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午睡过后开始了集训。
姜岚虽然不喜欢猫,炒菜之外另外煮一块鸡胸肉还是无所谓的,煮熟的鸡胸肉再撕成细细的条,这味道对于人类来说或许过于寡淡,屁墩墩却是被勾起了食欲,屁股上的开关被打开似地扭动起来,嗲叫着用尾巴尖去勾顾川庭的小腿。
顾川庭没忍住先给它吃了一点,屁墩墩最开始不懂得要收牙,每次狼吞虎咽都会不小心咬到他的手,学会在被咬到的时候及时龇牙咧嘴,屁墩墩渐渐就知道在顾川庭用手喂它东西的时候把牙尖尖收回去,改为用舌头舔食。
还是很聪明的小猫咪的。
午后陈飞扬就在杂货铺门口撑起一柄很大的遮阳伞,印着某个饮品品牌的logo,他自己则支了张床在伞下打盹。
不知道陈志业最近忙什么事,顾川庭没怎么见他,都是陈飞扬在守店,中午来买东西的人少,但也不是没有,这时候的生意通常是顾川庭来帮忙做,他在就没有陈飞扬那样的热闹,通常就是顾客安安静静地挑选,他安安静静地算钱,一些搞不清楚价格的条烟和零食,就对照着陈飞扬抄的价目找。
出乎顾川庭意料的是陈飞扬的字挺漂亮的,横竖撇捺间隐隐有练过楷书的痕迹,陈飞扬说这是初中他爸为了让他静心,临帖临过一段时间。最终结果是他练成了手动心动嘴动的本事,三条线并行,各干各的互不干扰。
天阴下去一点之后顾川庭就准备把陈飞扬叫醒,屁墩墩从空中落到陈飞扬肚子上也可以稳稳落地,小小一只没有什么杀伤力,陈飞扬只是被吓到,哼唧了一声就醒了过来。
他随手把睡乱的头发揉得更乱,笑声里还带着没完全清醒过来的憨厚,“嘿嘿,阿川,你来啦。”
“收了五十六块,扫码收了二十八,你记得查一下。”
屁墩墩软绵绵地爬上陈飞扬的胸膛,肉爪子按在他的下巴上,陈飞扬打了个哈欠,顾川庭忍了忍,没忍住,也偷偷跟着他打了一个哈欠。
陈飞扬摸着屁墩墩的肉垫坐起身,“好,我们来训练吧!”
也不知道怎么就随时随刻浑身热血。
经过顾川庭和陈飞扬这么些天的观察,他们发现屁墩墩身为一只小猫,会爬树,却不会上楼梯。
陈飞扬一本正经地猜测,“猫咪可能有爬树的本能,但是楼梯这种人类工艺的产物,它不会爬也很正常。”
他自告奋勇要当给食物的那个,就由顾川庭站在台阶下面教屁墩墩爬楼,细细软软的两条前腿握在手里,陈飞扬拿着装满鸡胸肉的小碗蹲在店门口,顾川庭一边念叨着“上楼梯”,一边托着屁墩墩的屁股,带着它的前爪往石阶上攀。屁墩墩还小,前爪放上上一阶后身子就像挂在竖直的平面上,顾川庭虚虚托着它的毛屁股,它下意识后腿一蹬就上去了。
托它上去之后两个人欢呼雀跃,陈飞扬还分肉吃,屁墩墩就这样逐渐在人类的吹捧和投喂中迷失自我,断断续续教了半个小时之后,屁墩墩已经能脱离顾川庭的帮助,在鸡胸肉的诱惑下自己爬上楼梯了。
陈飞扬去给人结个帐的功夫,就听到顾川庭带着兴奋的喊声,他愣了一下,毕竟顾川庭的情绪难得这样外露。
“屁墩墩自己爬上来了!陈飞扬你快来看快来看啊!”
陈飞扬从玻璃柜后面大步迈出去,就见屁墩墩撅着屁股,整颗猫头埋进了小碗里,在找鸡胸肉吃,发现找不到,又抬起脑袋哼哼唧唧。
买了一瓶冰红茶的小姐姐冲他们笑眯了眼睛,“你们俩感情真好。”
顾川庭有点不好意思地抿了个笑,陈飞扬搂住他的肩膀,“能不好吗,这是我邻居,跟我亲兄弟似的。”眼看着他要长篇大论,恨不得从搬家那天开始回忆,顾川庭偷偷在他胳膊内侧拧了一下。
“嗷。”陈飞扬吃痛,“阿川你干嘛拧我?”
“有吗?”顾川庭故作无辜地眨眨眼,“我哪有。”
“你就是拧了。”陈飞扬把胳膊举起来,然而他运动小子的褐色胳膊完全无伤,原本还要再犟几句,顾川庭淡淡的目光扫过来时尾音就坠了下去,还有点委屈。
屁墩墩学会上楼梯之后也觉得新奇,即使没有鸡胸肉的奖励也翘着尾巴在台阶上来回穿梭,陈飞扬往台阶上一坐,歪着身子去逗它,跟它的毛绒爪子打拳击,打不过的屁墩墩恼羞成怒,往他腿间一歪,睡过去了。
那个时候两个人都觉得幼猫能吃能睡爱折腾是再好不过的表现,就等着屁墩墩从小猫咪变成顶天立地的大猫猫,没有想过它的活泼会让他们增添一次惊险的经历。
顾川庭帮陈飞扬点了下货就回了裁缝铺,姜岚正伏案踩缝纫机。
他在另一张桌子前坐下,生物卷子终于是写完,这也宣告暑假作业告一段落。
于是抽出那本哲学书继续看,绵软的纸张带着米黄色,他被带入主角的秘密基地,和她一起阅读着陌生人的来信,顾川庭睡觉前会固定看一个小时的书,不过前几天找到一本更刺激感官的悬疑小说,他忙着破案,这本就先被搁置了。他看得很入神,感觉不到无意识地眨眼时睫毛轻轻牵动眼皮,引来一阵轻颤。
直到一个耳熟的男声在店外响起,顾川庭被吓得一抖,接着自我谴责了一下。
是早上那个男人。
顾川庭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五点半了,夏季的夜晚来得迟迟,六点多才开始擦黑,不知道是不是他先入为主,总之他觉得那道声音有种怪异的入侵感,像是什么粘稠的液体被打翻,淌进了小小的店面里。
姜岚还是带着笑意,转身去取男人早上送来补的裤子。
缝补的衣物都被放进裁缝铺定制的袋子里,白色的背景,简单的圆形花环圈着正中留着咖色小卷的女孩,周围印着美美裁缝铺几个字。
从听到那道男声开始顾川庭全身的肌肉都绷紧起来,他站起身,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站在姜岚身侧,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盯着那个男人的脸。
姜岚将袋子放在了缝纫机台面上,避免和男人有肢体接触。
在他伸手取袋子的时候顾川庭又上前了一步,男人的动作看上去很正常,他也没再像早上那样多话,取了袋子道一声谢谢,就离开了。
顾川庭这才坐回去,“他应该不会再来吧。”
“再来给我送生意也不错。”姜岚坐了回去,“饿了没儿子,要不咱们今天去外边吃吧?”
“我不饿,今天还有几件?”
“最后一个贴布。”她手里拿着一件小小的呢子大衣,要往胸口擦破的地方补一张雪人的贴布。
“那等你补好吧,趁现在还有太阳,再晚一点弄伤眼睛。”顾川庭搬了张板凳在姜岚身边坐下,撑着脸,感觉像回到了小时候。
记事起他就这样坐在姜岚的腿边,缝纫机在姜岚的踩动下,有规律地吞吐着各色丝线,她会缝补会修饰,能把窗帘布改成一件蓬蓬裙,也能把几乎被撕坏的衣服补得像新的一样。
白日梦影院以前常常在外面拉起大幕,附近的人一起看露天电影,光芒打在姜岚的脸上,她像被拽入一场白日梦。
顾川庭坐在长凳上摇摆着短萝卜腿,对播放的黑白电影一知半解,不知道姜岚看到了什么眼睛发亮,总之回去之后就连夜画图,又在缝纫机前呆了几天,丝线若流水,流淌出一件一字露肩的连衣裙,正是女主角穿的那件。
有段时间姜岚还尝试接cosplay的衣服,大热门的就多做几件出租,各色的人台在店里围成圈,好像在无人的深夜会悄悄开舞会。
顾川庭眨了下眼睛,忽然脱口而出道,“妈,要不我跟你学吧。”
姜岚已经站起身,把整件大衣撑起来再总体检查,她听到这话愣了愣,转头观察了下儿子的脸色,确认没有异样才开口,“学缝衣服吗?阿川,不是我要打击你,但是你真的不适合,你的手好笨。”
“......你就不能把话说委婉点吗?”顾川庭撑着腿的胳膊一下子泄了气,吧唧一下没站起来,又坐回了凳子上。
路过杂货铺的时候他们也张罗着要吃晚饭,姜岚松开原本挽着顾川庭的胳膊,进去向他们打招呼,“陈老板也在啊?现在要吃晚饭吗?”
陈志业乐呵呵点头,“是的呀阿妹,你们吃过了没,要不要一起吃点。”
“今天不想做饭了,准备出去随便吃点。”
顾川庭越听越觉得姜岚语气过分熟络,探了身子进去,被一句“阿川吃菜”堵住了嘴巴。
过了水的藕斩成薄薄的藕片,花椒粉和辣椒粉卷着被热油激发出来的香气,他嚼了嚼,糖醋味从舌头尖漫下去,陈飞扬也将脸凑近,“怎么样,好吃吗?”热切的注视下没人能说出不好吃的评价吧。
况且本来味道也不错,顾川庭点点头,说了一声好吃。
“爸,听到了没?给钱,快快快。”
顾川庭歪了歪头,没懂这对父子又在搞什么名堂。
陈志业摸了摸兜,抽出一张茶色纸钞,“你小子最近缺钱得很啊?”
陈飞扬嘿嘿一笑,摸了摸后脑勺。
姜岚半垂着眼睛,白皙的手指将鬓边一缕发丝顺到耳后,她笑了笑,“都是高中生了,多拿点零花钱也没什么。飞扬这孩子肯定有自己的想法,说不定做出个什么事业出来呢。”
陈志业听得乐,又掏出一张钞票,这次是湖水绿的,“跟你姜阿姨学学说话吧小子。”
顾川庭向陈飞扬递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你真要干一番事业啊?
陈飞扬接过钱之后对顾川庭挤眉弄眼,可惜二人的默契还没有到互相读心的程度,他的动作在顾川庭这里翻译不出来。
和姜岚一起进饺子馆的时候顾川庭还在思考陈飞扬想干什么,然而他对人际交往的事情记不上心,姜岚问他要吃什么小菜的时候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嘴巴先于脑袋回答,“有凉拌藕片吗?”
饺子馆里拌的滋味也好,但是顾川庭觉得不如陈飞扬喂的那口。
至于要思考的陈飞扬的神秘眼神暗号,早就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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