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韩家灭门祸

那年八月初,床底的秋虫才将小心翼翼叫第一声,樊玑城韩家就迎来灭顶之灾。

入夜四更时分,韩维还清楚记得有人在家院私语,微弱的灯光把窗外的桂树照地摇摇晃晃,床下的秋虫叫的人心绪不宁。

几日前,父亲韩郢领黄陵侯之命护送稀世珍宝南螺珠去齐国。临行前韩郢将府中大小事务都托付给十六岁的长子韩缜,又叮嘱幼小的次子韩维用心练剑,乐呵呵说回来时要考核二人表现。

韩郢作为黄陵侯的部下,楚国国尉,刀山剑树执行过数次任务,全家都只当这是一次稀疏平常的远行。

窗外的动静让韩维误以为是父亲半夜回来,算下日子不过才走了几日。他从床上爬下来光着脚丫悄悄走到门前,轻轻拉开一点门缝,院中的桂树下站着母亲和祖母,正同两个护卫悄声说话。

一名护卫谨慎提议道:“我等已将此事禀告了黄陵侯,侯爷的门客回复说天亮立即派人去查,夫人也需找个担当的人一同前往才好。”

韩维正想听个明白,忽见兄长韩缜从墙角暗处走出来:“母亲,我是家中长子,此趟非我去不可。”

韩夫人心慌地望着墙角走出来的长子问:“这么晚还没睡下,你都听到了?”

韩缜道:“我听到屋后的马蹄就闻声过来。母亲,父亲绝不是贪图财物有窃心之人,容我去了好助他一臂之力,查出陷害他的人。”

韩家两位老少夫人皆掩面而泣,忧虑道:“可是你这一去路途遥远,若是真有人谋害我们韩家,你也会身处险境,我实在不放心。”

韩缜跪下哽咽道:“父亲现在还不知生死,我必须去查个明白,否则于心难安!”

韩夫人思虑再三扶起他道:“你也大了,这事确实需你担起责任,万事小心,千万不要让我再担忧了。我吩咐下去收拾行李,天亮就和随从出发。”

“不必收拾,给我准备好马,我即刻出发!”

缩在暗处偷听的韩维见兄长朝这边走来,拉开一扇门悄声问:“兄长要哪里去,能否带上我?”

韩缜蹲身摸了把他的脑袋,还是一头毛茸茸的细发毛,轻声说:“我要出躺远门。父亲出事我得去帮他,你还太小走不了远途,安心留在家中听母亲的话,几日后父亲和我定会一同归来。”

这深夜漫漫,万物寂静,每个人都压低声音说话,那声音却又格外的清晰,夹着凄冷的感觉。韩维心中惶恐,胆怯地追问:“父亲出了什么事,现在是否安好?”

韩缜看到他眼中的惊慌,安慰道:“只有侍卫零星带回点消息,到底发生了何事还要我亲自找到父亲才能明白。”

“兄长,你要保重,和父亲一同回来。”

“放心,你哥哥这一身本领在我们樊玑城数一数二,绝不会有事。”

韩缜起身走了两步又折回头,从腰带上解下一把匕首塞到弟弟手中:“这把匕首给你,等我回来送你一把真剑,快拿去收好。”

韩维光着脚蹬蹬地跑回床上藏起匕首,再回到门边时已不见兄长,母亲和祖母也不见了,院落里只留下一盏灯笼照出的弱光和一片寂静。

他重新躺回床上,从被角下摸出匕首细细地摩挲。

今年四月赛犬的前几日正是兄长的生辰,父亲十分郑重的将这把短刀交到他手中,说他已经成人,可以担负起一定责任,韩维记得兄长当时十分兴奋地连叫三次:“妙!妙!妙!”

他听见墙外马蹄远去的声音,只有一匹马的马蹄声,看来兄长他是孤身前往了。

韩夫人意识到有大事将要发生,司败已带着人马去抓捕韩郢,儿子这一去不知又有什么凶险,提心吊胆浑浑噩噩没有了主心骨,全身都抖的厉害。为了宽慰老夫人及安抚幼子,只得强撑着精神在堂中静静等候。丈夫若是回来,最先回的地方就是堂中,她紧抓衣襟盯着门外,希望夫君能像平日里一样突然跨进屋中。

一连几日,整个韩府上上下下都在阴郁、恐慌之中,没有人随意走动,也不敢闲谈说话,都在静候一个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的消息。

期间韩郢的同僚姚礼派人来安抚过府上,粗略告知韩夫人,韩郢可能犯了偷盗国宝之罪,有人揭发他盗窃了南螺珠。

午后还有几分炎热的光线透过枝杈洒落在地,猎犬堪狼卧在树底哼唧不停。四月猎犬比赛那会,堪狼这条好狗居然在树林中发现一个婴孩。

韩维紧握兄长送的匕首依偎在母亲脚下,盯着屋外树下的猎犬,突然问:“那个孩子会活下来吧?”

韩夫人先是一愣,后才明白他问的是被人遗弃在树林中的婴儿,当时知道那件事后她还责怪过韩郢:“为何不给孩子抱回来养呢?可怜兮兮在林中冻了几天。”

韩郢回道:“维儿他胆子小,也没问过我就把婴孩送给乔家的公子,我如何再要回?”

韩夫人揉着韩维瘦小的肩膀,才发现幼子这几日来一直默默蹲在自己脚边寸步不离,家中出了大事,他似乎什么都不懂又似乎什么都懂,安静的不像是五岁的孩子,便柔声道:“会活下来,乔家的小公子会善待那孩子的。”

谭驼一瘸一拐又给他们端来了饭。

韩夫人形容消瘦,摆手说:“我还没有胃口,你带着维儿去吧,他还小,好好让他吃饭。”

韩维牵着谭驼的手仰头问:“都好几日了,父亲和兄长到底何时回来?”

谭驼半晌才沉重回他:“你父亲为人宽厚正义,这次一定会逢凶化吉。”

韩维与谭驼的儿子灵邵相差三两岁,经常玩在一处,那日傍晚正与灵邵在后院挖土玩,天边出现一大片通红的晚霞,阳光从晚霞中射出金光,清凉的风从过道吹着他的小脸,院中的柳树沙沙作响,在柳叶摩挲的响声中他听见杂乱的马蹄声和呵斥声。

红霞满天的傍晚,韩维永生难忘。

谭驼猛的推开木门迅速跑来,速度快的好似他的腿脚并没有残疾,一把搂住韩维和灵邵低声命令道:“不要出声,千万不要出声。”

韩维在他怀中几乎喘不过气,却不敢问任何问题,他已听出那片马蹄声的不详。

樊玑城好久没有大事发生了,日子就像喝了杯温吞的白水,当百姓见到二三十个手握利刃的人将韩家团团围住时,那些围观的人几早已炸开,议论纷纷,伸长头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侍卫厉声驱逐也仅仅退后几步,仍旧站在几丈开外等着,悄声嘀咕韩家的大事。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李旭并不想为难韩夫人,国君下令搜查韩家,他只是奉命而来。

韩夫人脸上的泪痕未干,试图与司败的人和李旭申辩:“我从未听过南螺珠是何物,夫君也没有跟我提起过,他此趟护送何物去齐国我们全家上上下下都不知晓,朝中的事他也不会在家中提起,你们也搜过了,凡是觉得可疑的东西尽可以拿去。”又恐慌的问李旭道:“我夫君现在何处?”

李旭转身并未回答。

韩夫人手脚冰凉:“我们一家连几日来心忧如焚,也稀里糊涂,李都尉与谦温毕竟同僚,就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何事吧,谦温他在哪里?”

李旭看向不远处的司败大人,低声对韩夫人道:“齐国的泰申君病重,谦温此趟护送的珍品中还有一颗能起死回生的知命丸,有人告发他监守自盗偷走南螺珠、毁掉知命丸,泰申君没等到药不幸身故,现在国君正发雷霆之怒,下令要将此事查个清楚。”

韩夫人慌忙道:“谦温绝不会做这样的事,他人现在何处?”

李旭侧过头不敢看她:“谦温,已死。”

韩夫人一下子瘫软在地,失神的问:“死了?事情没弄清楚,怎么就让他死了?”又猛然想起什么,抓着李旭的衣摆:“那韩明睿在哪里?我的孩子怎么样了?”

李旭疑惑道:“我并没听说明睿随韩谦温同行啊?”

韩夫人痛哭道:“几日前刚听到谦温出事的消息,他孤身寻父去了。”

听到韩郢身亡时,韩夫人就已经失去大半活着的**,可是想到不见踪迹的长子及后院的幼子时,拖着疲惫的身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黄陵侯能查明事情真相。

不过,更厉害的一道敕令急匆匆从韩家大门外传了进来。

李旭捧着国君的诏书,心头也在颤抖滴血,他不顾司败发现的危险,在韩夫人跟前耳语了几句,只见韩夫人惊恐地睁大眼睛,匆忙向后院跑去。

被谭驼闷在怀中很久,韩维才看见母亲满面泪痕走进后院,拉着谭叔的手恳求道:“谭大哥,你要好生护好维儿,我们夫妻二人在此谢过了。”

她拉过韩维紧紧地搂在怀中,好似用尽最后力气才挤出笑容叮嘱道:“你和明睿一定要好好长大成人,你要相信你父亲是清白的。”

只说了这一句话就从院门走出去,背影从小门倏地消失,那是韩维最后一次见到母亲。

韩郢的尸首从司败的囚车上抬下来放在院中。韩夫人摇摇晃晃走到夫君跟前跪下去,她没有流泪,像具行尸走肉,俯身对韩郢轻语:“国君冤枉你盗窃南螺珠,你为何不醒来告诉他们与你无关,他们在家中搜不到东西,已下令把我们全部抓起来拷问,谦温,我害怕,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做。”

八月的天气还很热,她摸着夫君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帮他捋顺头发,轻轻擦去嘴角干掉的血迹。

在任何人都来不及阻止的一瞬,她站起身走向一个侍卫拔了那剑,毫无留恋抹向柔嫩的脖颈,鲜血喷涌而出,在火把的照耀下鲜血像一片微微细雨,落在地上,也落在韩郢的脸上,她伏在丈夫的胸口,滚热的血让二人都如刚死一般。

即便谭驼没把韩维的嘴捂上,他也没有力气发出声音,从院子的门缝中窥见父亲僵硬的尸体和自刎而死的母亲,他哆哆嗦嗦如从寒凉的水中刚拎上来,牙齿不住的打颤。

谭驼拖着两个孩子从后院的阴沟里拼命的往外爬,他从洞里塞出去一个孩子,又塞出去一个,边隐忍的哭泣边使劲往外钻,无论如何要护好韩维的性命,钻至一半时他卡在洞口再也动不了,痛哭着打自己的脸。

一只宽厚的手伸向谭驼,他抬眼看向那人,正是李旭。

李旭把谭驼从阴沟里拖出来,只说了句:“带上维儿逃吧,越远越好。”说完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在众人要逮捕韩老夫人时,她也是性情刚烈之人,望着躺在地上的儿子和面临的牢狱之灾,一头撞向石桌。

韩家的十几名下人一哄而散。此后,韩府大门被贴上封条近二十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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