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苔晚上到家的时候，发现客厅的灯久违的关着，他中午拿回来的快递还在门口堆着，谢林照没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他，从下午开始也没回他的消息。

就是进门的时候被小花糊了一脸。

不知道谁，又把小花换了个位置，随着开门的穿堂风不安分的往外飘。

偏偏是这样，周苔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

唔，怎么说呢。

他惹谢林照生气了，自然也要哄谢林照。

周苔进门，把甜品放在茶几上，穿过客厅，转弯，学着谢林照往常敲他门的样子，礼貌地敲了三下。

门里的人没动静。

门外的低低地笑了声，似乎被他的小孩子脾气逗笑了，于是门外的装的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哄道：“给你买了甜点赔罪，吃不吃？”

门里的静了几秒，隔着墙，声音有点闷：“不吃。”

周苔说：“跟我过不去就算了，干嘛跟吃的过不去。”

这话说的。

有理。

谢林照绷着张脸，开了门。

他的长相实际带了点冷感，眼睛线条偏直，不笑的时候轻轻地朝谁瞥过去分外有气势，像是裹着一层冷冷的、淡的不行的薄雾。

偏偏他是个爱笑的性子，性格肆意大笑的时候，隐隐看得出半边脸的酒窝，眼睛下弯或是抬头看人的时候，使得偏直的线条变得柔和、圆润了起来，那层雾倏地就散了，只留下了几分可爱。

不过此时，谢林照站在门口，跟门外的周苔一步之遥，不动了，抱臂，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问：“你是不是该戴眼镜了。”

那只兔子哪里像他。

周苔在健身房洗了澡，好在身上没有汗味，于是他放心地迈过了这一步，牵上谢林照的手腕，拉着人往客厅走，顺道开了灯。

谢林照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没挣脱开，就任由周苔拉着坐在了客厅他常瘫着的位置，身体下意识地做出来反应，弯下了腰。

“别动。”周苔语气颇为严肃，他站在谢林照面前，弯着腰右手轻轻地托着谢林照的下巴，让他仰起头，带着茧的大拇指腹摩挲着，像是在端详什么。谢林照一愣，只觉得一阵发麻，不爽地偏头向后躲，伸手拍了下周苔的胳膊，示意：“放开我。”

往日里周苔都是顺着他，让着他，今天没有，今天还故意惹他。周苔没放，他稍稍用了点力，捏着谢林照的脸，对着他，再开口时语气里带了点笑意，叫：“谢林照。”

“干嘛！”谢林照瞪了周苔一眼。

他低笑了声，也低下头，呼吸之间，他们靠的很近，周苔仿佛能感受到谢林照呼出的热气，于是他顿住，没在动了，只是一寸寸的目光仔仔细细地落在谢林照的脸上，认真、温柔和不自知的……克制。

周苔眼睛一眨不眨地跟谢林照对视：“不是说不像吗，难道不应该让我仔细看看吗？”

……谢林照没说话。

他被迫的仰着头，被迫的承受着周苔的目光，心里仿佛有一簇暗火骤然烧了起来，不像是生气，他只是，在几秒后，低垂下了眼，睫毛扑闪着、抖着，不知望向何处，躲过了周苔的目光。

不知过了多久，等禁锢着他脸颊的人放开的时候，谢林照只觉得心里发着堵，有什么东西无处发泄，他侧过头，不愿意看坐在身旁的周苔。

客厅一时之间只听得见两人不平的呼吸声。

谢林照屏息又深深地呼气，他询问道：“……哥，你喝酒了。”

语气又是肯定地。

刚刚，他们离得太近了，谢林照闻到了周苔唇齿间的酒味……不重，反而很淡，只是他们离得太近了。

周苔静默了两秒，像是慢了半拍，才道：“嗯。一点。”

谢林照漫无目的地询问，想到什么说什么：“不是去健身了吗？怎么喝酒了。”

周苔这时又乖了起来，问什么答什么：“遇见了几个以前的朋友，没躲过就去搓了一顿烧烤。”

“喝了多少。”

“三四瓶吧，啤酒而已。”

“怎么回来的？”

“走路。”

“蛋糕在哪儿买的啊。”

“回来的路上。想着你还生气，哄哄你。”

“谁惹的我。”谢林照说。

“我。”周苔笑了一下，回答。

谢林照转头盯了他几秒，一向白皙的脸好似泛着点红，但更红的是他的唇，嘴角绷直了开开合合道：“你要是酒驾，犯了错。我不会去赎你的。”

周苔失神了一瞬，说：“我不会的。”

不明不白，没有主语，也不知说的是酒驾，还是什么别的。

谢林照的视线又落到的别处，他看见了放在客厅的蛋糕盒，莫名其妙地又发了脾气，也可能根本没被哄好：“只用一块蛋糕就叫哄人了嘛？”

“不是。”周苔说，“还给你点了奶茶，你爱喝的那个，三分糖加波霸加烧仙草。”

“还有什么？”

“还有，带谢林照去蹦极，去玩。”

谢林照说：“哦。”

周苔没说话了，谢林照也没有了，他捧着周苔哄人的蛋糕安静地吃着，周苔就这样安静地看着他。

周苔的啤酒里还混着几杯白酒，他说不上醉，只是脑子有些昏沉，此时的气氛太过安详，风也柔和，他看着垂着眼，吃蛋糕的谢林照。

心说，好乖。

而后，就着看着，看着，靠在沙发上不知了时间。

·

等周苔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三四点，他想起身时，被子滑落，周苔下意识地接了一下，耳边传来谢林照幽幽地声音：“醒了？”

周苔呼吸一窒。

他酒品不错，也不会断片，更何况醉的不深，自然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一时之间，难以转头。

“……醒了。”周苔慢吞吞地摸了把脸，大抵是觉得丢人，在小辈面前不稳重的醉了酒。

还是心虚。

谁也说不好。

他缓了缓，视线先是落在了敞开的蛋糕盒上，又瞥见旁边插着吸管的奶茶，稍稍送了口气，这才抬头去看谢林照。

小少爷坐在一角，靠着扶手瘫着，好像就是寻常的姿势，捧着手机不知道再跟谁聊天，面无表情地，看不出来心事。

周苔看了一眼桌子，没话找话：“那个小料怎么没加进去？”

谢林照闻言抬头，朝着打开的小料盒仰了仰下巴。

周苔拿起盒子，里面赫然装着两块五的钢镚儿，他愣了愣，只听谢林照语气平平淡淡的说：“你点的时候太晚了，他们店里没有烧仙草了，又没打通你电话，就把钱这样退回来了。”

“哦，还挺有想法。”周苔干巴巴地，只觉得气氛有些莫名，而他跟谢林照好似交换一般，再次开启了一问一答。

周苔问：“这么晚了，你在跟谁聊天。”

谢林照答：“那天不小心拍到我们的姐姐，她把照片截好了，发给我了一份。”

周苔想起是有这么一会事，他直愣愣地，脑子像是没清醒一样：“哦，对。你说给我也发一份的。”

谢林照顿了顿，像是困了，声音低了下来，“嗯……马上发你。”

朝人要照片的周苔此时又相当矛盾的说了句：“不着急。”

“……”谢林照没出声。

周苔动了动嘴，话到嘴边犹豫了下，他心里有几分挫败，一时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应该说什么。

他像哄人，但谢林照看着反而更……周苔没琢磨明白，他心思太糙太笨，也太后知后觉。

沉默了不知多久，还是谢林照先开的口，他说：“快递还没拆。”

周苔跟听到什么命令似的，起身，下意识地说：“我现在拆。”

现在。

凌晨四点。

谢林照抿着唇，看了他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倒是周苔反应了一下，觉得好像是有点神经。但是他又不想离开客厅，也不想去睡觉，到底拿上小刀，起身去拆快递了。

过了会儿，周苔放在茶几的手机响了，他没抬头，大大咧咧地盘坐在地方继续干活，将买的东西依次摆着，谢林照从沙发上下来了，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他面前，手肘撑着膝盖，掌心托着脸，就这样看着周苔，也不帮忙。

“我发的。”谢林照突然说。

“什么？”周苔正要拆一个箱子的手一顿。

“消息。”谢林照言简意赅，“发你的照片。”

“哦……”周苔点了下头，“全部吗。”

谢林照应得很快：“嗯。”

像是就等他问这一句来着。

周苔没说话了。

谢林照就继续盯着他。

其实不是全部，谢林照昧下来一张照片，和一小段视频。

照片就是那张照片。视频却也是那张照片。

周苔拆完了。

他低着头，看着地上的东西，说：“坏了。”

“？”谢林照问：“怎么了。”

“没有装得下一堆东西的包。”周苔指了指地上一堆必需品。

谢林照说：“我有。”

他来的那天背了个不小的黑书包，还可以派上用场了。

这就没事了。

周苔又坐了回去，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谢林照，随后又低下了头，双手摆弄着面前已经很整齐的准备物品们，说：“后天带你去蹦极。”

“嗯。”谢林照说。

周苔又说：“睡吧，我没事了。”

谢林照这次应得慢了一点，“哦。”

他说：“晚安哥。”

“晚安。”周苔低着头，好像还在收拾。

他到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哄好谢林照。

只是感觉到，被谢林照轻轻揭过了。

生气。醉酒。

都被揭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