地的珊瑚就像遍地的珠宝，众人等得有些按捺不住，才终于等到方才暂歇的乐声又换了个曲子。其中几人等得心焦，憋得面皮都红了，也终于瞧见那水里出现了光。

仿佛被鼓乐击出，一颗、两颗，直至万千的水母从高大的廊柱、精巧的殿宇间游出，像一团团梦幻的光，伴着点点星星似的荧光水藻，两相一碰就撞出一池池的星辉，仿佛无数点星沉溺在水，而天上星汉破碎。满池都是散落的星星，一片片星星仿佛被摇散成了星光的粉团，又像是一颗颗被烟云笼得雾蒙蒙的月亮。

那些水母踏着柔软的舞步，旋转着，散发着荧蓝或月白的光晕，有节奏地、一簇一簇地拥成一团又摇曳绽开，身后迤逦拖着长长的带子，像拖曳着薄纱的轻柔舞裙，曼舞在星星的碎片间，向水面、向天空游去。

像万千坠落水中的天上物又悠悠地向着天上飞返。

漫目的蓝，或深或浅，破开一片片光斑。

在烂漫的光影里，幽蓝的水下倒像是长安灯火繁丽的夜色。“夜空”之中，从高高的阁楼和宫殿深处飞出霓裳羽织的仙女——云鬓花摇，面似芙蓉，身如剔雪，个个都是美人，银白的长发就像是掐出的银丝，飘摇在水里。掩藏在薄如蝉翼的纱衣下是条条纤长的鱼尾，若隐若现。

这些仙女盘桓出梦幻的舞，和着鼓乐，抱阮琴，持宝伞，手握琉璃漆金宝剑，臂上长纱缠绕游弋似赤色长蛇，绞以金丝，嵌以明珠萤粉，以致敛于无尽蓝光之中犹且不嫌黯淡，鲜红如正，随着众□□柔飞向“天”最高处。

在“天”最高处，向一片深浅交织的秾丽的蓝中投下一片圆润天光的，是一片薄薄的水面。

那些鲛人仙女探向“天禁”的手也探向了水面上，霎时，从那圆润的天光里飞掠过被惊起的黑影。

数人一惊，才见到黑影放慢了速度，优游贴着水面滑翔，隔着水面展开硕大的蝉翼——

说是蝉翼也不确切，它们煽动起来倒像是蝴蝶。透明的蝉翼通透得像西域进贡来的水晶片，竹节似的的脉络玉一样，许是在深蓝浅蓝的水光映透下倒像在透明的蝉翼里晕开一片片蓝紫的光晕，由深向浅，美得精致又剔透。

蝉翼的主人是一个个纤细的少女，她们纤巧的足尖像踩着风，三五成群地漫游在空中，和着乐声偶尔受不得冷似的颤动下蝉翼，就娇俏地荡开一小段距离，又或是盘旋在水面滑翔，和水下贴面的鲛人嬉戏着舞蹈，像一个个花或草木的精灵。

四周圈出那圆形光影的是无数参天的巨藤，翠绿晶莹的，都像是玉做的。它们自水底拔出，笔直地伸向天上，水下的茎上散布着一个个幽深的树洞，像是玉笛上奏乐的吹孔。水上巨大的藤叶伸展开一片片莹莹的碧光，拢着无数的萤火，散出成片梦似的光影，映照在直藤间悬挂的巨大鸟笼上。

碧绿的鸟笼是玉做的，竹节似的玉上攀绕着伸出金叶的金藤，精贵又浪漫地坐着一个个背负蝉翼的少女。少女们身着绿衫，简短单薄，眼神懵懂，像一个个误入凡间的稚拙仙子，背后的蝉翼间或抖动出一阵蝉鸣似的簌簌。

玉枫林觉得自己在做梦。

“……刚才的酒水里有迷药吗？”

江扬也从对所见的茫然间找回了点无奈的哭笑不得，看了眼她，客观提醒道：“……你没喝酒。与其猜酒，倒不如猜猜这空气中的甜香。不过我也看到了，不同人的幻觉总不会太过相似吧？”

“会不会我们看到的其实是石壁或者图画上的东西，中的迷药会诱导我们把这些看成真的？我们南海就有这种诱导性的幻术！”

江扬听得倒是有些惊奇，好在他接受得快，也不是不曾听说过类似真假难知的逸闻：“唔，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他们还没猜出个大概，表演也就到了尾声。玉梭回来给二人引路，众人就沿着山体中的另一条通道向上，走上了水面的参天藤林。

玉枫林忍不住好奇：“这是要做什么？”

“拍卖呀。”玉梭笑了笑，引着他们穿梭在巨大藤林间铁索搭就的廊梯，两侧那仿佛仙境里才能有的巨大直藤翠得像玉壁，遮天蔽日得又让人连距离感都模糊得快失了真，索梯两侧风铃似的缀着一串串鸟笼，鸟笼中蝉翼的少女懵懵懂懂地看着这一行人。

其中几个原本或躺或背坐着，听到人声动了动，犹疑地攀住玉塑金裹的鸟笼，直起上身瞧向他们，眼中的好奇很淡，却有一种微妙喑哑的渴求无声漫溢开来，不是呼之欲出的那种强烈，却又像是的确存在的。

她们看着他们的眼神，就像……夏虫看到了冰……？

那是一种稚嫩生涩的好奇，仿佛有什么难以言述的天性在冥冥之中告诉她们去追求未曾有人教会其重要的。

“这些仙子你们都可以选，那些鲛人在下面的会场，都是遇二竟一，价高者得。”

江扬看得有些出了神，闻言一愣，倒是想起他们的确是来参观那劳什子“拍卖”的，却还是不觉问得难得有些迷茫：“……你说什么？”

玉梭就也笑，只当他是被这一切震撼了，嘴上倒也客气：“你们第一次来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来这众香界的客人大多是来双修的，这些仙子有仙缘，与之双修可以延年益寿。”

她顿了顿，倒也开诚布公道：“不过奴家知道两位公子不是经过那些人手里过来的，为的怕也不是双修，只是若有兴趣试试的话，倒也不妨挑个仙子开个价——”

树上这些蝉翼的“仙子”，和水下那些鲛人，都是这拍卖的对象。

他们刚才被这众香界的瑰丽奇幻震惊到失神，才会短暂忘记他们本就是从一间青楼走过来的，而这些看来再怎么飘逸出尘不似凡胎的所谓“仙子”，也不过都是给人双修的。

玉枫林冷笑了一声，原本眼中难以掩藏的惊艳都变成了阴沉的愤恨。

江扬沉默了一下，也只能道：“……不必了，我们再看看罢。”

首先，这并不是一篇修真文，至少在这篇单篇里是并没有仙妖之类的东西的，这些鲛人和蝉女以后会有解释的_(:з」∠)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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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水天一线众香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