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在雨中

出了敦州的地界之后,沿路的人烟便稀少起来了,四下的景色和先前相比显得有些萧条瑟索,可以看见鹰和隼在高空盘旋(瞿心灯说那是秃鹫,吃腐|尸的鸟)然而萧代慈却觉得,外头的天空,比京中还要澄澈。

“怪不得舅舅喜欢这里。”她颇有感怀对瞿心灯道,一看身侧已经没有了瞿心灯的影子,后知后觉想起来,她说今夜将要宿在一处官驿,先行去打理去了,有耗子还得捉一捉。

探路的事情不是想来是由她身边那个叫萦香的女使在做吗?萧代慈想,掀开帘子,问了问瞿心灯留在她身边的灰衣使,这才知道,瞿心灯身边那个小暗卫也一道不见了。

萧代慈扯了扯嘴角,放下车帘。

*

“姑娘,官驿好像不是走这条路……”柳淮看着手边的舆图,迟疑地看了看瞿心灯,有些不确定道。

“怎么不是这条路了?”瞿心灯笑着,轻轻勒了勒缰绳,速度慢下来了一些,贴到了柳淮身边,她看着柳淮的目光直白滚烫,后者有些不好意思得别开了目光,然而瞿心灯下一刻却忽然用马鞭在柳淮的马屁股上抽了一下,马儿瞬间偏离了原来的路线,往一片野地里撒欢跑了过去。

“姑娘!!!”柳淮连忙勒住缰绳控制住了马儿,回头去看瞿心灯,却只见她笑着更了上来,柳淮被她笑容晃了一下,随之也是一笑,将手上的缰绳又松了松,仍由着马儿在野地里跑了。

一人跑,一人追。暮春的原野,秾丽的绿色铺天盖地,天光大好,有什么东西好像要破土而出,长到青年人的心里。

两道风卷着残影过去,两个青年人在原野里头追逐,笑声和呼喊混杂在一起,伴着风的声音在耳边刮,里头似乎还夹杂着几句情话,为什么要跑这么快?说不准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跑?也说不准是为什么,要是一定要找出一个理由,那么似乎是在马上感受到的速度可以让人短暂忘记些什么、逃离什么、拥有什么。

马儿嘚嘚地跑累了,在一处溪流边停下饮水,两匹马儿都被主人抛弃,凑到一处去啃食河滩上的嫩绿的草叶和灌木的茎。

“我想你了,好想好想。”柳淮从后面抱住瞿心灯,在她耳边有些委屈道。

瞿心灯指尖绕着一根从路边薅的野生的草,用草间在柳淮耳边做乱。

“痒。”这个字带着一点鼻音,像是在撒娇。

“天天见我都想的吗?”瞿心灯笑着问。

柳淮在她颈侧落下一吻:“自然想的,怎么会不想,只要你的眼睛有一时没有看我,我就没有一时不在想。”

“这话好听,有赏。”瞿心灯笑。

“你要给我涨月钱吗?”柳淮笑,“我现在可是给你打工,你不能饿着我的。”

“怎么会舍得饿着你?给你喂得饱饱的。月钱自然是要涨的,给你翻一番,再送你一柄好剑。”瞿心灯转身,用指尖点了点他的眉心,看前方景色好,牵着他的手散步。

“你为我准备了剑?”

“自然准备了。还有银甲和披挂,我这里什么东西没有?”

流水潺潺,细看脚下的绿野间,还有星星点点的花——这是很细碎的花骨朵和颜色,或许是这段时间憋得太过,两个就这么蹲着看花也看了半天,四号没有注意到方才还晴好的天气此时依然布上一层阴云。

“下雨了?”一滴水打在瞿心灯的鼻尖,她用手揩了揩,在指尖搓了搓。还没等二人有反应,豆大的雨点就如同不要钱一样砸了下来,愈下愈大,愈大愈下,两人回头一看,距离方才栓马的溪流边有相当远的一段距离,就是跑过去取雨具,估计也是来不及的。

既然来不及那便就不去了。瞿心灯看着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扯下了柳淮挡在她头顶的外袍,攥着他的手腕干脆往一边的林子中跑。

“先找个能挡雨的地方。”瞿心灯的声音被雨水冲击得四分五裂,林子深处的雨势似乎要小一些,瞿心灯勉强寻到了一处山洞,带着柳淮钻了进去。

两人一扭头,既然是发丝被雨水打湿粘在脸上一副狼狈的模样,不约而同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瞿心灯揉了揉笑得发酸的侧颊,“这么看上那么蠢,今个出来一些自旖旎的氛围叫着一场大雨浇得什么也不剩下了。”

“我来生火吧,先把衣服烘干。”柳淮耳尖有些发红,微微别过脸去,瞿心灯顺着他的视线往自己身上一看,挑了挑眉。

“想看就大大方方的看。”

“确实有一点想看。”

这个山洞应当是路过猎户用做歇脚的,角落里堆着一些干柴、伤药以及防毒虫的药粉。柳淮取了些柴火,很快便生气了一堆篝火。她结果瞿心灯脱下来的外衣,拧干了水后放到搭起的木架上烘。

“你的衣服怎么不脱下来?粘在身上不难受吗?”瞿心灯眼神赤|裸直白。

“脱的。”柳淮将上衣解开也放到了架子上,任由瞿心灯的手从他的肩颈抚摸到下fu。

“你的伤好得不错。”她的指尖轻轻在左胸出那块疤痕上打转,那是在内司手下受刑时留下来的伤。心口处有一条疤痕格外规整,那是襄襄给他取针时留下的伤痕。

“那你的伤怎么样呢?”柳淮握住那只手,只觉的眼前这堆篝火的温度太过炽热了,“你的伤怎么样?也让我检查一下好吗?”

“你要看哪一出的?”瞿心灯任由柳淮的手绕到她背后解开心衣的衣带。半湿不干的衣裳被他放到架子上哄好后,他便迅速扑了上去,唇便含住了粉色的一处。

“这里……有伤吗?……为什么要检查这里?”

“自然是有伤的。”

“没有。”

“有。”柳淮低哑着嗓子回复她道,“有伤的,我记得很清楚,我上次亲口咬伤的。”

瞿心灯:……

一阵风从外头灌进来,瞿心灯轻轻一抖,柳淮立即便将她报得更紧了一些:“我们两个在一处,就不冷了。”

当最后一片布帛被褪下来的时候,却罕见得不见一丝丝的凉意。山洞外头的雨还在下,水柱冲击在石壁上,有顺着岩石的缝隙流淌下去,汇成在低洼处可见的清浅荡漾的水谭。

雨水滴落的声音也是尤其有节奏韵律的,没有任何遮挡的旷地上,雨水肆意重刷,重而彻底,而在山林之间,那枝叶上、树干上、草尖尖上,花蕊上——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哒——”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哒——”

这样的节奏很难让人承受得住,以至于所有的一切在经历完一场暴雨的洗礼之后,都有些无力地舒展开来。

“嗯,对,我们两个在一处,就不冷了。”瞿心灯勾着柳淮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道,“可我是惜才之人,你好歹是诏景年间的探花,是才子,就这么跟着我做暗处的影子,不觉得屈才了吗?”

“要是灯灯也参加了诏景年间的科考,那你一定是状元。”柳淮道。

“嗤——惯会说些漂亮话。”瞿心灯表示很受用。

“跟着你又如何是暗处,路是我自己选的,我求之不得,甘之如饴。”

“我对姑娘这么好,可以要一些奖励吗?”柳淮捏了捏瞿心灯的手,指腹在他方才在瞿心灯腕间补上的那个牙印上摩挲。

“什么奖励?”

“我还没有吃饱。”

……

*

瞿心灯悠哉悠哉地回去的时候,雨还在下。

本来想着等到雨挺了再走,然而这春暮夏初的天气比达天听的脾气还要变化多端,雨水连绵不断下了许久,这边天都要黑了也不见雨水要小下来的势头,两人无奈,便也就淋雨回去。

事实上,淋雨是一件可以让人开心快乐的事情,尤其是当浑身上下都淋透了之后,那边就连一点儿要抓紧走的紧迫感都没有了。两个人就这么共骑一马慢悠悠得在雨里散步,碰到有意思的野生的花、野生的草、野生的树和溜达的猫猫狗狗还会驻足一番,故而等到了使团歇脚的馆驿,天色已经全部黑了。

“啧,看来是有客人啊。”瞿心灯道,将马栓好后,拉着柳淮的手从驿馆的后门翻墙而入,一路绕过布防在外廊的守卫,推开了公主的房门,盯着萧代慈惊诧的目光,推开了外窗。

——很难不惊讶,任何一个正常人看见一个从头到脚都在往下滴水的落汤鸡忽然破门而入直进里间都会惊讶的。

瞿心灯用剑尖轻轻推开了木窗,下一层,一道剑光飞过,蛰伏在窗下的一名刺客已然身首异处。

“杀。”

一字落地,黑暗中数不清的灰衣使出现在夜色之中,刺客七人,无一逃生。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一阵剑光忽然从屋顶闪入,目的明确,直直奔袭萧代慈的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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