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老槐下相遇

黄陵侯想起在这件案子上先王也曾做了荒谬的决定,没查清真相就致韩家家破人亡。他该如何隐瞒先王的过失又能跟韩郢的儿子讲述他知道的全部,犹豫一会才道:“这二人讲出来的话,一个是通报给了环列尹并有信函作证,一个是临终对着司败亲口所说,让人不得不信事实就是如他们所言。何况,临死之人讲的话,有几个活人会去质疑。”

韩维追问急切甚至从座上站起来问:“那我父亲,他被关在囚笼之中时,一定有时间向司败澄清真相,他的话,司败为什么就不信?”

侯爷叹口气说:“韩郢在囚笼之中一直沉默不语,他说一定要见我,别的什么话都不肯讲,谁知半途又杀出了盗匪?”

韩维像是自问自答,低语道:“哪里是什么盗匪,分明是他们口中所谓的我父亲的‘同伙’又回来灭口罢了。他为什么不肯说,这里有什么秘密,难道他真的认出凶手的模样,涉及朝廷重臣,所以他不肯轻易说出来。”

他坐在侯爷面前沉默不言,设身处地想自己在途中遇到盗匪将如何面对,有一点疑惑:“押解囚车的人数远多余盗匪?为何盗匪能轻而易举杀掉囚笼之中的人?”

侯爷:“据司败说,当时他们中很多人因水土不服,拉了一两天肚子,腿软手乏,凶手来势凶猛武艺超群,只能眼睁睁看他们将刀刺向囚笼,最后仅剩一个张仲。”

韩维想起上次乔临溪随口一句“他们怕被认出来,所以折回杀人”,这个猜测能不能用在张仲身上,“他们为何不杀张仲,难道是见他喝醉酒没看清他们长相,所以留了他一命?这样看来,这伙盗匪一定是朝中熟识之人,侯爷有没有怀疑的人?”

侯爷看着这个年轻人,摇头笑道:“我身在这个位置,诸事以大局为重,没有证据前不会妄加猜测任何一个人。”

他的话正中韩维内心,有这句话便可坦荡的追查下去,忙跪下恳求道:“证据就由我来找,等我找出凶手,希望侯爷能裁夺此人为我父亲洗清冤屈,请侯爷恩准。”

黄陵侯从他的眉宇中看到当年韩郢的影子,父子俩都有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目,神情坚毅,他当年十分喜欢韩郢身上刚正廉洁的品行和洒脱豁达的性格,“你是他儿子,理当为父洗雪冤屈。”

“侯爷,烦请您告诉我,张仲现在何处?我想再听听他口中的经历。”

当年张仲被抬至黄陵侯面前时,因失去左臂流血过多躺在草席上奄奄一息,他对黄陵侯痛哭流涕道:“侯爷,是属下该死,因酒误事,丢了南螺珠,还害得韩谦温死于非命。”

关在死牢中的张仲悔恨自责,意志消沉萎靡不振,在牢中等着最后的行刑。黄陵侯出现在死牢时也带来了一把钥匙。

张仲走出暗无天日的地牢并没有丝毫解脱。

黄陵侯声色俱厉指责他:“你的余生并不会比死在刑场上来的痛快,韩郢拼死护你一命,就好好珍惜吧。”

张仲满脸的髭须,双目黯淡无光,对自己去往哪里毫无方向,黄陵侯念他效力多年,为他指条明路,“南楚境内有座羽山,此山四面环水,丢失的南螺珠就在南楚漓伯湖中寻得,你就用余生再寻一颗南螺珠来将功赎罪。那里太过孤寂,你若是忍受不了可以随时离开羽山。”

张仲像得到救赎,跪谢道:“多谢侯爷,我若再现世,必是寻得南螺珠之时。”大概他的余生也只能伴着漓伯湖无处可逃了。

黄陵侯迟疑了一下,问韩维:“寻他有何用,我刚才所说,便是他知道的全部,我坚信你父亲清白也是因他告诉我眼见的事实。”

“是人总会有秘密,凡是涉及自己的事情,所有人都会隐瞒真相说出利于自己的部分。我一定要去见见父亲生前的好友。”

“当年他说去了南楚的羽山,这么多年过去不知他还在不在。那里偏僻荒凉,几乎没有人烟,没有人能一待二十年。”

韩维:“南楚的羽山,几年前我同师父去过一趟南楚,也听过羽山,师父说那座山在湖心,乘着舟也要大半日才能到,他为何去那里?”

“他有过不去的坎,可能为了赎罪。”

压在心中十几年的事情终于知道了大概的经过,原来人人都知道父亲被冤枉,人人却任由他被冤枉。

韩维想到另外一件事情,跪伏在地,声音十分悲痛的哀求道:“侯爷,我还有一事相求,求您告诉我,我父亲的尸骨葬在何处?我去樊玑城打听过,事发后,我祖母、母亲的尸骸都消失不见,侯爷能救下张仲,一定也会感念我父亲生前的忠心耿耿而留他一处墓葬。”

黄陵侯叹口气道:“你是个聪明孩子。”

从侯府出来时日头已经西下,韩维仍觉得日暮的光线刺的眼前晃晃悠悠,满腔满腹的苦涩感让他脑袋晕乎乎。他戴上斗笠牵着马一直往北走,漫无目的,堪狼真是个默默无声的好伙伴,它和主人一样见路就走,一直走下去。

一人一狗就这样茫然自失出现在姚府的大门前。他驻足望着姚府大门,傍晚冷风中的姚府很安静,她也不可能会出现在眼前,犹豫再三决定不再打扰她:“我和她不是一类人,罢了罢了。”

转身走了数步,仍不甘心地回头,他对守门的李扁儿道:“烦请通报府上的乔临溪和乔原,说有远客拜访。”

这个李扁儿是新派来守门的年轻人,性子浮躁,并不认识韩维,一脸得意地炫耀:“乔公子现在是国君贴身护卫,没个三两月回不来。”

韩维:“乔临溪在府中?”

李扁儿笑道:“我们五小姐行侠仗义去了。”

这时门另一侧的老家丁认出韩维,走过来热络的请进里面:“这不是我们五姑爷嘛,您快进来。五小姐出门至今,已经三五日没有回来了!”

韩维连忙问:“她去了哪里?”

李扁儿道:“五小姐骑一匹快马背着包袱,想是去了外地,不曾听她说要去哪里。”

韩维暗叫不妙:她虽有功夫傍身,却单纯无知又好打抱不平,终究不知道外面世界的险恶。

边往府内走边急着问:“青青姑娘在哪里?通报她,就说谭昭求见。”

一见到姚青青,韩维不等人姑娘家从容的行完礼便急切的问:“姚姑娘,临溪为何外出,她去了哪里?”

青青正为临溪的此次外出心忧如焚,平日里她再野、离家日子再久,总还有乔原陪在身边。自乔原进宫后她就三翻四次溜出门,谭昭的出现反倒让青青更担心了:“她去找你了啊,你们没有见过面?”

韩维心中一惊:“找我?她何时离的家?”

“算上今日也有五天了,我父亲已经派人连着找了她两日。”

“可听见她说要去哪里?或是随口提起过的地方?”

青青抠着耳朵想了半天:“她提到最多的就是樊玑城,说要找一片树林,去那里找你,我当时没有十分留意她的话,不记得具体是什么位置。你们竟然没有碰过面,她会不会出事?”

“她会功夫,不会出事。”安慰她,也在安慰自己。

青青拜托道:“那你务必要找到她,父亲说这次回来就把她严加看管起来,不能再让她随性下去。”

韩维向她点头承诺,匆忙离开姚府,跨上马对堪狼喊:“我们去樊玑城。”

天色已暗,任他再怎么急躁、催赶,座下的马始终跑不快,载着他在夜晚的荒郊野外慢慢前行,他无奈地拍着马首道:“即便现在赶到樊玑城,摸着黑我也不知道去哪里寻她,老兄你就慢慢走吧。”

他在樊玑城韩浅乡找到熟悉的老槐,离天明还早,抱剑坐在老槐树下闭目养神,深秋的寒凉冻的他手指发僵,堪狼蜷缩在脚下为主人取暖。

乔临溪会去哪里,她对樊玑城并不熟悉,回想曾经对她提及过樊玑城的几个地方,等天明就去一一找上一遍。

那片她要寻找的树林密密层层,杂草丛生,虽没有豺狼虎豹,在林子里迷失方向同样会没命,他只能默念着她不要出事。

倚在树上何时睡去也不记得了,直到被身边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韩维才发现自己被一群人围着,堪狼嗅出这群清晨抱着盆洗衣裳的妇人并无恶意,趴在主人脚下任她们围观。

韩维没被这么多女人围观过,不自觉把后背往槐树上又贴了贴,一个年纪稍长的女人带着同情问:“小兄弟,深秋寒凉,你怎么睡在树脚下?你是外乡人吗?”

他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土,解下拴马的绳索,冲着年长的妇人点头。牵着马走出人群刚抬头,突然楞在原地,随即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要找的人就站在眼前。

乔临溪带着得意、自豪的笑意冲着韩维轻轻点头,像在询问:“洒脱吗,我跟你一样,成了四海为家的剑客。”

韩维敛了笑容快步走到她身边,先是从制高点俯视着她,又用责备的语气冷声道:“跟我来。”

乔临溪牵马跟在他身后,嘴里嘀嘀咕咕:“再见面却是这种脸色,真让人不痛快。”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老槐树,走到方才妇人浆洗衣裳的小河边停下。韩维背着手一言不发盯着乔临溪,他要等这姑娘自己开口。

乔临溪想起几日前救下一个姑娘,满腔热情正待倾泻,哪晓得他竟这样严肃,甚至从他的姿态中看到一点乔原责备她的影子,还有什么倾吐**。

她也不开口,仰头傲气的盯回去。两人谁也不服输,杵的像两尊泥塑。

她嘴唇的一半几乎被咬进嘴里,不服执拗的模样挺逗人,韩维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笑起来:“你真是胡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五六日不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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