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补偿大家,陈飞扬大手一挥,去冰饮店买了四只甜筒。
顾川庭原本要随大流,都吃原味的,反而是陈飞扬在店员问是不是都要原味之后,随口回答,“要一个抹茶的。”顾川庭愣了愣,陈飞扬又有些犹豫,“阿川,你不要抹茶的吗?”他有些尴尬地笑,“难道我记错了,我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拿着的是个绿色的冰淇淋。”
“没错,你记性还挺好的。”
高进和管向文“哦——”地起哄。
“你是猩猩吗?”翁羽扇的眉头高高挑起,把高进即将举起的双臂给瞪回去了。
他们一人一只甜筒,在傍晚的步行街上随便逛,拐进一家两元店,高进花二十块给翁羽扇买了张行军床,出了门陈飞扬才跟他说买贵了。
高进捶胸顿足,“那你刚不帮我讲讲价?”
“这不是为了让你展现下霸总风范吗。”
翁羽扇为离家出走做了一点准备,背着的书包里塞了换洗衣物和毛巾,他们又给她买了点陈飞扬那儿没有的东西,高进拎着行军床、管向文提着纸袋,陈飞扬给翁羽扇拿书包,顾川庭去探路,一群人浩浩荡荡进了巷子。
姜岚倒是没问他跑哪去了,反而觉得儿子出去玩挺好的,别老是憋在家里,精神也好了很多,不像前几天的游魂样子。
不过,“酸梅汤怎么样,好喝吗?”
顾川庭其实还没喝过,但还是点了点头,姜岚哦了一声,“你不觉得有点酸吗?”
“有......吗?”顾川庭声音都拐了个弯,硬着头皮编瞎话,“我觉得还行。”
姜岚认真地点了一下头,想着以后可以单独给自己加糖,阿川爱喝就让他喝吧。
“那杯子你放哪儿了?我一直没找到。”
顾川庭咦了一声,又觉得这没什么好心虚的,照实说了,“去找陈飞扬玩的时候放他们店里了。”
“陈老板和何小姐这几天怎么不在?”
“他们自驾游去了。”
“真好啊。”姜岚托着腮,有点向往。
“是因为陈老板吗?”
姜岚露出你怎么这么不懂我的嗔怪神色,“当然不是羡慕他们一对,是羡慕他们可以出去玩啦。”
顾川庭和她对视一眼,下定决心的过程没花太久,转身就哒哒哒地往楼上跑。
“这孩子,”姜岚喃喃自语,“风风火火的样子倒是和飞扬越来越像了。”
顾川庭要找的是一只饼干罐子,四方的铁皮箱子,已经泡进四壁的奶香曲奇味把里面的零钱和存折也浸过了,姜岚从初中开始就有意训练他自己管钱,从一开始的按星期发生活费变成按月发,多了少了都不管,最多管他不饿死。当然顾川庭也没有什么烧钱的爱好,新年时各个亲戚给的红包,就和平时攒的零钱一起去银行存起来,几年下来虽然不算多,但是让姜岚去附近的景区转转还是足够的。
姜岚愣愣地接过那只盒子,“阿川,你来真的啊?”
顾川庭恨不得亲自给她收拾行李了,“旅游一场的最好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妈你快带上王阿姨还是李阿姨,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吧。”
“那店里生意怎么办?”
“有我在呢,看店我还看得少吗?”
“可是......有些活儿还没做完。”姜岚把盒子放下,顾川庭立刻又抓起来塞进她怀里,“那就今天做,哦不今天太晚了伤眼睛,明天,明天一大早就做完,一上午够不够?最迟明天下午就出发。”
话没说完,姜岚缓缓逼近他的脸,用眼睛细细扫描过顾川庭的神色,“阿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一字一句说得缓慢,说得顾川庭脖颈后面冒冷汗。
离家出走这样跌宕的情节,毕竟是他从未经历过的,甚至在他过去十几年的梦境里,也没有过这样的冒险。
他用手扇了扇风,眼神没有表现出飘忽,尽量维持平淡的神情,“我能有什么瞒着你的。”
姜岚眼带怀疑,“比如,你其实是隔壁大陆的龙骑士,你有一只超级高大超级酷炫的蓝龙?”
“妈,别再晚上偷摸看电影了。”
姜岚轻轻哼了一声,“这个不是我看的,只看了电影海报。”
直到姜岚挥手和他说再见,顾川庭还有点发懵,上蹿下跳的心仍然飘忽,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把他妈说服了。
“我是不是有去当导购的天赋?”
几个人对视一眼,沉默了。
陈飞扬握着拳咳嗽一声,“也不是不行。”得到了剩下三个人隐隐的白眼。
几个椅子围成圈圈,四个人撑着脑袋互相看。
“那个......”高进难得语气犹豫,“不是,为啥就我一个人坐小板凳啊。”其余三个都坐在高脚凳上,就他剩了张小板凳,像一排参天大树里插了个葱头,加入群聊都要仰着脑袋。
“我这是杂货铺,又不是餐馆,能凑出四个坐的凳子就已经不错了。”
管向文点点头,拨了拨额前的刘海,“何况你猜拳还输了。”
“要不是我退步三局两胜你能赢我吗。”高进愤愤懊悔地握拳。
翁羽扇低头刷做饭小游戏,高进现在的高度正好看她屏幕,“你怎么手机上做饭都能做糊啊?”
翁羽扇哼了一声,手脚麻利地把溢出成面坨的不明物体拽到垃圾桶里丢掉,掷地有声地回答,“要你管。”一局结束,手机屏幕右上角的时间提醒她跳下凳子,“我要去打工啦,拜拜。”
她并没有听到意料之中的欢送声,还愣了一下,这时陈飞扬直起身,缓缓地叠起双腿,顾川庭听到别人喊他陈哥,一直没有什么实感,毕竟他在他面前老是耍宝,这大概是第一次这么接近大哥大的设定。
——虽然但是,穿着短裤翘腿还是有点奇怪的吧。
多少有点像街溜子。
忽略掉这点不协调,陈飞扬声音稳重,话语内容却是在下命令,“羽毛,你今天就不用去了。”
翁羽扇歪歪脑袋,“哈?今天有什么活动吗?”
管向文站起来,在一旁补充,“陈哥的意思是,以后也不要去了。”
她有点没明白他们的意思,或者是隐隐明白了但是装傻,“你们开什么玩笑啊,我先走了奥。”说着起身去拿她的背包。
“高进拽住!”陈飞扬一声下令,高进从小板凳上弹射了起来,往门口一站,抱着手像个门神。
“不是吧,干嘛跟抓贼似的,”翁羽扇本来就没想跑,背着包往陈飞扬身前一站,“陈哥,我知道你们想帮我。”
高进的庄严姿势没维持多久,他向翁羽扇靠近,语气亲切,“小羽毛,你说你天天连轴转,恨不得一天站十六个小时,哪有时间搞学习和休息啊,马上就高三了,要趁着暑假好好养身体才行啊。”
“读书和生活都要钱,你可以找我们借啊,无息借款的哦。”
翁羽扇咬着嘴唇,盯着自己的脚尖看,“谢谢你们帮我,但是你们能收留我我已经觉得很不好意思了,不能再麻烦你们。”
她垂着脑袋,两缕八字刘海把神情挡了一半,一直没怎么发言的顾川庭站起身,视线追随着翁羽扇的脸,“你的想法我可以理解,我们的想法也没问题,所以只要把有问题的人解决掉就好了吧?”
翁羽扇不由得抬眼,和他对视上好像被烫了一下,顾川庭继续对她说,“你叔叔动手打你听上去不是最近才发生的,可是你却突然离家出走了,”他靠近翁羽扇,像跟她说我会给你遮太阳一样的语气,“所以是不是他做了什么更过分的事情,你才会逃出来?”
他的话像一把小小的金属锤子,不急不慢地一下一下敲在翁羽扇的后脑,她觉得顾川庭很厉害的同时不免对他产生畏惧,于是更紧地攥住衣角,“如果是的话,要怎么办呢?”
“有问题的是你叔叔,把他解决掉就好了。”顾川庭又重复了一次,语气淡漠,像透明色的笔刷。
“阿川,我懂你的意思,但是你能不能别把解决俩字说的......”
“说的有点血腥暴力。”管向文推了推鼻梁上不存在的虚空眼镜。
翁羽扇被高进按回椅子里,她抱着书包,眨巴下眼睛,叔叔嗜赌,婶婶去世之后赌得更凶,赢钱了脾气还正常,喝酒也只是醉得说大话,可如果输了钱,翁羽扇就会变成他嘴里的瘟神、赔钱货,他嘴上不干净也就算了,赌瘾有如跗骨之蛆,钻进他的骨头缝里吸食他的血肉,在此之下的叔叔发疯似地变卖家里值钱的东西,把她藏在床板深处的信封拿走了。
不可以。
她寄人篱下,在面对叔叔时一直像一株麦穗,杂志上说成熟的麦穗才会弯腰,她于是弯着腰,勉勉强强地承受着和叔叔相处时的一切难堪,况且平时上课,和他的接触时间也短。
但是他把她的钱拿走了。
那是她第一次自己赚的钱,是在餐厅里站立和跑了几十个小时,一天下来小腿的肌肉都要融化掉。而且那笔钱,是有用处的。
翁羽扇现在想到跑出门之前和叔叔争吵的情形仍然会气得肋条疼,她想着那笔即将攒到目标的钱,气得要吐血。
陈飞扬一条腿撑在地上,另一条腿懒懒屈着,“我们能帮你一时,帮不了一世,不可能这辈子不回去。”
她说话时仿佛有绵绵的太空沙簌簌而下,蜻蜓点水般偷偷看了陈飞扬一眼,“那能怎么办。”
“你叔叔是个赌鬼。”
“赌鬼,最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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