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喜悦。十九。持枪,帮派马仔,每晚都在赌场帮人看场子,帮高利贷收账。
高易。十七。从邓雄那里购买伪造的工商局假证。可笑的是邓雄害了他爸,他却要在邓雄那里讨要生活。
“高小玟呢?”
高易噤声。
他态度的转变让地下室持续的紧张变得窒息,墨浅舞的后背几乎湿透。她似乎能感觉到最大的罪恶在那个女孩身上,可一个身材纤瘦、不满十四岁的女孩又能干出什么大事?
“其实高叔也和他们有些牵连。”高易缓声说。
高叔、高杰,是高喜悦的爸爸,高小玟的监护人,高小玟父母常年在外地打工,家里没有其他人。高杰在城里工地上当水泥工,偶尔也帮着拉拉货。拉工地的货,也拉邓雄的货。
墨浅舞盯着他:“为什么你要和我们说这么多?高易?”
“累了,找个人聊聊。”高易揉了把脸,略长的头发变得乱糟糟的。生活的磋磨让他面上少了许多少年气,添了几分颓丧的意味。
墨浅舞目光一动不动,盯着高易,那张脸看起来比她成熟许多。两年不见,生活将他从一个意气风发、说将来要当科学家的少年变成了一个被生活所累的“成年人”,一个适应社会,符合社会要求的“成年人”。
她似乎回到被高易从梦中唤醒的那个午后,高易捡起落在地上的粉红色星星发卡还给她。“浅舞,我帮你夹上,可以吗?”
她有了决定。
蹲在高易面前,手放在他的膝盖上,墨浅舞不假思索,:“高易,报警吧。我会陪你去。”
“不行,我们都是坏人,不能报警。”
“可是高易,做坏事是没有好下场的。”她盯着高易的眼睛,用力握住他的手。
王瑾斟酌许久也尝试着劝诫:“我不太能够理解你们的生活,但我觉得班长说得对。该报警就要报警。”
高易轻轻笑了一声,揉了一把脸,摸出手机交给王瑾:“你不是说你家有钱吗?让你家给,一百万。”
“果然不能露富。”
“是。一开始我们只想要五万。五万,应该只是你的零用钱。”
王瑾先打给他哥哥,用镜头照了照四周:“哥,你看,我真的被绑架了。这次要一百万。”
王瑜穿着黑衬衣,黑西裤,松了领带。他在家里,目光严厉:“坐下地上的是你们班的班长吧?她身边那个看起来像你们班的体育委员。王瑾,你又在骗人。”
“啊,不是,真的不是!哥……”
王瑾脸色忽然一变,快速截图。
电话却已被挂断,他放大截图一处看过后迅速删除,手微微颤抖,目光中满是惊惧:“班长,高易说得对,不能报警,报警了他就完了。”
墨浅舞呆愣住,她忽然感觉自己孤立无援,那些自幼学习的道理在这一刻都成了错误。
“班长,你也不想被你妈妈知道你骗她吧?”
“王瑾!”
“对不起,班长,帮我一次,求你了……”
墨浅舞头一次看见这样的王瑾,脆弱,慌乱。他将手机交给高易。抱着膝盖,头埋入其中,抱着腿缩成一团。
轻触,墨浅舞发现他在发抖。
人总会犯错,然后用一个谎言去掩盖另一个更大的谎言。
可是,谎言终究只是谎言。
墨浅舞坐在他身边,一只手环住他。白炽灯轻轻晃动,角落有啃咬的声响,耗子探出头。“王瑾同学,你知道我为什么骗妈妈吗?”
临市有漫展。
墨浅舞从小就很喜欢二次元,动画片,小说中的人物都是她最喜欢的东西。她在家偷偷画画,用笔记本偷偷写小说。这是她的爱好,但是妈妈不喜欢。
他一手揽着王瑾,一手托腮:“上高中后我喜欢上了cosplay。Cos时我能感受体会不同的人生。下学期就高三了,我妈妈只会管得更严,有些事上大学可以做,但和中学时做体会到的完全不同。就像初中当COSER和高中当COSER的感觉也不相同。”
所以,她想要在少年时来一场狂舞,想要做一点稍微出格的事,想要在那一个时间不当好孩子。
“行李箱里是阿尼亚的cos服。”
“没想到。”王瑾忍不住笑了。他开车搭上墨浅舞便看出了她状况不对,脑补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却没想到不过是为了一场漫展。
墨浅舞以为计划好了一切。但人生遍处是“惊喜”、还有“惊吓”。
“被抓来这里我就想,如果我和妈妈好好是不是就不会闹成这样。害了我,也害了你。王瑾同学,你打通视频后看见了什么?你哥哥那里……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帮你。”
她的手指被王瑾轻轻捏住。“高易给我们说那些话是为了什么?是提醒?还是炫耀?”
——
周六凌晨。
苏琅盯着证物带中的那根手指,眼睛一动不动。
“别看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孟胡泡了杯浓咖啡一口吞下。
“该做的检验都做了,指甲缝里被掏得一干二净,血肉被刮出,指甲内都被刮了一层。动手前还用漂白水洗过。小手指,指尖上有厚厚的老茧,像做农活的。伤口处有**反应。但是市里医院没有就诊记录,明天诊所开门后派出所干警会去逐一排查。”
“师父,凶手用的什么刀?”
“物检和法医认为是普通的砍刀。伤口有叠加重合,三刀以上。”
苏琅单手撑头,微微眯眼,睁眼。“一根小手指居然砍了三刀以上?一定是初次作案,可男人就算是初次作案应该也不至于砍三刀。女人?孩子?砍手指……赌场?送手指,赌场要家人送钱,送完钱后在楼道上倒泔水,引邻居出来打扫。逻辑通畅。赌场要钱,怎么会送错地方。师父,装手指的盒子呢?”
那是个礼品店里随处可见普通的粉色小礼盒,没有指纹。里面垫着拉菲草,有几条草上还有干涸的血迹。
苏琅朝口中扔了一颗口香糖:“师父,我可以找那个孩子问问吗?”
“你一脸凶神恶煞,别去。让辖区民警问问,你想知道什么?”
“安长达家住的是老小区,是他父母的财产。开的车十几万。妈妈在另一个城市工作,医生,之前在我们这里的市医院,后来J市调离。家里只有一套老房子,一中初中部在搞运动会,爸爸是工作十分灵活的电工。”
“父亲一般会去儿子的运动会。妈妈一般不会离开孩子去别的城市上班,工资比这里低。”
孟胡在苏琅前额轻轻一弹:“家长闹离婚。家中财产去向不明,你怀疑那孩子的父亲涉黄赌毒。”
——
交警还在寻找安长达的踪迹,他妻子王芳将在明天早上回到J市。
派出所民警接了电话
“安青同学的妈妈明天早上九点到,好,太好了。”李文化挂了电话露出笑意,泡了一杯浓茶继续陪乔拓下棋,陪伴的民警劝他们休息,他们却睡不着。
“我活了这么多年,教了八届学生却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状况。睡不着,一点儿睡意都没有。警察同志,来,下棋。”
乔拓双眼已经开始打架。泡了杯浓咖啡继续喝。控制不住才打了个哈欠。偶尔打开手机查看未婚妻给自己的消息。
李文化瞄了眼:“你得小心点儿。女人这么长时间不回你消息一定有问题。”
乔拓一激灵,想想那根血淋淋的手指,立刻拨打未婚妻的电话,对方关机。双腿一蹬站起身,一把拉住身边的警员:“警察同志!我要报警,我妻子失踪了!”
警员严阵以待:“失踪多久了?”
“差不多五点下班,到现在九个小时了!”
民警紧绷的神经立刻松懈。
李文化哈哈大笑。
乔拓扶了扶眼镜:“警察同志,你们别笑了,她陪学生去医院说今晚不回来然后就关机了,会不会、会不会也遇见那个斩人手指头的神经病?”
“乔老师别担心,这个世界上没那么多斩人手指头的神经病。但老婆不接电话这件事很重要,我老婆和我闹离婚前也时常不接电话,第一次我觉得不是事,第二次我觉得正常,女人嘛需要自己的小情绪和小空间,然后她就出轨了。”
“李哥,我们才结婚。”乔托眼睛继续瞟手机。
“结婚了可以离婚,离婚了可以再婚。我那老婆不但和我离婚还要让我净身出户,理解,理解,他最贵的那个喜马拉雅两百多万。”他顺手指了指放在架子上的包,“你老婆那个最多十二万。”
警察听得一脸不可置信。
乔托笑着落棋:“李老师,这十二万是我一年的工资加奖金。我和妻子都是普通老师,这一个包就能让我未婚妻开心半年,她去学校都舍不得背。结婚门不当户不对很麻烦,所以当年是谁追的谁?”
“忘了,但是啊……感情是虚的,唯有握在手里的钱是实的。”李文化说。“太晚了,睡了,睡了。”
乔拓却睡不着。
他不断给未婚妻打电话,但始终关机。终于睡下,六点准时起床。
值班警员还没睡,九点后会来人换班。
安青醒了,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爸爸。
“我和未婚妻都是老师,每天上班都很早。再过一段时间楼下包子店的第一屉包子、烧麦就会出锅。我给学生买一点儿。”乔拓下楼,二十分钟后气喘吁吁上楼。“警员,警员,这个,这个……放在门卫室的……写着安青收。”
盒子里面是另一只手的小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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