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人的死跟你有关系吗?”
李慕景指尖轻点麻雀的头,那小东西噎得扑腾乱撞,好容易咳出稻谷,泪眼汪汪地对他拼命摇头。
“以后你就叫福福。”
门外响起叩门声。他迅速将指间小刃藏入腕带,随即敲了敲鸟笼,低声道。
“进。”
小庆捧着配剑入内,利落地为他更换腰带。待仆人退下,李慕景向笼子欺身过去低头说几句,里面的鸟就扑腾着窜出敞开的笼子消失在夜色里。
院中灯笼高悬,将夜色照得通明。栖梧正擦拭长剑,见李慕景从房中出来,二人悄然离开院落。宵禁后的街道空旷寂寥,万籁俱寂,一道身影早已在远处静候。
待他们行至几米开外,那背影倏然转身,步履无声却迅疾地逼近。
他的目光越过李慕景,直直锁在其身后的栖梧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随即上半身前倾,凑近李慕景肩头,语带玩味地问道。
“慕景,这就是你说的神兵吗?不介绍一下吗?”
“栖梧,我新收的侍卫。”
侧身将身后栖梧全部暴露在对面男子的眼前,月光如水,洒在少年青色的衣袂上。他立在夜色中,周身泛着淡淡的清辉,让夜色都被他的周身气息感染,染上一层清辉。前面的两人都看向他。
“张煦,刑部右侍郎。”
视线短暂交汇,默契已在无声中达成。他们收起所有心绪,三人一道向宫门走去。
那朱红的高墙投下巨大的阴影,李慕景与张煦立于其下,借着这天然的遮掩,低声交谈,比对着彼此掌握的案情。
两人交谈许久后,张煦将腰间的剑提了提独自向街道西侧的分支离开,而李慕景向身后栖梧招了招手。
“我们去南侧去看看。”
夜色昏沉,两人悄然向南行去。李慕景行至前面,借着檐下飘摇的灯火,每一步都踏得极稳,目光细致地扫过地面。
他的瞳孔在暗处泛着极淡的金色,不仅捕捉着最细微的痕迹,鼻尖亦在微不可察地轻颤,停在一滴鲜血处。
他就这样蹲在栖梧前方,仔细查看着,将后背全然托付给身后之人。凉风在空寂的街道上肆意穿梭。
起身又继续,途中他一次在泥泞处停下,俯身看向一颗街道中间的一颗野草,指尖轻捻,感受着。就在他欲伸手拾起一粒细小时,一直静观其变的栖梧猛地扼住了他的手腕。
“不能动,上面有别的东西。”
“嗯,我会小心的。”
手腕上的钳制这才松开,李慕景手腕翻转一方手帕出现在手中,他隔着帕子将珠子捡起来在手指间摩挲着。如此这般,经过近两个时辰滴水不漏的勘察,他们才终于在礼部主事的府邸门前停住了脚步。
“我们回去吧。”
当两人悄然返回小院,张煦的身影正静立在院心。他背对月光,面容隐在暗处,如同一尊沉默的剪影,却打破了院落的寂静。
他闻声转头,目光如炬,径直落在李慕景身上,无声的探寻在空气中弥漫。
“慕景,怎么样你那边可有发现。”
“有一些线索但还看不出什么,你那边呢?”
“据轿夫与商铺供述,以及从轿子渗透滴落在那的鲜血。户部主事在离宫门一公里外遇刺,直至府邸才被发现身亡。”
“我这边也是差不多,看来是两边同时动的手。”
话音落下,沉默便再次降临这小院。三人立于原地,无人言语,只有彼此间细微的呼吸声可闻。
那些未能宣之于口的猜测与疑虑,仿佛在这片寂静中悄然盘旋、交织,让空气中的紧张感悄然攀升。
“进书房吧。”
“好。”
夜色浸染庭院,推门而入,先声夺人的并非富丽堂皇的装饰,而是一种由沉静木香、清冷墨韵与淡远书香糅合而成的气息。
室内光线微曛,主要来自那扇敞开的花格长窗,廊下的灯火,在青砖地面上绘出疏疏朗朗的影画。
张煦率先踏入书房,如同步入自家小院般熟稔,径自在那张花梨木官帽椅上落座,顺手便执起案上已温着的紫砂壶,为自己斟了半杯清茶。
茶汤澄澈,他垂眸细品,姿态从容得与书房里紧绷的空气格格不入。
李慕景随后而入,却未停留。他步履如风,径直转入内室,出来时,手中已多了一卷略显陈旧的牛皮纸。他将其在书案中央铺开,原来是一张京城的简易地图。
地图展开,他便信手取过一只倒扣的青瓷茶盅,稳稳压在了图纸上的“宫门”位置。
随即,他拈起案上朱笔,笔锋饱蘸着茶汤,在图上利落地划出两道刺目的水渍,正是两位遇害者生前最后途经的街道。笔尖不停,又在几处关键巷陌与商铺旁,重重点了三处醒目的一点。
好奇的栖梧凑过身,屏息看着李慕景运笔。朱笔时停时走,时而在茶盏一蘸,图纸上便又多了一团模糊的水渍与几道错综的线。
他看得认真,试图从那交织的脉络里找出头绪,可那些标记在他眼中却活像一团乱麻,越理越乱,终是徒劳。
“栖公子,你别看了,与张某一起品茶吧。”
栖梧抬眼看了看坐得安稳的张煦,没有理会,而是自行在桌案另一侧坐下,将剑稳稳地放在膝上,安静地坐着,直到李慕景放下笔。
一只麻雀扑棱棱地飞进房中,嘴里叼着一方绢帕,径直窜进了内室。在场几人看了一眼,并未多在意。
“慕景,可有头绪。”
“有一些,等明日仵作那边出结果再下判断。”
张煦这才起身,整了整衣衫。他走到桌案前,熟练地磨墨、铺纸、置笔,随后退至一旁坐下,向李慕景颔首示意。
“这仵作那边可能有些麻烦,那户部主事那边好解决,礼部主事那边是又哭又闹。才半天将死者急匆匆地入殓后,死活不给看,又埋怨我们办事不利。”
“宁安会解决的,只不过会麻烦一些。”
“也是我怎么忘了那小子。”
李慕景转身在书桌前坐下,提笔低眸,手指指节轻提,行笔从流,听着张煦的说着。
“户部主事一案,是其家眷直接至衙门报案;而礼部主事那边,则是其家仆走漏了消息,风闻传入巡查人员耳中,又听闻户部主事也出事了,这才被动呈报上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李慕景搁笔抬眼,向张煦递去一个眼神。张煦会意起身,接过文书签押用印,随即将其一份收入怀中,另一份留于案上。
“慕景,你也早先休息,我告辞了。”
“嗯。今日劳烦了。”
两人相对见礼。张煦迈步离去,在与李慕景擦身的刹那,他偏过头,递来一个无声的点头,随即步履从容地离去,背影渐远,消失在门廊的阴影里。而身后的栖梧则是上前一步,将剑抱在胸前。这时簌簌鸟啼这才从内室里传来。
“出来吧。”
话音一落,一道影子便从内室迅捷掠出。叼着一方素白帕子,扑棱着翅膀,精准地落定在书案空处,将帕子轻轻放下,它先是昂头看了看坐在前面的栖梧,随即飞落到李慕景肩头,跳了几下,最终又飞回笔架站定,簌簌地整理起自己的羽毛。
就在栖梧看过来时,福福昂起头来,翅膀扑棱着有些趾高气扬在笔架上来回踱步。李慕景从腰间钱袋中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案上。
那清脆的银锭声,对福福而言不啻于开饭的钟声。它从笔架上一跃而起,精准地叼住银子,得意洋洋地便在栖梧头顶盘旋炫耀。
第一圈尚可容忍,正当它要绕第二圈时,栖梧眉头微蹙,头也不抬,反手便拔出了那柄漆皮斑驳的长剑。
只听“铮”的一声清响,一道凌厉剑气自下而上撩起,惊得福福浑身绒毛炸开,化作一道狼狈的影子直窜出去,“咚”地一头撞在门框上,连银子都脱了口。
殊不知,第二道剑气接踵而至。福福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地再次叼起银子,使出吃奶的力气亡命扑腾,总算歪歪扭扭地掠出了书房,头也不回地直奔主屋去了。
这样刚准备将帕子掀开的李慕景也吓了一哆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才盯睛看到一颗珠子躺里面,李慕景将袖兜里的用帕子包裹着的珠子也拿了出来。
仔细一一对比着,手指指腹隔着素帕也漫漫地摩擦着,两张帕子上也隐隐显出了淡淡的青色。
“只是略施惩戒,让它记住自己的身份。妖终究是妖,既决定留用,便需叫它知晓分寸,断了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若非它身上未染血债,你有有心度化它,此刻早已修为尽散。”他顿了顿,声线转冷,
听着栖梧的话语轻轻地叹一声,拿在手里的东西也握紧了一些,犹豫不前地拿着帕子走向栖梧。
“你久居山野,可知着是什么吗?”
说着就把帕子放在桌面上摊开,将帕子上的青色展示在两人眼前。
栖梧也顺着他视线看去,低头看了一眼,抬起头来迎上他的眼神。
“一点极淡的妖气和残留着一些毒液。”
“可知道是什么妖吗?”
“感觉不太出来,若是还有其他的佐证,我大概能知道是什么。”
李慕景说着,便欲拿起帕子,话音未落,手腕便被轻轻扣住。栖梧另一只手已将帕子从他手中抽走,李慕景这才迎上对方认真的目光。
“有毒。”
“没事。”
说着就将扣住里慕景的手拍开,将帕子包裹着两颗珠子放在匣子中。正欲转身向主屋走去,栖梧却身形一动,快步上前稳稳拦在了他面前,随即伸出手,掌心朝上,姿态坚定。
“刚才我也出力了,我的?”
李慕景闻言微微一怔,旋即了然。他并未多言,只是从善如流地解下腰间钱袋,将整只沉甸甸的袋子轻轻放入栖梧摊开的掌中。
他看着栖梧惊讶的目光,正准备直接越过他时。
刚迈出一步,袖口便是一紧。栖梧拦在前方,不容分说地拉过他的手,将一大把碎银子精准利落地塞回他掌心。
接着,栖梧只将那只空瘪的钱袋揣入怀中,转身出了书房房间直奔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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