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两部主事当街遇害案

第一声鸟鸣,清脆地划破了晨光中凝固的寂静。是檐下笼中的麻雀,试探般地啾啾了两声。

随即,一本书从房中扔出来,正正地打在笼子上,笼中的麻雀哑然失声。

晨光初透,李慕景提着鸟笼悠然踏出府门。一身深紫官袍本应威严肃穆,可那腰间金玉带銙随着步履发出清越声响,反倒将他衬得如暖玉一般,在庄重中透出几分清贵温润。

他停步府门一侧,侍从与轿马已备妥。此时,一中年男子出府,眉眼与他颇有几分相似。李慕景当即微微欠身,衣袂轻拂间仅有的一丝敬意。

“父亲。”

“景儿,你这手中这?”

中年男子说着就走向他提着鸟笼的那一侧,伸手就要把笼子从他的手中拿过来。提着笼子的手往后一缩,躲开了中年男子伸来的手。

“父亲,是官署里同僚寄养在我这。”

“你那舅舅家的长子,崔延卿?”

“是。”

李慕景嘴上恭敬地应和着,目光却飘忽,寻不着一丝焦点。他的视线蜻蜓点水般掠过对方,随即飘向远处,另一只手随意地扶了一下袍子。

“景儿,要不我们一起坐马车如何?”

“父亲,这于礼不合,今日是大朝会,人多眼杂。”

说着就往后退一步,李慕景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而对面的人的手刚抬起的手便停在空中一会,愣一会笑了笑将手收回。

直径地坐进了轿子中,他也上马跟在轿子后面。笼子里麻雀随着马蹄声跳上跳下着。

宫门前的长街,在破晓时分迎来一日的人流高峰。中年男子下轿,李慕景下马,两人无声地汇入上朝的队伍,一同消失在洞开的宫门内。

几个时辰后,退朝的钟鼓声响起,宫门再度开启。官员们如退潮般涌出,坐轿子,骑马的各自迅速分流而渐渐远去。

那抹耀眼的紫色的身影在与一个侍从低声交谈几声后,策马与人流渐行渐远。策马转入一处不显眼、僻静的别院前停下。

抬脚进入院落中,少年肆意倚在檐下阴影里,身形挺拔如初生白杨。

一身靛蓝布衣洗得泛白,袖口被利落挽至小臂,露出线条流畅、覆着薄薄肌肉的腕骨。衣料算不得好,甚至有些粗粝,却更反衬出那股未经雕琢的野气。

束腰的是一条半旧牛皮腰带,式样寻常,是寻常武夫惯用的那种,却将他劲瘦的腰身与宽阔的肩膀勒得分明。

剑身立在长廊座椅上,剑鞘上的漆磨损了几处,依旧看得出来主人将它保养得很好,他衣袖挽起,手中菜叶正沥着淘洗的水渍。

令他仿佛山间迎风的野草,自有一种蓬勃而坚韧的生命力。

几缕不服帖的黑发被风吹拂,掠过他明亮锐利的眉眼。那眼神清亮如雪原上的鹰,带着点不羁,直直望过来时,仿佛能刺透人心。

“李兄,我问过小庆,厨房我可以动。”

就在这时,一名身着灰衣的小厮身影如风,自不远处快步趋近。他行至李慕景身前,动作干脆利落地屈膝跪倒,随即俯首抱拳,洪亮的声音划破了两个的话头。

“大人!”

李慕景目光掠过地上狼狈的小厮,面无表情地提着鸟笼步入主屋。栖梧一时愣住,放下手中的菜,快步上前将小厮扶起。

不多时,小厮将饭菜一一摆放在院中的石桌上,李慕景出门时,看见栖梧已在石桌前坐下,正吃着饭。看见他出来时已经换成玄色的常服,李慕景自顾自地端起碗筷吃了起来。

“李兄,那位兄台?”

“我院中的仆人。”

说着便放下碗筷,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漫不经心地擦拭嘴角,随即起身准备返回主屋。栖梧这时手中的筷子掉落又被快速地握住。

“那我……我可以以工抵房钱和饭钱。”

“不用,栖公子之前的搭救就算是抵了这房钱和饭钱。”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院门被猛地撞开。一名佩剑官差脚步匆匆地踏过青石板院坝,不由分说地冲上台阶,在石桌前站定,拱手施礼。

“大人,官署出事了!寺卿大人正往这边来,下官特来通知大人!”

不敢耽误,当即起身召来院中侍立的小厮,李慕景将钱袋递去,低声吩咐几句,便转身随官差离去,动作干脆利落,未再多看那少年一眼。

官署与院落仅一街之隔。两人步行而至,他踏入,一名青年快步过来与李慕景低声地说着,一股压抑沉闷的气息扑面而来。

原本应有的忙碌喧哗被一种诡异的低沉取代,堂内官员吏卒个个敛声屏息,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众人低声交谈中可听出。

下朝会不久,竟有礼部与户部两位主事在皇城当街遇害。此乃今上登基以来,首度两名官员同时遇害的重案,且还在起皇城中,震动朝野。既无凶手线索,亦乏目击之人。众吏私下所揣测者,无非是都察院与刑部将遣何员前来督办。

就在众人议论之际,一位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踏入署内。他面容沉稳,带着岁月与权责雕琢出的风霜,目光锐利,不怒自威。身后跟着两名便服常装的男子。

“慕景,跟我来。”

“是,大人。”

李慕景与寺卿等人在内间紧闭整日,直至暮色染了半边天后。右侍郎与他相偕回到仅一街之隔的院落。他进门竟见栖梧手捧漆盘,自那间多年不用的厨房内出来。

“慕景,这位是……?”

“新来的……”

李慕景看向院中石桌,与他同来的身形高挑男子上快步上前走到石桌刚准备坐下。两眼在桌面上扫过,摸了摸鼻子,转身向他拱手。

“慕景,我突然想起……那礼部主事,你慢用,我先告辞了。”

“好,那一会见。”

话音未落,转身之间向四周左看看,确定一下才把刚伸进桌椅之间的脚撤回。

手忙脚乱地走向李慕景身前停下,手掌在他肩上拍一下,双手抱着这脖颈,大步离开时还不忘把院门关上。

日暮的云彩透霞光洒在院中两人身上,端着盘子的栖梧不受影响地忙活着,对那来去匆匆的男子没有多大的注意。

而李慕景看着院中的忙碌的少年,正直径地向主屋走去时,这时一只手拉住了他的手腕。

“吃饭。”

手腕陡然被拽,李慕景迈出的步子一乱,险些踉跄,刚想一甩开的钳住自己手腕时,发现发现手腕的上力道没有挣开反而被带着坐在桌前。

手腕上的力道刚撤下,正想起身,一只手拿着一碗饭轻放于李慕景面前,以目光示意。待他端稳,栖梧才取另一碗饭。

见栖梧吃得津津有味,李慕景却静观片刻,方动筷浅尝数口即止,碗中剩有大半。栖梧见状,未发一语,只自然地将他才放下的筷子拾起,递回他手边。

“不能浪费粮食。”

望着近在咫尺的筷子,李慕景眉梢微挑,正思忖如何拒绝,那双筷子又往前递了递。栖梧满脸笑意地看着他。

“不用担心我不够吃,我吃三碗就行。”

他终究还是接过了筷子,慢条斯理地夹菜,配着那剩下的米饭,一口一口吃着。待到碗底将尽,最后那口饭,就着一点清淡的豆腐鸡蛋汤,才总算咽了下去。

“栖公子,我能稍提个建议吗?”

“嗯,花你的钱,你说。”

“下次炒菜,不必一个菜分三个盘子装。汤里的鸡蛋,也不用放一整个。”

“小庆说,您平日用膳,至少需三菜一汤。”

李慕景正思索着,有些猝不及防。夜色已沉,小庆推门而入,提着食盒走了进来。看见桌面上的饭菜快步至石桌前面,将食盒重重地放在桌面。

“栖公子,你怎么能让大人吃这些。”

说着就要把桌面上已经所剩无几的盘子收走,手伸到李慕景空碗时愣了一下。赶紧把桌面上的剩菜剩饭拿走时,栖梧伸手拦住小庆的手。

就当小庆往下说时,李慕景抬手止了话头,起身将食盒里的吃食拿出来。

“一会,我要出门,将我的佩剑取来。”

还在怒气满满的小庆看了一眼坐着的两人,转身向书房离去。而正在埋头吃饭的栖梧闻声迟疑地抬起头,又瞟了一眼桌面上新添菜,荤素搭配着。李慕景看在眼里,轻咳了一声。

“吃吧,不用你以工抵账。”

“我并非在此白吃白住。既然借住于此,我观你体质,似乎易引妖邪纠缠。

别处我或无力相助,但护你平安、驱邪避祟尚可胜任。小庆说这叫侍卫,我给你当侍卫如何?”

“你若愿意,自然可行。不过,侍卫一职不止包吃住,尚有俸银可领。”

“钱财你给我零用就行了,家里规定不能贪吃、贪恋钱财。”

话语说完,李慕景将食盒下层盛满稻谷的小碗拿出来,看着对面与自己一般大的少年点了点头,看着满面笑意地继续将新添的菜加在碗中吃着。

拿着那小碗起身离开进了主屋,走到鸟笼一侧,将碗在笼子一旁一绕。笼中的麻雀闻声扑腾着抬起头。

“可以给你吃,乖听话为我所用,否则就把你交给那位爱下厨的天师,做成他的下一道菜。”

低声说完后,李慕景看着笼中麻雀便飞扑向笼子似乎对这个提议并不认可的样子,还扑棱着在笼里飞了一圈以示决心。

“看来是不想做家养雀,那看来现在我就把你当成零食吞了。”

手指指节轻敲着桌面,李慕景一下下地放缓着节奏,突然睁大眼睛将猫瞳显露出来靠近笼子。一声极低的猫咪的嘶鸣从他口中发出,嘴角还漏出尖厉的牙齿。

“乖听话为我所用?”

再抬头看时那笼中麻雀立刻急切地点头不止,随即猛地振翅,最后收翅站稳,再度郑重地望了过来,仿佛以此庄严的仪式来表达它的决心。

李慕景这才打开笼门,那雀儿立刻一瘸一拐地扑到食碗旁,一边发出沙哑的欢鸣,一边狼吞虎咽起来,那破锣般的叫声混着吞咽谷物的声响,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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