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玉冕问候完一圈他们之后，就招呼霍沨单独留了下来。
霍青阳很识趣地带着另外两个迫不及待地走了。刚刚他是很期待能够见宗主的，结果见到了之后，自己却紧张到连手脚都不协调。
现在他只希望能尽快消失在宗主眼前，让他越早忘记这件事情越好。
“我刚刚就想问了，我是很吓人吗？”，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是霍玉冕还是想向自己侄子确认一下。
他有些怀疑地凝视着茶杯中自己的倒影，杯中人影依旧是那张春风和煦的脸。
要不是这样，他都要以为自己脸上不知道的时候沾了什么东西了。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和蔼可亲的形象，而且刚刚又刻意收敛了气息……怎么这些小朋友见到他都是一副老鼠见了猫的样子。
呵呵……可能这就是实力造成的压迫吧，霍沨在心里感叹。
霍沨摇了摇头，语气中是说不出的真挚，“可能他们就是不习惯吧，或者觉得你太平易近人了。有时候上位者太平易近人反而会让人觉得害怕。”
霍玉冕轻轻蹙了蹙眉，“我怎么觉得我风评变差了？听起来好像我是个随意出手喜怒无常的人……不会有人在外面说我坏话吧？”
俩人都想到了一些值得怀疑的对象，不过作为目前的第一人，要说霍玉冕完全不招人恨是不可能的。
他托着下巴琢磨了一番，心里倒是有了一些计较。
霍沨安静地喝着杯子里的茶，没有打断他的思考，霍玉冕留他下来肯定不是专门和他交流感情，一定还有什么事情要讲。
更何况之前他草草结束关于霍沨父亲的话题，让霍沨心里实在是抓耳挠腮一般的痒。
聪明人说话总是喜欢说一半藏一半，这个习惯真是太不好了。
天一阁中一时一片寂静，旁边应该是重新开启了隔音法阵，安静的空间中两个人连呼吸的气息都几不可闻。
霍玉冕不知道出神想到什么地方去了，一边想着一边无意识地把玩着手中的茶盏。
清澈的茶汤荡出波纹，却始终滴水不溅出茶杯。
似乎是过了许久，又没有多久，霍玉冕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无意识出神了，因为已经好久没人说话了。
“年纪大了，记性就是不好呀……”霍玉冕有点歉意地揉了揉额角，然后从袖子中掏出了一个玉简递给霍沨，“把你留下来是想叫你看看这个。”
霍沨直接接过，打开来一看，倒抽了一口冷气，“这是五十年来血灵菩提的拍卖记录……这应该是问天门给的？”
“很费了我一番功夫，才从那个老狐狸手里拿到的，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时少宗主刚好在这里，也顺便做一个顺水人情吧。”
霍玉冕一向舒朗的脸上也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暗色，“其他零散收购先不去说，反正从问天门这个有迹可循的途径来说。近二十年来，这些血灵菩提，最后兜兜转转几乎都流向了同一个地方……”
葱削般的长指在茶案上轻轻画了一个圈，然后原地敲击了三下。
“我一直以为，搞些无伤大雅的小动作就算了，也不是不能忍。”他转向霍沨，眼里已经有了显而易见的怒火，“看来还是你说的对，上位者真的不能太平易近人。”
“但是霍方海应该用不上了吧……”，霍沨把玉简重新合上，放回桌上。
如果说以前霍方海从来没有当过血灵菩提的主意，最近二十年却不计代价大肆购买……这其中区别，霍沨突然想到一个离谱，又有点合理的猜测。
他有些迟疑地指了一下自己，“是因为我出生了？”
“因为你和霍青山出生了，而随着你们渐渐成长，差距越来越大……”霍玉冕收起了桌上的玉简，证实了他的猜想。
“所以这东西是给霍青山用的？这东西有没有用之前有被证实过吗？”霍沨还是觉得很离谱，“时星还和我说这个东西是唬人的呀？实际药用价值非常有限啊。”
“架不住有人愿意相信啊……”
霍玉冕老神在在，他出神了好一会儿，索性不继续给霍沨倒茶了，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个茶宠放在茶案上。
这个茶宠是一条青色小龙，正盘桓在一座小山上，抓着一颗玉珠玩耍。
茶汤顺着龙爪上的珠子倒下去，玉珠滚落，不知怎的，竟顺着周边流云的轨迹再次回到龙爪上。
霍沨看着这颗珠子走了一圈，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来是做了无用功啊。”
“所以你顺道又多了一个任务，这次去宗门大比，霍青山应该也会去。”
霍沨点点头，“知道了，他不在宗门里的时候，我会盯着他的。”
只是他还是忍不住有点好奇，“小叔，血灵菩提到底是什么？总感觉你提到这个都是含糊其辞的。”
“知道我不想提你还问！”霍玉冕都有些气笑了，干脆伸手在他脑门上狠狠地敲了一下。
这一下可是结结实实的，大概是觉得自己的侄子皮糙肉厚，霍玉冕索性根本没收力。
霍沨以前可没被这么打过，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硬生生受了这么一下，瞬间觉得眼冒金星。
“嘶……”，霍沨不由自主抬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觉得那里大概已经莫名其妙有了一个肿块。
真的有点痛啊，早知道多用点灵力抵御一下了……
霍沨一边抬手揉着，一边不死心地追问道，“打了不能白打的。”
霍玉冕看了一眼，想确认一下自己的侄子有没有被调包，总觉得他这次下山不仅是变成熟了，可能也变无赖了……
一想到还住在天一神宗的时星，霍玉冕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他们想去查早晚会查到的。
“行了，也省得你们去查了，我直接告诉你吧。”，霍玉冕抬手往日落的方向一指，“血灵菩提，要形成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他是魔族自曝后，魔族精血被灵气包裹形成的晶体种子，然后生根发芽长出来的灵草。”
怎么会这样？霍沨心里咯噔一下。
一只不知名的手，狠狠捏了他的心一下，连他都不知道自己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情。
为了不让霍玉冕发现他的异常，霍沨只好继续提问，“可是如果要魔族自爆形成，听起来感觉很难啊。魔族是这么容易自爆的吗？”
“魔族比你想的要癫狂多了，他们从不会觉得这次败了要回去卷土重来。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情，他们也是会做的。”霍玉冕冷哼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
感觉这妥妥踩到他雷点了吧？但是他应该知道自己是魔族的后代啊……他不可能不知道吧？
霍沨想说服自己，可能霍玉冕对当年往事也不是全部知情。他曾经想把自己心中的隐忧埋在心底，毕竟这是一块腐烂的疮疤，只要揭开就是剧痛难忍。
但是他的理智告诉他，霍玉冕根本不是一个糊涂的人，他完全称得上是洞若观火，更何况是涉及自己敬爱兄长的事情。
霍沨感觉自己的心跳的越来越快了，一根重锤一下一下地打着，硬生生给他心里凿出了一个洞。
“如果霍青山真的用了……”
一双温热有力的手突然间紧紧扼住他的手腕，强硬地把霍沨不知什么时候攥紧的手掰开。
霍沨这才发现自己浑然无措时，居然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
苍白的手掌中月牙型的刻痕痕清晰可见。
霍沨抬起头，对上一双眼神清明又饱含深意的眼睛，“小叔今天再教你一个道理，事实就是上位者书写的。”
他知道了！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同源的灵力顺着手腕接触的位置缓缓流淌过全身灵脉，压下了霍沨外泄的灵气。
模模糊糊间，霍沨听到自己用飘忽的声音追问，“我父亲……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一个值得追随的人，一个即使他死了，我也愿意继续走他留下道路的人。”霍玉冕的声音是这样的斩钉截铁。
原来是这样啊……身上让人僵硬的酷寒好像在无形之间消失了，霍沨心里实在是五味杂陈。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这位素未谋面的生父，感谢他冥冥之中保佑了自己。
霍玉衡前辈，我以后每年会认真祭奠您的……霍沨自己在心里默默敲了几下木鱼。
“我懂了，小叔，我会认真修炼的。”
感觉到他气息平稳了，霍玉冕也松开了自己的手，语气之中还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嫌弃，“我之前还觉得你成熟了，到底还是历练太少啊。”
霍沨觉得自己身上被默默插了好几刀，但是这是历练的问题嘛？任谁知道自己其实是人人喊打的魔族后裔，都不可能冷静下来吧。
更何况，其实自己根本不是原来的霍沨啊！
“安心，你修炼上不会有什么问题的，真有问题，也有我在一旁看着。”像是嫌之前扔的雷还不够大一样，霍玉冕把情况挑明了之后，说话越来越不留白了。
霍沨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好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我现在最担心的反而不是你的修为”，霍玉冕的手指在桌上轻点了几下，“现在只能慢慢来了。”
“行了，走吧走吧，其他小朋友还在等你呢。”不知他打算怎么安排的霍沨感觉自己被嫌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