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八点,室内的窗帘厚重,密不透光,这是周苔头一次在没什么事的情况下被自己定的闹钟吵醒。
他睁开眼,神色发怔,丝毫没有半点睡意。他从凌晨跟谢林照分开之后,心里就发着闷,被石头堵着,压着,难以明了真实。
周苔的烟没了。
他的烟瘾犯了。
他闭眼又睁开,脑子好像应该想点什么,工作或是谢林照,但就是空空一片,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想。
谢林照起的也早,推开房门的时候,正巧跟周苔面对面对视着,他愣了一秒,很快就反应过来了,面色如常地笑了笑,跟周苔打招呼:“哥,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周苔看着他,目光偏移了,垂着,声音不高不低的:“昨天睡的早。”他拿着手机,低头看了一眼,没谁给他发消息,但还是迈开了步子:“我出去一趟,早餐想吃什么发我手机上。”
“好。”谢林照说。
他没拦,今天很乖,周苔说什么是什么。
十八号早上匆匆一面,到了隔日的整个白天,他们都没再见到面,说不清是谁躲谁,谢林照没去面试了,周苔照常上班,一夜一天,这个房子一百二十平不到,总要见一面的吧,总能见上一次的吧。
但,就是没有。
周苔心底的石头压的更沉了,在公司的每分每秒都觉得度日如年,但偏偏不回家,下了班就往健身房跑,直到关门。
他从公司拿了盒烟,不是他惯常抽的牌子,烟味寡淡,不怎么好吸,但周苔就这么一根根,抽了半盒,在公司的小阳台,在健身房的吸烟室。
江不凡无聊之余陪他抽了几次,谁料这人不是来开导周苔的,指着他鼻子骂他浪费,“你知道这板烟多贵吗,你大爷的周苔——你抽就好好抽,抽一半折一般算怎么个事儿!”
彼时周苔手里的烟吸了一半,他吐出一口云雾,对江不凡的话充耳不闻,手却下意识地要折了这半只烟。
“周苔!!!”江不凡吼了一声,他是真心疼。
周苔一怔,大拇指松开了,食指和中指夹着烟,没折,却也没再抽了,他等着这支烟的星火扑灭,白雾散尽。
回了家。
十九号晚上他到家的时候,一进门就发现客厅的灯如往常一般亮着,谢林照坐在沙发上,开了昏黄的侧灯,从顶上打下来,自上而下的光线温柔地半笼在谢林照身上,尽管他面无表情的,也让他整个人好看的面庞显得柔和了几分。
谢林照听见开门的声音,抬起了眼,“哥,你回来了。”
周苔这两天无时无刻都要爆炸的心神,在这一刻骤然一松。
“嗯。”他说,“回来了。”
谢林照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问:“你还带我去蹦极吗?”
声音轻轻地,好像行也行,不行也行。
“带的。”周苔说。
他看得清谢林照,趁着玄关的夜色,落在谢林照身上的视线一眨不眨,“我答应你了。”
“我说,带谢林照去蹦极,去玩。”
这才真正的打开了话头,一个白天一个黑夜的凝滞霎时间消失不见,这说不清是怄气还是冷战的、难熬的两天终于过去了。
他们又回到了熟悉的相处模式。
周苔坐在谢林照身边,中间隔了半臂的距离,他靠在沙发上听谢林照问:“哥,我们明天怎么去?”
谢林照边说边动手打开地图搜了一下,虽然那个景区是市低下的一个县,但离得还挺远,地图软件建议的办法无非两种:“坐公交还是大巴?”
周苔莫名,神色自然地说:“开车啊。”
谢林照一怔:“什么车?”
周苔也一怔:“我的车啊。”
谢林照第一反应,是周苔停在楼下的绿色小电驴,他迟疑了一瞬:“这不行吧,来回200多公里呢。”
周苔闻言,想了一下:“我的车那天不限号呀。”
这么高级,小电驴都限号了吗。
不对。
谢林照反应过来了:“轿车?”
他们说的不是一个车。
周苔点头:“昂,对啊。”他也意识到了,好笑的看着谢林照:“就算能,你这么怕热,骑着电动车带你在太阳底下晒个三四个小时,这样也去吗?”
谢林照看了周苔一眼:“去,为什么不去。”
他反问道:“你敢吗?”
“我不敢——”周苔没有一丝犹豫,“我们少爷要是中暑了怎么办。”
“凉拌。”谢林照说。
“你干妈直接从宜州过来把我打死谢罪。”周苔总结说。
谢林照笑了一下:“只是怕干妈吗?”
“昂…”周苔一时没接上,但谢林照好像只是随口一问并不在意他的答案,视线很快就收了回去,转眼就看着手机上找的路线攻略。
他定了一两秒,而后闷不声地凑过去跟谢林照一起看。
不只是因为怕周蔚然。
不是怕。
是天太热,舍不得怕热的某个人吃苦。
·
今年算得上晚伏,万物归暑,日光清照,漫漫长夏伊始,要去山里躲暑的两个人早早地起来吹了阵儿不那么燥的晨风。
谢林照背了个腰包,浅蓝色的薄外套配白T,青春洋溢的,他原本穿的短裤,周苔一开始看见的时候欲言又止了一下,还是说:“换个长一点的吧。”
“热。”彼时谢林照套上外套,看着镜子捣鼓自己的帽子,“今天三十七度呢。”
周苔抓着门,解释道:“那边有瀑布,水流植物多。”
谢林照:“嗯?”
“虫子多。”他说。
谢林照对山里的蚊虫报以尊重,又保持了对炎炎夏日的最后一丝倔强——换了中长裤。
周苔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大黑包,衣服这次没穿一身黑,谢林照帮他挑的,上白下蓝,带着他的黑墨镜。他对穿什么没什么特殊要求,任凭谢林照比划,换了三四套,只是有一点——他不喜欢穿外套。
周苔:“再薄的穿上也热,束缚感太重。”
谢林照:“防晒的。”
“我带个墨镜就行。”
周苔把墨镜一拉,遮住了上半张脸,单手攥着方向盘,隔着车前无用的玻璃轻易的感知到铺面而来的光,妄图将人烤熟的热意,没熟靠的是车内支棱着的制冷。
他的另一只手也不闲着,从旁边的格子里拿出来另一只墨镜递给副驾驶上的人,目不斜视:“我就说带个墨镜就行吧。”
这人勾着唇,颇有几分小人得志的意味。
谢林照挑眉接过,没戴脸上,挂在了衣领上,反手“唰”地拉出上方的遮光板。
“欸?”他眯着眼,侧了侧脸,短促的轻笑了声,“哥你刚刚说什么?”
戴墨镜的不说话了。
他就这么不知道开了几个小时,不带墨镜的那个整个人懒洋洋地,打着哈欠,眯着眯着睡着了,他睡眠质量好得不行,醒也挺会醒,一觉睡就到景区停车点了。
周苔停好车,没动钥匙,开着空调等着刚睡醒的谢林照反应反应,他胳膊肘撑在方向盘上,歪着头看着谢林照半眯着的眼,流光照在身侧晃动。
在不经意间过了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他回过神突然地,打开了一侧的窗户。
夏日发烫的、发闷的气流一下子涌了进来,冲散了车上的凉气,谢林照瑟缩了一下,彻底地清醒了,他叹了口气。
“闷。”谢林照说。
“进山了就好了。”周苔又把窗户关上了。
谢林照怕热,又爱出去玩。两项都满足的就只有山里了,此时还在山脚下,太阳正在日头,三十四五度,周边没有躲阴的地方,属于是站着不动都会出汗的天气。
“昨天晚上不是看了天气预报吗?”
他拔了钥匙,先下了车,走到另一侧,帮谢林照打开了车门,撑着车顶:“走了小少爷。”
周苔高、壮的阴影帮谢林照遮住了些许直射的光,他仰着头还是没动:“我现在后悔了还来得及嘛,哥。”
“来不及了。”周苔笑了下。
谢林照慢吞吞地,带着几分懒散,阳光刺眼,他长长地眼睫半垂着,靠着车座,带着半分亲昵,他不长记性,撒娇似的拉着长音叫人:“哥——拉我一把。”
周苔原本就不那么挺直的腰又弯了弯,探头进去,“连安全带都没解。就使唤上人了,嗯?”
他倏地凑近帮谢林照解开安全带,与谢林照身上如出一辙的香气混着烫人的体温一同挤了进来,狭小的空间瞬间被填补的密不透风,谢林照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不知道是空气里,还是呼吸间,裹挟着一阵阵的热浪。
热得发燥。
周苔向来对谢林照有应必求,纵容又自然地抓着谢林照抬起的手腕,把他那一点微弱的向下拉地力气当成了玩闹,轻声哄着:“好了,这里太热了,先下车。景区的大巴车来了,我们直接坐到索道,上山之后就没这么热了。”
谢林照低着头,从这一小片半封闭的气流中起身,一言不发地“嗯”了声。
走了几步,周苔没忍住摸了摸谢林照低着的头。
好乖。
谢林照看了他一眼,带着点不高兴,“松手。”
周苔面不改色地收回来,流畅地握拳放在嘴边,假装轻咳掩饰尴尬。
谢林照晃了下手腕:“还有一只。”
“……”
周苔这才意识到,他左手一只没空下来,正牵着谢林照的走,他不成熟不稳重地“啊”了声,松开了,至此两手空空,上下无措,在空气中卡了一瞬才落在身侧。
谢林照没注意到,他搓了搓被握过的手腕,几秒后,放了下来,再抬眼时,吐出来一个字,“热。”
他补充着说:“抓着太热了。”
我胡汉三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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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13.入伏了(已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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