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真相大白,让人开心又想笑,明昭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和畅快。
早就把谢瑕临走之前说的“你待在原地不要乱走,安静些,身后就是河流,乱动危险,被人看到也麻烦……”等之类的话扔到了脑后。
结果就是,他腿还没拍几下,不远处就响起了询问声,是一个女子带着些担忧的声音,她提醒道:“小郎君不要坐在河边,很危险,你掉下去我们几个可捞不了你。”
“无碍,无碍,我就是在这里晒晒太阳,没想下水。”明昭下意识朝着声音方向回道。
“诶呦,好俊俏的小郎君。”
“是吗?我看看,唉,还真是,坐那跟幅画似的。”
“嗯?这小郎君的眼睛……”
眼尖的人发现了不同,一句话瞬间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他的眼睛上,明昭心里道了声糟糕,因为他已经听到那几个人围过来的脚步声了。
一个听起来年纪稍大的人问:“小郎君这眼睛可是有疾?怎的一个人呆在外面啊,家里人呢?没有仆人跟着出门吗?”
明昭可不想被人认成真瞎子,不然一会儿恢复了,可就尴尬了,忙解释道:“劳姐姐关心,我这是家传旧疾,时发时不发,并非一直如此。因有此疾,家里人平常管的紧,我是偷溜出来的,所以没带人。不打紧,很快就恢复了。”
“很快是多快?你若是瞎一天,放你一人在这里,我们可不放心。”
“是啊,是啊。我看小郎君就是逞强,刚才明明急得都拍大腿了。”
明昭是冲着河的方向坐着的,所以外人之前只看到他的背影,少了那张带笑的脸,没想到被人误会成着急了。
他很想解释,但又觉得没必要,干脆笑道:“让姐姐看出来了,真是羞愧。我是外地来的,对此地不熟,突然就瞧不见了,心下一时着急,让诸位见笑了。不过,真的不打紧,个把时辰就恢复了。”
“哦——,小郎君外地的啊。难怪,我就说咱们县什么时候有这么俊俏的人了。是住河对面那边吧,想沿河回去,没想到走这边来了。”
明昭忙点头道:“是啊,本想往前走,找个桥过去,没想到怎么都找不到。”
“当然找不到了,另外一座桥在东城门那边,远着呢,你得往回走。”
“就两座桥吗?”明昭知道烧饼摊那里是北城门过去的必经之路,其它地方肯定还有通路,没想到通路这么少,还远。
“对,就两桥。那片儿住的人都金贵,全是小郎君你这样的富贵人,还都计较……不是,是爱清净雅致的人儿。”
“对对对,爱清净。所以县令特地给挖了条河,给隔起来了,就留了两个口,就怕口子留多了,一些乱七八糟人混进去。”
明昭点头:“噢,原来如此。那这河还挺长,怕是圈了咱县里十之二三的地方吧。”
“对,就跟个扇子一样,挖的还挺齐整,那桥在扇子两头,你说远不远。你要走到另一个口,怕是要走到天黑。”
“并且呀,那边都是船工、脚夫、外地补给或商队的人们,啥人都有,你这模样的要过去,怕不是要给人拐了去。拐了,往船上一扔,顺着运河就给拉走了,可是让你家里人着急去吧。”
“好险、好险,幸亏遇到了姐姐们,姐姐们人真好。”明昭拍着自己胸口说道,“果然,外出游历还是得问当地人才行。也正好,我看姐姐们也不忍留我一人在此,不如我就请姐姐们为我讲解讲解,就按你们这里寻常带人……”
“别别别,什么钱不钱的,我跟你讲……”
……
越听越心惊。
明昭心想幸亏打听了一下,要是只听谢瑕的片面之词,那得耽误多少事啊。毕竟,在那位光风霁月的谢世子眼里,这里面怕是有不少都是大好人。
一旦归到好人行列,那就有可能从情报中直接筛选出去。
在他给出的嫌疑人里找凶手,那能找到的概率可太悬了。明昭暗暗惊叹,他也是没想到这里的势力还真是颇为复杂。
这芝兰县不但商贸繁荣,地理位置还优渥,都能冠上“兵家必争之地”的称号了。
之所以没有打起来,不是有地方一霸管着,恰恰相反,而是土霸王太多了。想着是上边的皇帝觉得把这地方交给谁,谁大概率都会造反,干脆那就多扔几个过来。
朝中几大势力在这里都有代理人。
谁都不服谁,撕咬之下,反而和平共处。
明昭又胡编了好几个身份,一会儿是谢瑕的随从,一会儿县令的亲戚,一会儿又是谁家郎君在京城的挚友,然后还真给他套出不少话来。
明面上的几大势力共有四个——
县城西南方有一县,明月县,盛产金铁。是朝中明月长公主的封地,异姓公主,据说是当年帮皇帝抢了皇位。两县之间设折冲府,其中诸将皆为公主之夫部下,公主虽不在此地,但也是当之无愧的地头蛇。
其二,本县东北,运河与兰江交接处另设一折冲府,亲王遥领,归兵部管理。
其三,本县士绅。本州刺史、县令、致仕归乡的官员,几乎都跟韩、杜两家有着理不清的关系。当朝宰相就姓杜,代表百官势力。平日里刮出来的油水,这边流出去的最多。各种关系剪不断,理还乱。
其四,应当是当地的闲散势力,漕帮、镖局等。听着好像只是小喽喽,但在闲谈中,明昭得知朝中还有一位摄政王,不是遥领折冲府的那位。最最重要的是,本地的漕帮和镖局还挺厉害,什么都敢运,还没人敢管。要说背后没人,傻子才信。
这四方势力都是肉眼可见的,至少明昭现在是知道了。
而他从原著中觉察不简单的至少还有两个,别说两个了,就是再有十个八个他都觉得正常。
说出来谁敢信——皇帝正值壮年,竟然有皇弟摄政王;摄政王只手遮天,还能有首富异姓公主;这三方能和平共处就算了,百官还能供出来一个权臣代表;权臣很厉害,但掌握兵部的亲王也厉害,但却支持正统,也就是皇帝的年幼的大皇子。
乱的呦!
明昭没想到一本小小的悬疑文,里面的世界观还挺复杂。那一个又一个的小案子颇是有点一叶障目的意思了。
视线稍微拉远一点,那叫一个枝乱叶杂,盘根错节。
幸好,他想保护的谢瑕所属很明显,还能以他为中心去推凶手。
至少这次他扮演的角色很精准——就是一个打乱此地平衡的炮灰。
谁想让这里乱,谁就最可疑。
而令他没想到的是,他一直怀疑的庄远致竟然还是个名人。
人家还是个进士呢,还当过本县的县丞,因几届县令的死受到牵连,被罢官,而后被推荐进荣盛客栈当账房。被人提到皆是夸赞和惋惜。
在听他的事迹的时候,明昭心里的“啧啧”声就没有停止。
庄远致这个活着的人惋不惋惜他不知道,但他跟谁谁死,那些死了的,却是真的惋惜的很。
必须查他,要快!
聊到最后,明昭脑海中只剩下这个念头。
最后,忍痛拿出五十文钱,明昭眨了眨已经自动恢复的眼睛,跟那几个热情的姐姐互道告别。
这五十文给出去也不容易,着实拉长了他心疼的时长,几个来回下来,都动上手了,左右拉扯。
谢瑕一回来就看到这样一副景象,人太多,他干脆就飘在河流上方,单手背后,面无表情。
明昭余光看到他,立马松了一口气,心道:终于可以挪地方了。随后,一个纵身就从包围圈里蹦了出去。
“姐姐们,回见,今日多谢了。”明昭挥挥手告别,俊俏的身手又是引得一阵赞叹。
“呀,小郎君还会功夫呢。”
“难怪敢一个人出门……”
声音越来越远,明昭沿河朝北快步跑去,没多久就跑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
停下后,他没等谢瑕说话,先一步开口:“你看,我就说那庄远致不是好人吧,他对李巧娘夫妇就没安好心。”
谢瑕闻言立即被噎了一下,原本还想劝人莫要招摇,莫要色迷心窍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但错了就是错了,谢瑕也不狡辩,但他还是有些疑惑,问道:“我实在看不出这庄远致为何如此做。我可以确定,那李巧娘这些时日来送换洗衣物时从没有说过生意,也没有递过帕子,那些帕子又是从何而来?”
明昭挑眉道:“他去绣坊买的呗。自己不去,也能托人买啊,比如他娘子。听说是个非常爱打扮的主,每日都要逛逛买买,还非常貌美。”
“你倒是会打听,连人家娘子貌美都知道。”谢瑕貌似只听到了最后一句,淡淡说道,“怕是又编了不少身份吧。”
“哈哈,那必须的。俗话说‘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只要不是进城、住店,能编,那是我会编。”
明昭笑得那叫一个得意,而后还不忘补充一句:“就我这伶俐劲,你这只学死板教条的想学都学不来呢。”
谢瑕闻言不屑道:“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俗语。再者,我奉天子命,行官家道,自有正路获取情报,根本不必如此。单凭吾师所授之法,知道的绝对不会比你少。”
“是是是,我承认,你说的肯定是对的。但给你情报的人,他就一定是个老实人吗?就像你这次追盗,怎么就那么巧,当时你都得到哪些情报了,你可得给我好生说说。”
明昭直接转移话题,不想在为人处事上跟谢瑕争辩,二人成长环境不同,有些行事作风,怎么都说不来的。
谢瑕抿了抿嘴,像是不想换话题。
明昭见状,立即转身折回,边走边道:“去调查庄远致之前,我还得做件事。”
说完,谢瑕就见明昭朝着人多的地方走去。
不久后,两人再次回到僻静处,一回来谢瑕就忍不住问:“你那是在做什么?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情况如何,为何到处说我出了意外,危在旦夕?还假装我随从的身份!又乱编身份……”
其实在明昭编身份的时候,谢瑕就已经在他耳边磨茧子了,只是没有理会,现在更是把刚才的话一股脑又来了一遍。
明昭说了一圈,现在口干舌燥,不想解释很多,蔫蔫道:“我自有我的打算,你就等好消息吧。用你随从的身份也自有我的道理,你当我愿意用吗?我这么尊贵的人能给你当随从,你该偷着乐才对。”
说着,明昭就把那个随身佩囊给拿了出来。
之前在烧饼摊借了工具,佩囊上的绑绳已经给割开了,中间没功夫看,眼下说到这里,明昭也很好奇,自己究竟是个什么身份。
打开封口,小心拿出文书,怕不是预想中的好身份,明昭还特地背过身,不让谢瑕看。
里面的东西被慢慢抽出,但仅一眼,明昭立刻把东西给塞了回去。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吴大力!
他怎么能叫,能是吴大力呢!!!
这不是他的名字,绝对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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