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共游郢都城

韩维放下酒杯悄声道:“上次你给我看的玉佩能不能借我一个晚上,明早给你,我想给师父他老人家认一认。”

乔临溪拿出玉来交到他手中,笑说:“你们越神秘兮兮,我对此玉越抱有不详的感觉。”

“别胡说。若是不详,你母亲为何又把它放在你身上。”

她望月摇头叹息:“不知,其实我好想看看我娘长什么样,是什么人,为何将我遗弃。”

“我猜她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如此,那我就更心疼她了。”

月已升至头顶,夜风有初秋的凉意,酒香与风缠绕,清香扑鼻,韩维用左手托头不语,临溪伏于桌上不言,周围静谧无声,忽然从墙外穿来粗糙的老鸹声,临溪惊了一下,打个哈欠道:“回去吧,时辰不早了。”

韩维突然又想起一事:“光顾着和你说话,把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临溪精神大振,低声叫道:“啊,还有重要的事,今晚你说的话我得回去琢磨一夜。”

“我想看看你手臂上的伤痕。”

她沉吟片刻,将袖子轻轻挽起,露出玉一样的臂膀。韩维蹲身在她脚边,两指碰上那道触目心惊的刀疤,姑娘的手臂和身体轻微一颤,很快就镇定下。

他轻柔地替她把袖子放下:“你为我留下这道疤,我很愧疚。赤灵我已找到,按李老先生的嘱托每日敷一次,不要懈怠,若有效果我再为你寻些。”

从小到大受人眼色,乔临溪的心思敏感细腻,受人丁点恩惠就铭记于心涌泉相报,韩维的关心令她感动不安,好像自己的存在还承不了他的大恩,竭力推辞道:“连我大哥都找不到的东西用在我身上真要糟蹋了,我并不在意这条刀疤,不想受你的恩惠,赤灵那么贵重,你让我何时才能还得起啊?”

韩维见她急促的模样实在可爱,笑道:“赤灵是卢府的海棠姑娘送我的,这份恩是我欠她的,你救我两次,我也欠你。”

从他口中听过几次海棠的为人,临溪真切的感觉到素未谋面的海棠是个完美无瑕的金枝玉叶,对她充满羡慕和好感,“真是位好姐姐,你回去一定替我好好谢谢她。她喜欢什么,我也想给她挑份小礼。”

这个问题韩维经常思考,因为他每外出一次就要思考一次,得带点什么给海棠。七八年了也没确定海棠究竟喜欢什么,她种花、赏花、画花,也喜欢制药,这些喜好似乎没有像样的替代物可以作为礼送出手,最终说出一个令乔临溪怀疑的答案:“她喜欢绢帕,无数绢帕。”

“这,这,你确定……我不信。”

***

韩维回到下榻之处一见到师父,就将乔临溪的半块残玉递给他甄别。

仲昆把玉放在油灯下眯眼细看,眉头越皱越紧,摸着胡须揣度它背后的主人,沉声道:“这块玉来头不小。”

韩维紧盯师父,不敢轻易出声。

“令尹之下的人,谁敢轻易带桐雀纹的玉饰招摇过市?”

“师父的意思是这块玉的主人必是令尹、诸侯及王室所有。”

“不错。这丫头的来头可疑啊!”

韩维举着玉在油灯下翻来覆去的寻找,恨不能把乔原削去的字迹从玉中挖出来,研究半天只得收起玉宽慰自己:“兴许,此玉是她母亲捡来的。”

大清早,就有个丫头敲开临溪的院门,把赤灵送到她跟前。

乔临溪坐在桌边细细观摩六朵金贵的赤灵,喜不自胜。昨夜饮酒回来后很快就睡下,这会她才认真回想昨夜韩维说的所有话,还像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装赤灵的盒盖上粘着一封请帖,她展开请帖,上书:

绾绾惠鉴

轻秋气爽,秋雨梧桐。

我初来乍到,巷道不熟,十分想念张记烤鸭,你需尽地主之谊携异乡生人共游郢都。

谭柏崖谨奉

拿着请帖站在窗前笑了半天,对清晨就过来叫她起床用膳的姚青青道:“谭昭才是傻子,哪里有逼着主人带他同游的理?”

她的一举一动都被姚青青看在眼中,忍了半天,忧思道:“你真的和他定了终身?你喜欢他?你了解他的为人吗?当初你不过是拿他的名头拒婚,怎么认起真来了?”

乔临溪脸颊绯红,嗫嚅道:“他在郢都人生地不熟,只是让我做个导向。还有姑爷的称呼只是场误会,你别跟着众人起疑。”

青青把她按在梳妆台前替她盘上利落的发髻,看着镜中心思纯净的傻丫头,她生性毛躁、调皮,从小就与别的姑娘都不同,心却是赤诚滚烫的,但愿她遇见的是真心实意的男人。

乔临溪走出后小门,见韩维倚在一棵歪斜的树上等候,她挺起脊背神态自若走过去。

韩维一见她出来,忙站直身体,看她衣裳与昨日不同,向前走两步打趣道:“昨日还是淑女,今日又穿成小少侠?”

“外出穿成这样方便些。”她站在韩维面前把他从头到脚也打量一遍,往日他手不离剑,一身劲装干练利索,今日一改常态并未带剑,穿玄青色直裾,外罩月白无袖大氅,儒雅清俊,气质与之前截然不同,忍不住夸道:“你今日,格外清简皎然。”

“那你还怕不怕我?”

乔临溪一愣,随即展颜欢笑:“不会再怕了。”

乔临溪带着他将郢都几条街上大的小的茶铺、酒馆、绸庄看个遍。虽然很怀疑韩维那句话的真假,还是精挑细选,替海棠选了两块上等面料的绢帕,一方绣了寒梅,一方绣上花狸猫,又备下一套口脂、粉黛。

韩维戳戳胭脂水粉的瓶罐,好奇不已:“它们看起来都一样。”

“你若是分得清才叫我吃惊。”

二人出了绸缎店,见一家小酒馆前停了一辆马车,从上走下一个衣着朴素的男人,身材健硕器宇轩昂,一嘴浓密的胡须修剪的短而整齐,他和赶车的车夫低声说了几句,负手阔步走进酒馆。

韩维低声道:“我看着他面熟,像在哪里见过。”

“他是李偃,李郊尹。昨晚我舅舅也请他赴了宴,是不是席上见过?”

韩维恍然道:“不错,昨晚确实见过,此人通身好气派,看他身段就知他身手不凡。”

“他是百姓口中的好官,为人最节俭朴素。那间小酒馆可是咱们穷百姓也能去的地方,因李郊尹常去光顾,店家自抬身价,还被他责罚过。”

韩维笑问:“何时把自己划分到穷百姓一列了?”

“向来都是,走,我们也去喝一杯。”

这间小酒馆十分雅致,每个座位都用屏风隔开,酒客们交谈互不干扰。韩维和临溪在墙角的一张桌上坐下,透过屏风的缝隙刚好能看见李偃的背影。

店家上了一壶酒,一壶清茶,及一份酱牛肉。

乔临溪隔着屏风伸头窥探,“一壶酒,一碟子水煮羊肉,如此显赫的人来此不起眼的小酒馆,吃的还简单。”

“他一直在静坐沉思,不是为了喝酒而来,倒像是散心。习惯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反而会成为他的净土。”

“是了,那个位置别人是不敢坐的,专为他而留。”

韩维把玉佩还给她,说:“师父说这块玉没什么特别之处。既然是你母亲的遗物就把它收好,不要随意带在身上,弄丢了可哪里找去?”

李偃自斟自酌,碟子里的羊肉一点没动,喝上一口就愣神发呆片刻,乔临溪叹一句:“为官的也不轻松啊,看把李郊尹给累的。”

二人最后去的地方是张记烤鸭。

四年前三人结伴来过一次,店中的烤鸭留给韩维的印象确实挺深,否则也不会当即对临溪编造成他来郢都的借口。

已是正午,刚好第一炉烤鸭出锅,盛在盘中的鸭子皮脆肉嫩,肉质肥而不腻。乔临溪撕下一条鸭腿,余下的全部推给韩维:“你多吃些,我可以每天都带你来吃一次。还有,舒窑的烤鸭不如郢都。”

韩维点头笑道:“什么都要争个胜负,没错,我在舒窑没发现比这家好吃的鸭子。”

***

午后,乔原从校场回来,一一见过长辈时突然发现仲昆身后的韩维,顿时脸色阴沉,暗骂一句:“真是狗皮膏药。”

韩维向他叉手行礼,他漠然置之。韩维暗道:“乔兄对我的意见真不是一般的大。”

仲昆将乔原在钟吾的正气凛然、拔刀相助之事又赞赏一番,乔原心思全在韩维身上,对夸赞之声充耳不闻:“这小子怎么又出现了,明明天南地北相隔数千里远,为何总能见到他。”

仲昆来郢都的使命已完成,正打算辞别姚礼隔日就走,姚礼拉着他的手道:“不是我想留你,李郊尹早上已送来请帖,要宴请你我,难倒你要推辞。”

仲昆只得应付道:“昨日才结识李郊尹,今日我若推辞不去未免太过失礼,去,去!”

姚礼:“李偃生活朴素,我倒要看看他如何招待我们,李旭和周洪也在,大家都是自己人,彼此认识认识。”

“年轻时结下的良友果真终身受益,我这些年东奔西走到哪里都有挚友盛情相待,感激不尽呐。”仲昆不禁感慨。

姚礼笑道:“还不是老兄你为人慷慨爽快,才能广交好友。”

就在两个老头互相恭维之时,乔原对韩维使个眼色,二人悄悄走出去。

乔原开门见山地问:“来了多久?何时走?见过绾绾了?”

这人真视他为眼中钉了,韩维无奈笑道:“凌远兄,你对我敌意很大。”

乔原斜睨着他,此人相貌和能力都是出类拔萃的好,与临溪年纪又相仿,只可惜过的是舔刀的日子,对他品性也一无所知,让这种人接近临溪绝对是有害无益。

何况,乔原心底还深藏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使他痛苦迷茫,一直不肯承认也不愿深思,因为韩维的两次出现,他感受到威胁,秘密也想早日捅破。

韩维笑道:“凌远兄,你是因为临溪才对我冷漠不睬?”

“你明白这一点最好。不要三番四次逼我去侮辱你的身份。”

别的还好说,他也挑不出缺点,韩维唯独对自己剑客身份、双手沾血一事耿耿于怀,渐渐敛了脸上的笑容,无言以对,他望着乔原雍容贵气的身段,原本他的命运也可以像乔原一样坦荡,若不是上天捉弄韩家,谁愿做阴沟里遭人唾弃的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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