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咸鱼躺第十七日

“娘,带我去买新衣裳好不好?我前几日在成衣坊瞧见一件粉霞似的襦裙,可漂亮了!”柳心宜从门外蹦蹦跳跳跑到柳母面前,扯着柳母的袖子,左右摇晃。

柳母放下手中的活计,转过身来:“上月不是才给你裁了新衣?”

“那不一样!”柳心宜眼睛亮晶晶的,透着藏不住的欢喜,“卿卿姐姐回信了,答应同我去看花灯!我想穿着新裙子去见姐姐。”

听到“卿卿姐姐”四个字,柳母眼神微微一颤,下意识避开女儿期待的目光,斟酌着开口:“翘翘啊...往后咱们不和宁家往来了,可好?”

闻言柳心宜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恰在此时,柳元化踱步进来,柳母像是寻到救星般,求助似的望向他。

柳心宜松开母亲的衣袖,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带,她站在原地,目光在父母之间来回游移,眉头渐渐蹙起:“为什么?”

柳母别过脸去,没有作答。

“娘,您说话呀!为什么呀!”柳心宜急得往前迈了一步。

柳父清了清嗓子,袖袍一拂:“听话,就按你娘说的办。”

“爹!娘!”柳心宜难以置信地后退半步,“最开始我说我和卿卿姐姐成为好朋友的时候你们不是很高兴吗?还要我与她多亲近的。”

“上次...就上次!”柳心宜又猛地扑到柳父面前,“爹还让我邀姐姐来家用饭,怎么如今反倒不许我们往来了?”

只是任凭她如何拉扯,柳父始终板着脸,她又转向母亲,声音里带着哭腔又喊了声‘娘’。

见女儿这般模样,柳母忍不住用帕子拭了拭眼角,望着柳元化没有开口。

“小孩子家懂什么!”柳元化猛地一拍扶手,震得茶盏叮当作响,“让你别往来就别往来,哪来这么多为什么!”

柳心宜被这声响吓得一颤,眼泪在眶中打转,她不明白大人的心意怎么说变就变,“可是卿卿姐姐待我那样好...”

柳心宜咬紧了自己的下唇,“娘,你帮我跟爹爹说一下好不好,我不想和卿卿姐姐分开。”

柳母看着女儿委屈的模样,心软道:“宁以卿毕竟是个孩子,宁家的事也未必会牵连到小辈...”

“妇人之见!”柳元化厉声打断。

“你知道什么?朝廷已经....哎!”柳父的话欲言又止。

朝廷之上已经有人下了令,这事绝不可能有转机。

柳心宜听得云里雾里,但她知道三日后的约定怕是要落空了,想到这儿,她强忍住鼻尖的酸涩,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任由泪珠悄无声息地没入衣襟。

“翘翘乖,不与宁家往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翘翘在学宫一样能交到好朋友。”柳母蹲下身,用绢帕轻轻擦拭女儿脸上的泪痕。

柳心宜哭得抽抽噎噎,话都说不清楚,柳母只得凑近些,柔声问:“翘翘想说什么?”

“我说...”柳心宜抬起泪眼,眸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我偏要和卿卿姐姐玩!我现在就要去找她!”

话音未落,她转身就要往门外冲。

“拦住她!”柳元化霍然起身,朝门外厉声喝道。

柳心宜还没跑出院门,就被两名侍卫拦住了去路。

“柳心宜,你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柳元化冷眼看着满脸泪痕的女儿。

若是往常柳心宜早该低头认错了,可今日她却将头昂得高高的,满脸倔强。

“还不认错?”柳元化几步上前,与女儿倔强的目光对视,深吸一口气,“给我滚去书房反省!”

“去就去!”柳心宜知道自己出不去,头也不回就跑去了书房。

柳母急忙上前劝阻:“翘翘还小,很多事她不懂,你别太苛责。”

“还小?小小年纪就这般忤逆,长大了还得了?”柳元化甩开妻子的手,抄起戒尺怒气冲冲地跟进书房。

柳母追进去时,只见柳心宜挺直脊背,将一双小手伸到身前,戒尺带着风声重重落下。

“啪”的一声,她的手心顿时浮现一道红肿的痕迹,柳母不忍地别过脸,用帕子拭去眼角的泪。

“知不知错!”柳元化举起戒尺又要落下。

“我没错!我就是没错!”柳心宜咬紧牙关,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小手已布满道道红痕。

柳母看着女儿血肉模糊的双手,再也忍不住扑上前将柳心宜护在怀里:“翘翘,你平日最怕疼的,快跟你爹认个错,这事就过去了!”

柳心宜疼得直抽气,却依然仰着头:“我没错,凭什么认错?”

“爹,你今日就是打死我,我也要去见卿卿姐姐!”

“好!好!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柳元化面目狰狞,脸色涨得通红。

眼见戒尺又要落下,柳母猛地抬头,泪水簌簌而落:“够了!你真要把女儿打成残废才甘心吗?”

“当年你们柳家不过是个商贾之家,若不是你在我宗门许下承诺,我怎会嫁给你?江湖上又怎会有柳门宗?”

“如今成了亲,一切都变了是吗?女儿不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你就不懂得心疼!你若再敢动她一下,我立刻带翘翘回宗门!别说攀附朝廷了,江湖上你也别想在立足!”

听着一向温顺的妻子突然说出这般决绝的话,柳元化瞪大了双眼,呼吸急促地连退几步,戒尺“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他怒喝一声,拂袖而去,临出门前仍不忘回头对柳心宜厉声道:

“你就在这儿好好反省!”

这一关就是整整两日,柳心宜在书房没出去过一次,柳母看着纹丝未动的餐食,心疼地抚过女儿消瘦的脸颊,

“翘翘,还疼吗?”

“疼...”柳心宜委屈地伸出双手,掌心交错的红痕已经结痂,“娘,真的好疼。”

柳母对着那些伤痕轻轻吹气,柔声劝道:“平日里磕着碰着都要哭半晌,这次怎么偏就这般倔?那宁家是给你灌了什么**汤不成?你就不能听娘一句劝,往后别再往来吗?”

“不要!”

尽管柳心宜已经两天没怎么进食,虚弱得声音发颤,但她眼中的倔强却丝毫未减,说完她猛地转过身去,背对着柳母表达着无声的抗议。

柳母轻抚着女儿瘦削的背脊,终是软下心肠:“你就这般想去见她?”

见女儿不答,她将食盘往前推了推:“你把饭用了,娘明日悄悄放你去,可好?”

“当真?”柳心宜眼睛放光。

“娘何时骗过你?”柳母抿了抿唇,"但你要答应娘,这是最后一次。”

柳心宜执筷的手微微一顿,她垂下眼帘,终究轻轻点了点头

没关系,只要见到卿卿姐姐就好,姐姐那么聪明,一定会想到办法让爹娘回心转意的。

然而事情远没有她想的顺利。

虽然柳母答应了,但次日柳元化竟然亲自守在门前,最后还是柳母好说歹说才劝走了他,悄悄放走了柳心宜。

就这样,柳心宜还是迟了一个时辰。

等她赶到时,丹河城外面都已经是人山人海,她孤零零地一个人被人潮挤来挤去。

“劳烦让一让!”

柳心宜奋力挤出人群,等她好不容易走到约定的地方时,发髻早已散乱,她拍了拍身上的粉色裙子。

今日她还是穿着新买的裙子来的。

只是她左等右等始终没看见宁以卿。

柳心宜站在角落,看着不知是谁掉在地上被人踩成碎渣的糖葫芦,叹口气暗自思忖:卿卿姐姐是不是生她气了?

糖葫芦被人一脚踢了过来,咕噜噜地滚到了柳心宜脚下,她移开了一步,盯着那个糖葫芦出神,丝毫没注意到人群朝她拥了过来。

柳心宜冷不防被人撞了个趔趄,她皱着眉回头望去,只见和她同样大小的两个小姑娘抱歉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又热切地交谈起来。

“哎,这许家的小姐怎么还没来?”

“不知道啊,要不我们去她家找找?”

柳心宜的眼睛亮了起来,对!她也该去宁府找姐姐解释清楚!

于是柳心宜倒出荷包里的碎银清点了一下,偷跑出来时带的银子本就不多,若是去了宁府,就没钱再雇马车回家了。

可这个念头只在心头打了个转,她便毫不犹豫地将所有碎银都塞进了马夫手里。

待马车颠簸着赶到宁府时,暮色早已沉沉,宁府的大门紧闭,连檐下的灯笼都未点亮,整座府邸透着一股不同往日的清冷。

柳心宜鼓起勇气上前叩门,三声过后,大门应声打开。

张狗剩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这个怯生生的小姑娘,本就阴沉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柳心宜被他瞪得心头发慌,连话都说得颠三倒四:“请问贵府的少宗主宁以卿回来了吗?”

“回来?”张狗剩今日都没见过宁以卿,根本不知道她的行踪,可他刚在府里碰了一鼻子灰,正憋着满肚子火气,当下便没好气地搪塞道:

“她都没出去过吧。”

今天下午宁府内部就已经不允许人进出了,他费尽心思想打探却是什么都没有打探出来。

柳心宜呼吸一滞,笑容僵在脸上,正要再问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她回头望去,只见柳元化疾驰而来。

被发现了!可她还没见到卿卿姐姐。

柳心宜急得团团转,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她把心一横,解下脖子上刻着‘翘翘’二字的长命锁,塞进张狗剩手里。

“求您把这个交给卿卿姐姐,她见了自会明白,告诉她我在家里等她。”

张狗剩掂着手中沉甸甸的金锁,眼底掠过一丝精光。

被押回府的柳心宜自是少不了一顿重罚,这次柳元化铁了心要关她禁闭,连院门都不许出,她每日只能扒在窗棂上,眼巴巴地望着母亲:

“娘,今日姐姐来找过我吗?”

柳母整理衣袖的动作微微一顿,轻轻摇头。

“这么多天了,一次都没有吗?”小姑娘的声音里带着不肯死心的期盼。

不等柳母作答,一道冷厉的声音自廊下传来:

“柳心宜,你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柳元化大步走近,“实话告诉你,宁以卿非但没来找过你,她根本就没把你当朋友!”

“你胡说!卿卿姐姐绝对不会这样!”柳心宜猛地从门里钻出来,仰头与父亲对峙。

“你以为她为什么愿意跟你玩?“柳元化冷笑,“不就是看中我们柳家的钱财!宁家空有江湖地位,内里早就捉襟见肘,只有你这个傻丫头,还真心实意地跟在人家后面。”

“她从来没有要过我一分钱!”柳心宜想起往日,不论是出游还是零嘴,从来都是宁以卿抢着付账。

“好啊。”柳元化从袖中甩出个物件,那东西‘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柳心宜定睛一看,整个人都僵住了。

“你说她不为钱财,那这是什么?”

她颤抖着拾起那枚长命锁,声音里带着最后一丝希望:“这是我的长命锁...爹,是不是卿卿姐姐来找过我了?”

“找你?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蠢的女儿!”柳元化指着锁扣上清晰的印记,“这是我从当铺赎回来的!你仔细看看,上面还刻着当铺的戳记!”

“这里面肯定有误会!”柳心宜虽是这么说,但她想到了那个弟子说过的话,声音是越来越低。

“误会?”柳元化气得袖袍一甩,指尖几乎要戳到女儿面前,“柳心宜,你当真以为宁慕两家这些年风光无限,是靠的什么?我们这些中小宗门在他们眼里,不过是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

“这些年,但凡是柳家看中的生意,最后总会落到宁家手里,上月我们好不容易谈妥的药材生意,就是被宁家半路截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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