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幻觉吗?不像。
江天韵加快脚步,往绿光的方向走去。可望山跑死马。走了许久,那绿光仍像个海上的风向标一样,离得极远。
扑通。江天韵突然摔倒在地。他走了太久。脚底已磨出好几个水泡,腿里一丝力气也无。
难道,他就要把身体留在这一块空地上了?
江天韵不想认命。好歹,让他弄明白那团绿光是什么吧。
走不动,他干脆手脚并用地往前爬。反正也没人看,什么姿势舒服,他就用什么姿势。累了,歇一会儿;困了,眼睛闭上就能睡。醒了,再继续……
甚至有一段时间,江天韵神志开始恍惚。
自己是谁?为什么要在这里像狗一样爬?恍惚过后,又会清醒。
对了,是为了远处的那团绿光。
不知过了几天、还是几周,或是几个月,有一天,江天韵终于发现,绿光就在眼前了。
它如此之近,似乎触手可及。只要冲过眼前这一层薄雾,他就能看到了。
江天韵停了下来。他突然发现自己有点害怕。
在这个茫茫无边际、无终止的世界中,他强行给了自己一个目标,支撑自己一直走到现在。
可是,当目标就在眼前,他却手足无措了。
他根本不知道这个目标是什么,更加不知道,完成这个目标之后,他该做什么?
会不会,这绿光其实毫无神秘可言。
会不会,一切揭晓后,他将陷入永远混沌的绝望中……
江天韵站了起来。他没有继续往前走,就这样一直站着。一直试图与内心的焦躁、绝望和恐惧做斗争。也许站了几个小时、也许站了一天……他意识到自己无法永远站下去,于是,他决定去看看。
脚下的每一步,都很沉重。
拨开层层迷雾,江天韵终于来到绿光跟前。
出现在他眼前的——居然是一间屋子。
屋顶上泛着绿光,正是他之前看见的。
可是,当他走到跟前时,绿光渐渐消失,仿佛是专门用来指引他的。
江天韵很惊讶。这间屋子有着浅灰色的墙,和深红色的木门,如此眼熟。他快步走上前,推了推门,门应声而开。
江天韵走了进去。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眼熟。这间屋子,和绿洲实验中心里,他的卧室,一模一样。
进门左手边,靠着墙,是1米8的大床,米色床单、同色方格床罩;右手边,是一个立式衣柜和一张写字桌,桌子旁边,有张黑色的皮椅。大门对面,是宽约4米的落地窗。
向窗外看去,江天韵竟然看到了一大片绿色草坪,草坪中心,仍是那个小型湖泊;草坪那头,仍是那个很大很平的训练场,有着各种训练器材。甚至,江天韵能隐隐约约看到远处的密林……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有一间一模一样的房子在这里?
窗外,真的有那个草坪吗?
江天韵从大门口退出去,沿着墙壁走了一圈。屋子不大,他很快就走完了。
没有。除了这间屋子外,什么都没有。
江天韵又进入房间,从窗户向外看,仍然能看见绿油油的草坪。
看来,这间屋子,完全复制了他当时在绿洲时的体验,却不是真实的。
江天韵隐隐有了猜测,却无法确定。他突然想起,除了这身衣服,还有一样东西,他也许也带进来了。
他决定验证一下。
“目前善意值多少?”
“善意值系统已锁定。”
果然!它还在。
“我现在在哪里?”
“世界中心,虚无之地。”
什么狗屁回答。
“这里怎么会有一间屋子?”江天韵完全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问。
“这是由你内心想法幻化而成。”机械音居然真的回答了。也验证了江天韵所想。
都是假的。
也罢。反正,江天韵现在连自己是否真的存在,都不确定。真真假假,又有什么关系。他的感官能体验到,就够了。
江天韵爬上床,至少这松软的被褥,对现在的他来说,是个莫大的安慰。
他累到不行,完全不用培养睡意,立刻睡着了。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
窗外的小草迎风摇摆,小湖泊里游着几尾鱼,从东到西、又从南到北,自由自在。
越来越强烈的饥饿感,终于使江天韵苏醒。他掀开被子、坐在床沿,又一次看向窗外的景色。
小草好像枯黄了些,风也变大了。似乎……快入秋了。
难道,这窗外的虚拟景色,竟和真实的时间流逝相同?也会有真实世界中的春夏秋?
江天韵笑笑。他好久没笑了,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他能知道时间了,这也算是寂寞生活中的一点点慰藉。
他很快验证了这点。窗外的夜色开始降临,四周一片沉寂的黑。
江天韵几近贪婪着看着黑夜。多久了,他的世界只有一片白茫茫。这久违的夜色,竟如此美妙、如此迷人。
他心情好了很多,支撑着自己站起来,走到床边,打开屋里的灯,又缓慢向书桌移动。果然,桌上放着他当时常看的几本书。都是写的很好的小说。
尽管都已看完,知道结局,但这个时候,谁还计较这个呢?
江天韵拿起一本,爱不释手地翻阅起来。他很快就看累了,便在椅子上坐下。这张椅子,也是他当时坐惯的;他坐在这里看书、吃饭,还和时战聊天……
想起时战,他翻书的动作停滞下来。
不知道时战现在怎么样了,真实的世界中,过去了多久?如果已经过了一年、两年,他会不会已经交了新的朋友,把我忘了?
江天韵知道自己不会有答案。他不想让这样一个念头,毁了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好心情。他努力让自己放下,重新翻起书来。
在一个虚无空间的好处是,没有任何事等着你去做,你可以随心所欲的,在任何时间,去做任何事。比如现在,江天韵看了整整一夜,看完了一本小说。在太阳升起时,又爬到床上倒头就睡。
饥饿和干渴的感受越来越明显,痛苦程度也越来越深。江天韵逼着自己睡觉,又逼着自己看书,把注意力向别的地方转移。3本小说,他每本都看过了几十、上百遍,熟悉到每一个字都能背得出来……
有一天晚上,夜幕低垂时,他照例翻开一本书,朝着黑色皮椅一屁股坐下。没想到,扑通一声,他跌坐在地上。
江天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椅子呢?
他很快发现了真相:椅子变得虚幻了,正如他当初在真实世界中消失一样。江天韵伸出手,在椅子的幻影中来回摆动。
椅子即将消失。
江天韵懂了。这里的一切,是他自身能量幻化而成。可是,他快撑不下去了,他的能量在日益减少,已经无法支撑这些实体的显现。
椅子只是一个开始,慢慢的,会是桌子、衣柜、床……等到整间屋子都消失的时候,他大概就要永远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吧……
江天韵想想,算了,还是去睡觉吧。还能节约一点体力。
他爬上床,盖好被子,闭上眼睛前,照例默念了一遍:“希望能再梦见你,时战。”
他没失望。“时战”又一次来到他的梦中。
“哥哥,你在哪儿?我找了你好久。”“时战”坐在床沿,神情温柔,伸手轻轻抚摸江天韵的脸。
“怎么又问了?不是说好了,来我这儿,不再问这个问题了吗?”江天韵笑:“就算告诉你了,也没什么用。不如,趁还有机会见面,多亲亲我吧。”
江天韵一边说,一边主动把脸凑上去。这是他一贯以来对待梦境中“时战”的方式。他很喜欢。
可今天的“时战”特别不配合:“哥哥,你是不是……回到原来的世界去了?”
“这不重要。”江天韵亲上“时战”的脸。这样的梦境,是他如今唯一的快乐了。他不想浪费时间。“我挺后悔的,当初没有多亲亲你,我要补回来。”江天韵说着,吻上“时战”的唇。
“时战”一愣,没再说话,认真地回应起江天韵的吻来。
今天的吻,似乎格外真实。“时战”不再像以往那样被动承受,反而一把扣住他的后脑,反客为主起来。
唇落在他口腔,似乎迫不及待地、鲁莽地翻搅,仿佛想把一切都生吞下去。
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江天韵才推了推他。
“时战,你现在过得好吗?”江天韵明知道是梦境,明知道一切都是假的,明知道得不到真正的答案,他还是问出了口。
这个问题,成为了他心中的执念。
“不太好。”“时战”说:“没有哥哥,怎么会好?”
江天韵:“你别任性。没有我,你还有郭佩,还有雷泽,肖霆他们,不要让自己不开心。”
“哥哥还关心我吗?”
“当然。”
“那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留下来陪我?”
“我也没办法。总有一些东西,是比爱情更重要的。”
“所以你就牺牲我?不要我?”
江天韵觉得,今天的“时战”特别不讲理。他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会消失,更不想和他胡搅蛮缠下去。
“好了。如果有机会,我就回来看你。你要照顾好自己,如果可以,不要再杀人。如果别人做错了事,就交给联盟去审判、去量刑。记住了吗?”
“记住了。”“时战”点点头:“哥哥,我会乖的。你……真的会回来看我吗?”
“会的。会的。”江天韵又啄了他几下,用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
怀里的人突然消失,江天韵啄了个空。“臭小子,今天怎么跑的那么快。让我多亲几下会死啊。”
又不知睡了多久,江天韵睁开眼睛。自从他进入这间屋子,从来没拉过窗帘。虽然不知道过了几日几夜,但至少他能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是夏季还是秋季。
江天韵起身,琢磨着是该再看一遍小说,还是该去窗边看看风景。他走了两步,发现腿边的椅子。
“咦,这椅子还没消失?”江天韵自言自语。不过,他没当回事,走到窗边、看着窗外。
窗外的小草又开始变得稀少、干枯。这是第几次了?第2?还是第3?江天韵发现自己有些记不住日子了。
不过,也没什么。记不记得住,又有什么差别呢。
他继续一个人过着这样枯燥而又看不到头的日子。他以前习惯了一个人写小说,习惯了独处。所以,一个人待了那么久,还没疯。不过,他觉得,也快了。
“咦,这椅子怎么……?”这天,江天韵惊讶地发现,椅子又回来了。从虚幻变成了实相。不过,这也改变不了什么,日子仍在一天天单板地重复……
突然有一天,江天韵从书本中抬起头。他惊讶地发现,伴随他许久的饥饿和干渴,好像……好一些了。
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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