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字蛮好看的嘛,是在一中读书?”
顾川庭不知道前后两句话是怎么关联起来的,他扯下米黄色的方块纸,只是冲今天第一位顾客笑了笑,跟他再确认了一次,“要用黑色的线缝,今天下午五点左右过来拿是吗?”
“也不一定要是五点......再晚点也没事啊。”男人比顾川庭矮了半个头,凸出的肚腩被皮带捆住,他眼神飘忽不定,试探地将话题扯回来,“一中离得近,上学多方便。”
顾川庭也不答话,将纸条粘在他送来修补的外裤上,就是沉默着注视他,当然,他没忘记姜岚的“以笑脸迎接客人,以真诚疯狂赚钱”的经营理念,两颊上挂着冷淡客套的笑意。
滞涩的气氛直到姜岚端着绿豆沙下来才被打破。
她见到男人仍然在店里也是一惊,不动声色地拧了拧眉毛,她将两只装着绿豆沙的直筒玻璃杯放在顾川庭平时伏案写作业的桌子上,装作不经意地问,“阿川,要求都记清楚了吗?”
顾川庭转过身,背对着男人冲姜岚眨眨眼睛,“记清楚了。今天单子好多,有的忙呢。”
“哎呀,那今天又不得闲。”姜岚为难地叉起腰,好像这时候才发现店门口还站着个人似的,疑惑道,“您有什么事吗?”
“哦,我是客人。”男人拨弄了一下额头上的刘海,“这是你儿子吗?很俊奥。”
“哈哈哈,”姜岚的笑声很干涩,“谢谢您的夸奖。”
男人好像很迟钝,没有发觉她不想和他聊天似的,仍然搭话,“儿子就是随着妈妈的长相,你这么漂亮所以才生的出那么俊的儿子。”
姜岚独居这么久,还是做的要和三教九流打交道的生意,对男人的意图再清楚不过,这样的人从前也不是没遇到过,可被他不怀好意的目光舔舐过还是冒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但还是要笑着,姜岚将走到她身前,隐隐表现出保护姿态的顾川庭搂着,“哎呀那您可是说错了,其实我不是这孩子的亲妈。”她转了下眼睛,“这孩子是我捡来的,大冬天就放在那店门口,可怜的很。我老公一开始还不情愿,后来越看越觉得他俩长得像,说是有缘分,打算把这孩子往拳击手上培养,说是子承父业呢。”
顾川庭紧张的情绪像被戳了个洞,一下子泄气了,他脸上仍然严肃,视线却在自己瘦弱细窄的手腕上盘旋,男人显然也没相信这个说辞,语气带着点嘲讽,“哦?那还真看不出来。”
“肌肉少就练骨头,精瘦打架狠的人多了去了,倒是叔叔你这个肚子,恐怕不适合打拳。”
姜岚摆了摆手佯装生气,“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声线却笑得一抖一抖,她微微低了头,“真是不好意思啊,小孩子不会说话。”
“呵呵,没事。”男人干咳了几声,“那我下午来拿衣服。”
姜岚连声说好,将他送了出去。
顾川庭皱起眉,“那个男的是不是有点危险?”
“这些年这种人也见的不少,不算稀奇。”姜岚倒是没太放在心上,反过来劝起他,“我们是做生意的儿子,和气生财,光天化日他也做不了什么。”
“等他真的做什么就来不及了。”顾川庭说出口就后悔了,“对不起啊妈,我没那个意思。”
“嗯我当然知道。”姜岚已经坐在了缝纫机前安排起今天的工作,她摆了摆手,“但是你也不能二话不说就把他套个黑布袋打一顿是不是?你放心玩去吧,他要是真来找事,我只要喊一声,这个巷子里的唾沫都能把他淹了。”
“我也不去其他的地方。”
“你要去养猫嘛。”姜岚递了一个我都懂的眼神,一时想不到什么关于猫的话头,“呃,那个,猫的身体,还不错吧?”
顾川庭闷出笑声,“健康的很,能吃能跑能跳的。”
他不是随口说的,屁墩墩这家伙,自带橘猫血统的暴食基因,吃饭速度快得吓人,他们没养几天,猫粮罐头小鱼干就让它肚子吹气球似地胀起来。
任由它吃肯定危险,于是陈飞扬去加了附近宠物医院的微信,对着幼猫食量表喂,又约好时间,打算送屁墩墩去做个全面体检。
顾川庭走进杂货铺的时候生意很好,屁墩墩抱着一枚剑麻球,跟个招财猫似地坐在玻璃柜上,来买东西的女生放开挽住男友的手,试探性地伸出手,屁墩墩昂起脑袋嗅了嗅,虽然没有主动蹭上去,嗲里嗲气的叫声却还是俘获了一颗芳心,女孩子捧着脸说好可爱啊,转头多要了几样零食饮料,说是赞助猫老板的。
买东西的人很难不被屁墩墩吸引目光,杂货铺像个猫咖似的。
陈飞扬转身拿货、打包、算账一气呵成,他算起价格很熟练,几乎是脱口而出结果,同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用塑料袋装袋的同时回答另一个客人的问价,精准从货架拿货的时候也要对熟人的搭讪予以回应。
陈飞扬和顾川庭家的店都开在巷子里,也不是加盟的品牌店,跟商超比当然要用突出的服务留住顾客,在这方面陈飞扬显然做得很好,他脸上时刻挂着温暖的微笑,对每个问题都有回答,绝对不让顾客的话掉在地上,不过更重要的是他好像有种天生的亲和力,顾川庭不得不承认和他相处的时候哪怕两个人不说话,气氛也是舒适的。
他注意到顾川庭来了,冲他笑,对仍在逗猫的几个人提醒道,“早上的泰坦尼克号场次是九点五十,别晚场了啊。”经他一提醒,围圈的人才散开,还有个女孩子笑着说看完电影再来撸猫,一群人带着热闹离开了,铺子里又空起来。
“泰坦尼克号重映了吗?”
陈飞扬把一包零食塞进顾川庭怀里,被婉拒之后改为塞棒棒糖,他听到问话点点头,“这两个月搞什么活动,好像要重映很多经典电影,一个星期一部吧。”
顾川庭起了兴趣,“是吗?有没有影单?”
“没听说,可能看老板心情。”陈飞扬把货架收拾好,又补了点货上去,将五层货架填充得满满当当,他状似不经意问了一句,“阿川你喜欢看电影啊?”
顾川庭点了点头,嗦住棒棒糖的时候两颊鼓了起来。
屁墩墩见到顾川庭咪咪叫得厉害,顺势一躺歪在了柜子上,朝着他露肚皮。
“你小子是知道抱谁大腿的。”陈飞扬在它脑袋上揉了揉,掌心能把整只猫头包住,屁墩墩脑袋顶的毛被他的掌心揉得乱七八糟。
宠物医生说猫咪的消化道结构和狗不同,肠道的平均长度短于狗,因此最好少食多餐,他们一天会喂屁墩墩四次,顾川庭的活动范围很固定,一般不出门,所以基本都会参与喂食。
“可是屁墩墩看起来更黏你。”陈飞扬带着怨念。
“你像是在纠结孩子更爱爸爸还是更爱妈妈,”顾川庭毫不吝啬地翻了个白眼,“事实上这种问题完全是对孩子的伤害,能问出来的都是没品的大人。”
他正要补充一句没有说陈飞扬没品的意思,却见陈飞扬好像没把话过脑子,甚至在傻笑。
顾川庭把羊奶粉用水冲开,等待开饭的屁墩墩已经扯着稚嫩的嗓音嚎起来,陈飞扬把猫粮袋子拿出来的时候更是蓄势待发,之前有一次,陈飞扬想着小小奶猫掀不起风波,没注意看,屁墩墩就旋风似地整只猫扎进猫粮袋子里,只有一个毛屁股露在外面,尾巴一摇一摆,像迎风的旗帜。
两人犹豫要不要买食品秤,医生已经很体贴地建议每次喂大半个拳头的量就好了,并跟陈飞扬说好下次去店里送他个秤,顾川庭再次对陈飞扬的社交能力啧啧称奇,当然有便宜当然得占。
陈飞扬夹着嗓子喵了几声,在回应屁墩墩似的,可惜语法不对,屁墩墩还是饿死鬼投胎似地整只猫扑在了猫粮袋子上。
羊奶已经在陶瓷食碗里搅好了,顾川庭催陈飞扬快点,屁墩墩再有一秒就要饿死了,陈飞扬笑着说好,左手虎口一卡就把屁墩墩提溜了起来,他再一弯腰,把嗷嗷叫的小橘猫挂在了裤脚上。
屁墩墩的攀爬能力很卓越,在室内能把猫爬架玩出花,要不是身高局限早就在货架上跑酷了,去了室外就去祸害年纪最大的槐树,从树底下到第一处分叉处要不了十几秒。
顾川庭早就把猫粮袋口打开了,方便陈飞扬把屁墩墩放下去之后就来捞猫粮。
抓一满手的量,再抖一抖,这一餐的分量就足够了,等屁墩墩扒着裤脚向上攀,手脚并用地顺着陈飞扬的腿爬上T恤,再从T恤跃到玻璃柜台的时候,羊奶拌猫粮就已经完成了。
为了满足陈飞扬加强与屁墩墩情感交流的要求,这次换顾川庭从腋下抱住屁墩墩,陈飞扬拿着猫碗,屁墩墩总是吃得野蛮相,猫碗附近一圈都是白花花的羊奶和泡软的猫粮,于是每次都安排它去门外吃,店门口有一排窄窄的屋檐,刚好可以给它遮阳。
屁墩墩吃饭的时候不算安静,时不时发出猪崽一样的哼哼声,长着倒刺的舌头卷起猫粮和羊奶时有细微的吨吨声。
风卷残云,屁墩墩呼噜着边舔毛边用两只前爪洗脸,小肚子软绵绵地堆在脚上,它对眼前两个人类的对话不甚理解,歪歪脑袋就想要睡过去。
顾川庭抱着手臂,和陈飞扬交换了一下眼神。
“......这孩子的餐桌礼仪,还真是一塌糊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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