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战睁开了眼。
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时何地,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
但是,他知道自己很伤心、很难过。
一种失去了重要东西的失落感和悲伤,充斥着他的胸腔。
他慢慢抬起手,轻轻抹去脸上的一滴泪。
这是谁的眼泪?是他自己的吗?
时战慢慢坐了起来,无意识地看向四周。
刚刚,是谁在这里?
心跳得很快,时战用手抵住心脏。
到底发生了什么?
“哥哥。”时战喃喃自语:“你在哪儿?”
时战看到了插在他手臂上的针孔,以及床头的输血装置。这时,他才感觉腹腔有些疼痛。他掀开身上的被子,低头看了看。
他想起来了,最后一刻,赵锐绝拉开了手榴弹。
他还活着吗?
时战拔掉了手上针管,翻身下床。他打开房门走出去。
睡在隔壁卧室的娄恕听到声音,打开门走出来:“时战,你怎么下床了?你还需要输血。”
“天韵哥呢?”时战扶住娄恕手臂,他仍感觉自己虚弱得厉害。
娄恕:“他不在你的病房吗?”
时战摇摇头。
娄恕:“他昨晚睡在你身边,可能有事出去了。你先回去躺好,这样很容易出危险。”
“我去找他。”时战松开手,晃晃悠悠往外走。
“不行。你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娄恕拦住他:“你别着急,他肯定就在附近。我去找,让他尽快回来。”
“我坐在客厅等。”不知为什么,时战有种很强烈的不安感。看不到江天韵,他非常焦躁。
“行,你先坐下。”娄恕把时战扶到沙发上,就叫了两个兄弟,分头去厕所、和江天韵自己的别墅找他。
很快,两个兄弟回来了,没找到人。连雷泽也惊动了,一起赶过来。
雷泽:“怎么回事?老大不见了?”
娄恕:“他昨晚回过自己房间吗?”
“没有。我锁了门,没听到任何人进来过。”雷泽答:“他昨晚不是睡这儿了吗?”
这个问题一问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没人回答。
“他不见了。”时战听到自己说。那声音仿佛隔着一层鼓膜,从远处传来,显得那么不真实。他内心的焦躁逐渐化成一种深层的恐惧,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在他心脏上,疼得他抽气。
他咬了咬牙,忍住这阵剧痛,却感觉自己仿佛在下坠,脚底下空无一物,一直下坠到漆黑的、深不见底的地狱,再也爬不出来:“我知道,他不见了。”
他回去了。一定是回去了。
他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一定是找到了回家的路。
可是,他竟然舍得自己?
为什么不和自己说再见?
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这样决然地、头也不回地消失?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
为什么......
“怎么可能?一个大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雷泽嚷嚷:“我去找。”
时战只觉得浑身冰冷,他坐在沙发上,用尽浑身力气控制着自己,仿佛一个微小的动作,就能让自己化成灰。他默默等着,企图等到一个拯救他的消息,企图天韵哥突然出现,告诉他这只是一个拙劣的玩笑。
雷泽把所有兄弟都叫起来,发动大家一起找。从白鹭湿地大门,到最里面射击房,一栋栋别墅、一个个房间,每一个角落、每一条小道,都有人仔仔细细地找过去。
三小时后,雷泽再次出现在医护客厅。时战抬头看他,就见他缓缓摇了摇头。
没有找到江天韵的踪影。
视线模糊、色彩消失,时战最后一点希翼也沉了下去。
他只觉得浑身冰冷。
哥哥,你抛下了我。
你抛下了我。
你抛下了我。
你曾经说过,不管我去哪儿,你都会陪着。
你骗我。
哥哥……我有多爱你,就有……多恨你。
时战突然感到一阵钻心的痛。他捂住胸口,哇一声吐出一大口血,一头栽倒在沙发上,晕了过去。
“时战!”一直守在旁边的娄恕赶紧上前,搭了搭他的脉搏,一把抱起他,进了医护室。
“心跳减弱,要打强心针。”娄恕对身后雷泽说:“那边第二个抽屉,快拿给我。”
雷泽赶紧跑过去,打开抽屉,把针剂拿过来。
娄恕打开一次性包装,用力一扎,针孔正对时战心脏,药水注入。
娄恕:“隔壁病房的血包,还有输血设备,快拿过来。”
雷泽赶紧冲出去,很快带着东西回来。
娄恕立即把血袋给时战输上。随后,动作迅速地将心电图检测仪的贴片贴上。看着血液一滴滴流入血管,检测仪屏幕上,一下下心跳恢复正常,他总算松了口气。
娄恕擦了把头上的汗:“应该没事了。”
“老大到底去哪儿了?”雷泽也抹抹头上的汗。
娄恕:“不知道。老大昨晚明明在这里,时战这个样子,他不可能毫无理由地离开。”
两人讨论了一番,可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
江天韵在一阵迷雾中醒来。
眼前是一片雾蒙蒙的白。
他爬起身,向四处看去。无论哪个方向,都是白雾蒙蒙,什么都看不见。
这里似曾相识,就好像……罗宗每次和他碰面的地方。
这里,就是这个世界的虚无空间吗?是支撑这个世界空间的脊柱吗?
肉.体和灵魂的消亡需要多久?
一个小时?一天?一个月?还是......几百年?
江天韵有点害怕。可这回,身边再也没有时战来安慰。
不知道时战现在是否安全,醒来没有?
如果醒了,他会不会在找自己?
会不会伤心,或者、会不会生气?
他大概会以为,我回到原来的世界了吧。
这样也好,如果他恨我,反而能更快从这段感情中走出来。
他的伤,起码要修养三个月。娄恕医术很好,一定能给他最好的照顾。
不知道他会不会和雷泽吵架,因为看不到我,就把气撒在别人身上。
雷泽那个棒槌,也是个激动的家伙,两人一句话不对盘,就会吵起来了吧。
不过,应该不会打架。时战现在的身手,雷泽不是对手。时战不会欺负他。
还有,不知道肖霆有没有拿回自己的公司。
没了赵锐绝,他们应该能对付那个控股企业的法人代表。
肖霆能成为他父亲创办企业的大股东,心里应该会很高兴吧。
那个熊绍,知道我不在了,不会再来找茬吧?
不过,有时战和雷泽在,他讨不了好。我就不用操心了。
还有宋姨,再也看不到我,她会不会哭?会不会伤心的吃不下饭?
娄恕这家伙很成熟,又有一手好医术。无论在哪里都能过的很好,不用自己操心了……
江天韵就这样茫然地站着,一遍遍去设想身边每一个人可能的情况;站了不知几个小时,觉得累了,他就坐下,又一遍遍地想。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思想。
身处这样寂静的环境,他很想念他们......
时间好像停滞了,空间变得无穷大。仿佛一个生命被扔进宇宙的隙缝,掉落在世界的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江天韵饿了。
宋姨的那碗鸡茸粥,已经消化完毕。
他决定站起来走走。
江天韵站起身,觉得腿有点软。他伸出食指,指向正前方。接着,他闭上眼睛,原地旋转了一圈。
再次睁开眼睛,江天韵朝着手指的方向,迈出了第一步。
虽然眼前仍是白茫茫,但这是他自己选出来的方向。只要这块空间还有边界,他一定能走到......
走着走着,江天韵唱起歌来。
“繁华声遁入空门折煞了世人,
梦偏冷辗转一生情债又几本,
如你默认、生死枯等,
枯等一圈、又一圈的年轮......”
如此空寂,有些歌声,也就显得热闹一些了。
又不知走了多久,眼前仍然是一成不变的景色,和绝对安静的空间。
江天韵又开始想时战了。思念一个人,可以让他转移注意力,忽略这具身体的饥饿和干渴。
他知道,肉.体的消耗已经开始。
不过,没关系。想到时战也许已经安全地醒来,他的心里就很安定。
也许他会闹一阵子,为恋人的背叛感到愤怒。
一个月、两个月,他就会好起来的。
等他好起来,他大概会继续复仇。
下一个目标,应该是吴玉泉。
吴玉泉这个人,城府极深,否则,也不会待在时年阔身边这么多年,一丝破绽也没露出。光比拼武力,时战自然能把他轻松拿下。但若吴玉泉要搞什么幺蛾子,难保时战不吃亏。
江天韵胡思乱想着,思绪又飘回沙漠中绿洲里的实验中心。那时,他的卧室就在时战隔壁。虽然每人都有卧室,但时战从来都是挤到他床上来睡。
时战年纪轻轻的,每晚那样挨着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忍下来的。
江天韵笑笑。
早知道他们之间的缘分这么浅、这么短,那时候,就应该随了他的心意,他想做什么,就应该让他做。
身体越来越难受。
靠着这样刻骨铭心的思念,江天韵努力对抗着身体的不适。
他走着走着,不知又过了多久,江天韵竟看到远方有一点浅浅的绿光。
那光芒很淡,但却不容置疑地、稳稳地出现在那里。
那是什么?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