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知命的来历

卢府的苗圃早在八年前就开始种植培育一批观赏性的松柏作为老国君寿诞的贺礼,选用古柏依“松柏万年日月长明”八字为轮廓雕琢捆扎造型。

把古柏的枝干吊扎成预定的形状,是日久才能见到效果的活计,既缓慢又耗费精力,韩维在八棵古柏上消耗的时间恐怕也就比在习武上用时少。他一直好奇献给国君的寿礼为何不是珍奇异宝,却要不远千里送八棵盆景。

他十八岁这年初夏,国君寿辰将至,盆景业已扎好轮廓,他要跟着师父护送八棵盆景及珍品进都。

这次外出,韩维心情不同往日,他将重回阔别十三年的故土郢都。过去在樊玑城生活的大部分记忆还留在脑中,恍如昨日,很想回去再看一眼韩府,却又说不出的怕。

当年从阴沟里逃命的孩子已是英气少年,虽面目青涩,但目中有光,性子沉稳又老练。

出发的前几天,仲昆去苗圃查看盆景的长势及考虑用几辆犊车装载更省人力。他见徒弟站在古柏前静心修剪枝叶,呵呵笑道:“恐怕树上有几根松针你都能数清。”

古柏的枝干苍劲古朴,虽按汉字的轮廓定型,每根枝干却又有天然生长姿态,算得上是珍品。

韩维掸净一块平整些的石头让师父坐在一旁,把多年的疑问提出来:“古柏的盆景何处没有,为何要千里迢迢从舒窑送到郢都?”

仲昆道:“国君喜欢松柏乔木,卢侯也只是投其所好而已。”这徒弟的性格和松柏一样强劲,想起此趟去郢都的真实目的,故作随口一问:“你可曾听过‘知命丸’?”

韩维猛的从古柏前转过身,睁大眼睛等着师父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你父亲的死就是因‘知命丸’而起,我对它的来历还知道一些。”

“‘知命丸’究竟是什么药?”

““知命”的来历似是巧合。许多年前有个民间老术士张玉能在炼丹时困倦,他胡乱往鼎中加了几味矿石及药材,炼出六丸命丹。起初张玉能并不知道六丸丹药有起死回生之效,直到用它连着救活两个垂死之人才知其神效,老术士将命丸取名‘知命’。

因六丸命丹是偶然炼成,即便后来老术士又试炼过上千次原药成分,始终没能炼出相同药效的命丹。他在‘知命’炼成的第二年生了一场大病,将死之时服用一丸,两三日后就觉得神清气爽体力矫健,遂连夜赶到郢都将余下三丸献给楚君。

听说张玉能凭小小一粒丹药又活了一十五年。三丸丹药被深藏在王宫的毕玉阁,派人轮番看守,比小国进贡来的奇珍异宝更有一席之地。”

韩维急问:“我父亲护送的南螺珠和‘知命’又是怎么一回事?”

“你韩家遭祸那年,齐国的泰申君病重,齐国君一封封加急密函来催要‘知命’,我们楚君为示两国交好,特命黄陵侯一定要将‘知命’及时交到泰申君手中,南螺珠只是一件锦上添花的陪衬物,你父亲那趟护真正要护送的东西是‘知命’。”

“‘后来’那粒知命的下落是什么?”

“我仅知的也只有这些。”

韩维紧抓古柏的粗杆黯然道:“世人都说他偷窃国宝,原来他偷窃的东西也只是个陪衬,他的盗贼之名更可笑了。”

“我们此趟去郢都也有另外一件极重要的事,送盆景只是其一。”

“极重要的事?”

“暂且还不能告诉你,去的路上你我一定要多加防范。”

师父不肯告知的事情韩维从不追问,一切依他吩咐行事。

出发前一天海棠也来见韩维。他们二人从小一块长大,只要得了空海棠就往苗圃里跑,帮忙浇水的模样倒还雅观,有时这贵小姐还动起铲子挖几处浅坑种上花木,那副情景韩维想起来就会发笑。

几年下来,海棠在苗圃里也种了不下百棵花木,韩维会格外照顾出自她手中的花木,花开之时两人一起观赏。其中一棵杏子树在种下的第三年结了七八个酸涩的果子,酸的二人滚在地上笑成一团。

海棠能从明艳的花簇中突然钻出来把韩维逗笑,韩维也会将与师父外出办事的趣事讲给她听。

韩维视她为挚友,十几年来心底的一抹温柔。

海棠的心意可能不同。

早在听说仲昆和韩维要去郢都时,她就在母亲面前软磨硬泡想去郢都见见世面,卢少夫人自然是不许。

这来得一路上绞着手帕到苗圃找韩维撒气,一双红红的眼睛显然刚哭过,走进小院子一声不吭站在他面前。

韩维忙放下正磨的剑问:“谁惹你了?”

“母亲不许我去郢都,你怎么不去她跟前打包票,就说你可以护好我的周全?”看来这姑娘真被气到了,一改往日的温柔。

他无措的解释道:“去的都是男人,你一个姑娘跟一堆男人同行诸多不便,少夫人考虑周全,即便她同意你跟我们同行,我和师父也不敢打这包票。”

这个人小时候挨打的窘境她全都看在眼中,被毒打羞辱却仍能保持不卑不亢的天性,言行温和,做事不疾不徐,越看越与身边的其他男子不同。就是太过沉默,若不找他说话,就算万年也不会开口的人,明日一早他们就出发,海棠一时心急脱口而出: “你还未出发,我就很舍不得。”

此话一出,周围突然变得很安静,梨树枝头的鸟鸣清晰可闻,说这话的人和听这话的人一时懵住,好在韩维对院外干活的灵邵大喊一声:“快拎壶茶来。”

灵邵一边走进小院一边抱怨:“茶壶就在你身后,转个身就够得到,也来喊我。”

三个人的场面轻松许多,韩维解了刚才的尴尬,继续轻声安慰:“去郢都一路上光脚程就二十来天,我们这些糙人能幕天席地,你若同行,师父必定要仔细安排你的食宿,万一错过国君的寿诞,岂不是误了大事。”

“你确实是个糙人,我要说的话你一点都不明白。”气鼓鼓丢下一句“真是块石头”,跟来时一样绞着手帕回去了。

韩维怎会不明白她的心意,自七八年前两人在河边认识,她就成了苗圃的常客,每回只为说上几句话或带上少夫人做好的点心,卢珂没少借此缘由打他。他记得有次海棠找来,隔着苗圃的一排排花木拢着嘴喊道:“我在院中的树上发现一只鸟窝。”跑了许久的路程只为说这一句话。

韩维则应了一声:“哦,你想要我就打下来给你。”

苗圃里干活的师傅们听见二人的对话笑而不语,旁人都看出来,他又怎会不知。

出发时该准备的东西都收拾好,父子三人围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坐在榻上闲谈,谭驼对韩维此趟回郢都十分不放心,谨慎的叮嘱几次:“你去郢都,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份。”

“我自有分寸。”韩维低头很仔细地擦拭手中的剑刃,含糊应了一句。

谭驼说:“我还有一件关于你父亲的事情想要告诉你。”

他立刻把背直起来,往谭驼身边挪了几寸。

“全府上下都在等你父兄消息那几日,你母亲已预感到事情不好,她匆忙收拾一些东西,具体是些什么我也没看见,只记得韩夫人让我准备了一只木箱,后半夜,她让我把箱子搬到后院的柳树下。我在树根旁挖了深坑把箱子埋起来,你父亲那把清风剑的剑匣因为太长没能装进箱子,我就搁在箱子旁边。埋好木箱后夫人叮嘱我护好你,如果真出了意外,箱里的东西日后也用得着。现在想来应该只是些值钱东西。我知道清风剑是韩家祖上传下的荣誉,是把好剑,如今你已成人,选择跟仲都尉走一样的路,我想那把清风剑你应该会很趁手。”

韩维的记性很强,许多事情无人提起时就忘了,谭叔一说他就记得确实有过清风剑的印象,因是祖上传下,父亲爱惜不已从不佩戴,只拿出来给他们兄弟二人见过几次。

谭叔道:“我这么多年都没把清风剑的去向告诉你,一来是我对你选择做剑客一事的不认同,二来,清风剑是把利剑,我怕你得了它太过招摇,惹祸上身,所以迟迟不想跟你提起。”

韩维道:“剑是父亲的至宝,我必寻之,剑是否显眼招摇,在于用剑之人。您说埋在柳树下,幼时的事我能想起的不多,记得后院种过好几棵柳树,不知是哪一棵?”

时间过的太久,谭驼也要细细回想,突然拍了下腿说:“还记得你小时候养过一条大黑狗?”

韩维点头回道:“是养过很多狗。”

“那条你最喜欢的,叫什么‘狼’?”

“堪狼。”

“没错,就是堪狼,那狗过分凶悍整日都拴在柳树上,常常欲挣脱绳索,拴它的那棵柳树皮长期被磨损鼓出树瘤,就是那棵树。”

韩维内心有点激动,可能因为此趟有了回家中看望的必要,“等到了家中,我会去后院细细找一番。”

“你回樊玑城后若要挖那把剑,一定在夜深人静时动手。转眼十几年过去,不知韩府还在不在,成了什么模样。还有一事,莫要祭拜你爹娘,免得留下痕迹遭人猜测。李旭当年放了我们一条生路,但我们在郢都可能依旧是被通缉的逃犯。”

韩维一一点头答应。

回故土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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