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不进反退,带着顾流纨朝山谷深处奔去。
一路上路过几处瞭望楼,只因离中心地带很远,不知道寨子里发生了何事;楼上之人毫无防备,被陆沉以石子击中,打了个措手不及。
顾流纨跑得快要断气,胸腔像是要烧起来,索性赖在地上:“我……我跑不动了!”
陆沉将人从地上提了起来:“再坚持一会儿。”
“不……不行,我又不像你,我………从来没练过,你就让我参加……奥运会,会不会……要求太高。”
陆沉焦急万分,索性在她面前蹲下来:“上来!”
顾流纨道:“你先走吧……我,我留下来断后,你,你把名册带……带到京城,我爹就靠你了。”
陆沉警告道:“再说丧气话丧我军士气就军法处置啊。”
陆沉抬眸看了看远处,前面山崖陡峭,怪石林立,以她的体力,绝对跑不过那些个土匪。
“前面不远处有山泉溶洞,我先带你去藏身,把人引开后,入夜再去接你。”
顾流纨一听此法可行,便叫陆沉背着了。
在他背上偶尔一瞥,这场景怎么那么熟悉?
山泉叮咚,野菊绽放,世外桃源一般宁静。
是了,昨晚被人召唤至此处,遇见了她前世的老情人。
这里藏身,真的靠谱?
陆沉将人安置在溶洞中,突然伸手拔下顾流纨头上簪子:“借我一用。”
顾流纨一时青丝如瀑。
“为了制造假象,引开他们吧?好的,没问题,簪子不值钱,不用还了……你愣着干嘛?快走呀!”
陆沉俯视着她,不知怎么有些迟滞,又道:“就这么信任我?就不怕我是诓你至此,独自逃生?”
“请问这位大哥,你要不是为了我,又怎么会陷在这土匪窝呢?”
“……”
“快走吧!我等你。”
陆沉点了点头,一手握簪,很快消失在溶洞外。
顾流纨便安心地坐下来等候。
临近初冬,眼见着洞口的光线迅速偏移,没过多久,逃跑时出的一身汗便冰冷地沾在身上。
好冷……
好饿……
早知道准备些吃的带着。
好黑……这么快就天黑了。
水声滴哒,蝙蝠振翅;也不知道什么鸟儿,夜间叫得凄厉。
顾流纨抱着胳膊,冷得瑟瑟发抖。
以陆沉的身手,引开他们不在话下。过不了一会儿,就来接我了。
这么久没出现,不是被张颖达发现了吧?
……话说,贞子是从井里爬出来的,没有眼珠;
伽椰子爬的是楼梯,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楚人美唱戏,咿咿呀呀……
恐怖老奶奶,没下巴……
好恐怖,好恐怖。越想越毛骨悚然。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响起了脚步声,由远及近。
顾流纨欣喜若狂,猛然站起,正要发声唤人,突然觉得不对。及时捂住了嘴。
要是陆沉的话,不该这么缓慢从容呀。
那人似乎目力极佳,黑暗中并无不适。
不大一会儿功夫,气息近在咫尺。
身高不对。
顾流纨不由自主朝身后退去,一只手伸出,挡在她头上。
“小心,身后有岩石。”
这声音……是他?
“爬山的时候,火折子落进了山泉——好在今夜有月色。”
当真是他。
这么说,昨晚不是梦游了?
“我拉着你出去,你小心脚下。”
顾流纨右手被一阵温暖包裹,那人脚步一顿:“手怎么冷成这样?是了,这洞里常年不见日光,是很冷的。”
那人解了斗篷,披在顾流纨身上,替她裹紧。
顾流纨十分得懵:这是个什么状况啊?能不能先说明一下?我还要等陆沉回来?
齐粟感觉到她脚步迟疑,手往回缩,又笑道:“昨晚我叫你跟我一起回京,你偏说还有重要的事要做,后来怎么跑进这山洞来了?要不是有人看见你,我还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
被看见了?这么说,陆沉的行踪也被发现了?那他现在是被抓了?
那人故意嗔怪,实则一分指责的意思也没有:“几个月不见,便与你粟哥哥不亲了?我找了你近两个月,你知不知道我这两个月是怎么过来的?”
顾流纨:……哥哥?哪种哥哥?跟我说话吗?不是跟我说的吧。
“那个,你有没有看见陆沉……?”
齐粟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看见了。陆沉急急忙忙如丧家之犬,这会儿估计已经下山了。”
先走了?等等,这事情怎么变得这么奇怪?
齐粟又笑道:“松风寨的大当家的,原是陆沉一个村子里的发小,本打算好好款待他,谁知道他性子那般急,走的时候大约是发生了什么误解,他打伤了寨子里的几个兄弟。现下,大当家的定是生气极了。”
顾流纨脑子快要烧了。
依他们看来,张颖达明明就不安好心的。陆沉提出后后半夜逃走,她没做多想,觉得本该如此。
竟是自己多想了吗?
那客栈的追杀呢?
顾流纨索性问个明白:“昨天客栈里有人追杀我们,不是你做的?”
齐粟显然愣住,不可置信的语气不像作伪:“我为什么要那么做?追杀你?流纨,我找了你那么久,却是为了追杀你?”
“是他跟你说,我在追杀你?”
“不是……”
从他在小凉山设伏,到自己怀疑父亲为同一人陷害,到发现他向金人输送兵器,再到受困土匪窝,都是他们二人一厢情愿的怀疑?
这就扯淡了。
“陆沉的确年少有为,才两年的功夫,大大小小,打了几十次胜仗,对朝廷也算忠心。可是你知道,如今内忧外患,藩镇林立,乱成一团;他若有了私心,也很寻常。”
“那他不会。”
顾流纨想也没想便否定。陆沉还不至于用这种手段,离间他和父亲。
“你这么信任他?”
顾流纨从他嘴里听到两次“信任他”这样的话了。
这一回,似乎又有了别的意味。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儿不是土匪窝吗?”
“张颖达在此落草为寇,替南人截住金人过往消息,这些年我能打胜仗,多亏了他暗中相助……”
……
“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躲进这山洞啊?”
齐粟的脸在黑暗中不甚分明:“昨晚的事情我听说了。他们这些人虽有大义却不拘小节。张颖达不认识你,对你无礼,我定会为你讨一个公道。有我在,你无需害怕,他不敢对你怎么样的。”
他扶着顾流纨的胳膊:“洞里黑,我带你先出去,暖暖身子再说。”
这种情况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下山一路都风平浪静,没人逃走,也没人追捕。
甚至冯瞎子都好好地站在瞭望楼上值岗。还朝她挥了挥手。
但是顾流纨总觉得很诡异。
就算是梦游,也不能没个完吧。
顾流纨掐了一把自己——疼的。
齐粟将人带入半山腰一间小巧的院子中。十月份桂花未落,满院子幽香。
推开竹门,又绕过屏风,只见榻上放着一叠衣服,旁边池水氤氲,竟是一汪温泉!
“你一定又冷又饿,快去洗个澡,我在西厢房等你用膳。”
见此场景,顾流纨也不纠结了,暗下决心:好。就让我与他周旋一二,看他是敌是友。
半个时辰后……
齐粟站敲门:“流纨,好了吗?该吃饭了。”
顾流纨不知什么时候靠着池边睡着了,此刻惊醒,呆了片刻才道:“好了!就起来。”
一壶酒,几碟精致的小菜。
顾流纨先吃了了个半饱,随后才道:“说实话啊,我不记得我之前跟你很熟的,我在雾山差点死了,可能上了脑子。”
“我们很熟。”
“熟到什么地步?”
齐粟有些担心地看着她:“我记得当日你听到父亲在西北被软禁的消息,简直气疯了;恨不得立刻赴京申辨。武威候膝下无子,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我怎么敢让你独自赴京?便打算先护送你回京再说,谁知道我刚到钦州接到你,你却收到消息去雾山寻找证物,彼时,雾山的战事一触即发,我不准你去;可你怕证据遗失,到底是趁我不注意偷偷去了……流纨,你可不可以告诉我,雾山到底发生了何事?”
护送她回京,不准她去……照他这个说法,那是很熟很熟的了。
齐粟说的这些事,顾流纨并非完全没有记忆。
他当时,他的确与她在一起,可是为了何事,却半分也想不起来了。
也完全不记得自己跟齐粟很很熟。
这么看来,穿到这位大小姐身上时,原主的记忆起码丧失了大半。
顾流纨说话的功夫不耽搁吃饭,菜肴虽精,却太少了。
齐粟见她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怎么?还没吃饱?”
“我饿了一整天了。”
齐粟拍拍手,一会儿又有人端上点心。
她一手拿一个,左手的塞进嘴里,觉察到齐粟的眼神不对,问道:“咋了?”
“没什么。流纨较以前,有些不同了。”
“环境是会改变人的,毕竟不是人人都有机会遭逢变故的。”
“你原来性子清冷,倒没有这么率性。”
……
跟她以为的正好相反。
爹都快死,她反而率性起来了,说不过去。
“可能是被陆沉那小子带歪了吧。”
齐粟的微微一怔。
顾流纨问他:“你怎不吃?”
“流纨忘记了?我不喜甜食。”
“难怪你牙那么好。”
齐粟又怔了一怔。
“吃饱了,我回去睡一会儿,明天什么安排来着?回京?”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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