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液喷撒全身，再经过一道消杀程序，科费洛才终于进入实验室。

里面已经在做基本的准备工作，德斯戴着轻薄的改良防菌面具，下巴处还挂着一个医用口罩。

科费洛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可谓简单的防护服，只能预防污染度低的污染物，但凡污染程度高一点这身衣服就得被腐蚀。

也不知道德斯什么时候可以给他换一身。

对上德斯看过来的视线，研究员指了指旁边桌上的纸笔，表明了科费洛在这场实验里的位置——记录员。

指完就低头忙自己的了，摆弄着装红色，绿色液体的试管，不知道在弄什么。

至于记录员，其实根本是德斯对内城的一个幌子，记什么，怎么记，全是他说了算，科费洛最多充当记录的一个工具人。

摁下笔，科费洛绕着手术室走了一圈，观察着床上的人。

床上已经早早绑好了一个被污染的实验体，是个面容消瘦的男人，还睁着眼，不过眼睛里一片雾蒙，死气沉沉的。身体瘦骨嶙峋，被剥光的上半身□□地展示在他们面前。

那人的四肢被束缚戴牢牢捆住，手腕与脚腕处都有不同程度的红肿，其中两只手更是以一种极其不自然方向扭曲着，可能是断了。

脚掌的肉已经没了，两只脚都只能看见异于常人的发黑的骨架。

外城的民众……

科费洛歪了歪头，目光落在男人的脖颈，确实好粗，像得了超级甲亢。

“……”

科费洛目光呆呆地望着床上的人，像是在盯着他出神，光影交错间，睫毛投下的阴影遮掩了眼底的诡异暗色。

德斯抽空看了他一样，看他一脸放空的模样也没多说什么，将刚合成的液体倒入手边的透明小杯子里。

“德斯先生，我可以知道他感染了什么污染体吗？”少年发了会呆，转过眼，好奇地看向戴好手套的研究员。

液体静置以后开始逐渐分层，洁白如棉絮一般的沉淀物慢悠悠冒了头。

“雨季。”德斯盯着已经变色的液体淡淡道，他的脸被深深藏在面具之后，只能听见他毫无波澜的沉闷音调。

雨季——一种体型与蜗牛一般大小的软体寄生动物，半透明，无足，喜湿，常常与液体融为一体，稍不注意就会被人喝进去。

而喝入之人会在半个小时之内出现幻觉，常表现为耳朵里有潮湿的雨声，外在表现为精神恍惚等，被“雨季”寄生的生物，身体会逐渐变差，一天之内体重会减轻三分之一，逐日递增，直至生物体死亡。

然而这种寄生生物通常只活跃在水域肮脏的地方，说明白一点，就是只出现在外城。

而一个外城的被感染者出现在这里，显而易见，是内城的某些人在外城的时候不小心感染了，等着研究院赶快出药剂救命。

“那群自大的蠢伙，他们发育孱弱的小脑真是令人佩服。”

虽然看不见德斯的表情，但从他嘲讽的语气里就能明确感知，他非常不爽。

科费洛适时垂下眼，蓝金色的瞳孔盯着怀里抱着的研究院专用纸，心情美妙极了。

科费洛喜欢听内城被骂，不管骂的对象是谁，他总乐意多听一会。

听说德斯最近抓到了一个新的污染体，正准备研究实验，突然被这么插了一脚，难怪怀脾气的德斯会忍不住嘲讽。

药剂调配的一般都很快，那个外城人被抽了几管血后就没人再去关注他，德斯去了旁边的配剂室，与手术室仅一门之隔。

科费洛一向不被允许进去，于是他只能在隔壁的手术室等着德斯出来。

等的有些久了，科费洛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目光散漫的在手术室里乱转，最后视线定在了那个外城人的身上。

他不知道那些人有没有给这个男人注射麻醉剂，因为他还睁着眼睛，灰色的眼珠无意识地在充满了黏腻污渍的眼眶里转动，但是一直都没反应。

“嗬、嗬……”突然，一道难听嘶哑的喘气声从男人身上传来，他夸张地张大嘴，用尽全力呼吸着难得的新鲜空气。

干裂死白的双唇张合，好像在说着什么。科费洛支起身体，瞥了眼依然紧闭的门，犹豫了片刻，稍微靠近了男人一点。

蹲下身仔细查看了一下束缚带，见它依然完好，科费洛就稍稍凑过去一点，试图听清男人在说什么。

手术室很安静，男人的喘气声特别大，仿若带着血气。

而科费洛，终于听清了这个来自外城的消瘦男人一直在无意识呢喃着什么。

他的声音嘶哑破败，像喉管里塞了一团被炽热太阳晒得滚烫的沙：“当……嗬、群星……呼嗬、闪耀……之际。”

“伟大的……呼、呼……旧日、旧日支配……嗬、者，将重新……掌控……”

后面的科费洛就没再听了，又是一个邪神的崇拜者，招来一个还不够，还想要第二个。

你一点都不可怜了。

漂亮灵巧的少年蹲在男人的床边，流彩如萤火的瞳闪烁着微光，他充满恶意而语气轻巧道：

“天幕被浊云污染，群星再无璀璨的可能，我们的圣主将长眠此地，连同你们所希冀再临的旧日。”

科费洛也不知道群星会不会璀璨，可他就喜欢这样说，对于圣主，连同他们那群，疯狂的教徒。

可能是他的话刺激到了男人，只见男人突然浑身抽搐，干瘦的身体像被电击了一般震颤，眼睛陡然睁大，眼球缩成小小一点，死死盯着科费洛的方向，灰紫色的血丝狰狞地爬满眼球。

身体挣扎力道之大，四肢又被牢牢缚住，腰腹上弓，左右疯狂扭动着，让人忍不住担心他那脆弱的骨架会不会一不小心就给颤断了。

科费洛稍稍后退一步，垂眸冷静的看着如搁浅的海鱼般拼命挣扎的人。

唇角往往上一勾，下一秒转身跑向配剂室的门口，甚至还因为脚掌的原因，跑得踉踉跄跄，科费洛慌张扑向门口大声喊道：“德斯先生，不好了，那个实验体要挣脱了！！”

下一秒，配剂室的门被打开，德斯拿着两管试剂从里面出来，步调不急不缓，抬手摁下墙体的一块，一串蓝光绕着德斯的手闪了两下，只听“咔”的一声，被摁住的地方微微下陷。

手术床的那边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电钻声。

科费洛胆怯的缩回德斯身后，只露出一个脑袋往那看，只见原本空无一物的床边突然长出两只人类手掌模样的机械手，在手术床的上方，正对着一道冷冽的寒光，电钻滋滋转动声就是从那传来的。

机械手径直伸向男人的面部，然后强硬的掰开男人的嘴，电钻高悬，正对着男人被掰开的口腔。

这是要钻下去吗？

科费洛又往后面缩了些，只是眼睛未曾移开过半点。

德斯没管自己身后躲着的人，走到男人身边，姿态冷漠地将手里的绿色液体倾倒进男人的嘴里。

男人呛了好几口，胸膛剧烈起伏着，神色更加惨白，然而缩小如针的眼珠一直死死盯着科费洛。

德斯顺着视线看了过去，瘦小的少年抱着厚厚的记录本紧张不安地睁着大眼睛看向研究员，泪水把蓝金色的瞳洗得更亮了。

一副害怕到不行的模样。

看着科费洛的眼睛，德斯垂眼扫过自己的腹部，目光幽深，不知道在想什么。

科费洛的眼睛被魔鬼寄生，他引诱着人们争先恐后地为他献上厚礼。

这是科费洛刚到研究院时，第一位负责他的研究员说过的话。

“科费洛，过来。”德斯轻轻磨挲着手中的另一管试剂，不容置喙地命令道。

科费洛扫过那管蓝色的试剂，眼睫眨动，乖顺的面孔闪动着不安，“需要我喝下去吗？德斯先生。”

“嗯，喝完第二天再来这里找我。”德斯不喜欢与他对视，上一位研究员说得对，科费洛的眼睛应该被蒙上才行。

乖乖喝下味道奇怪的试剂，德斯也不再留他，看着他把记录本写完，就示意他该回去了，他自己则守在那个实验体那里看最后的效果。

科费洛穿着重新换上长袍，有些无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揪着自己的衣摆，目光散漫。

光廊两边全是实验室，都关着门，窗帘紧闭，生怕叫人瞧去了什么东西。

“哈。”

扫过拐角处刚刚路过的一个身影，科费洛愉快地眯了眯眼。

“竟然是送餐员先生。”

想起今天上午那人恶心的动作和眼神，科费洛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垂下眼思考着什么，他在走廊慢吞吞地走了好一会才回了宿舍。

墙上的摄像头闪着红色的微光，监控室的画面里，透过透明的玻璃门，只能看见少年回屋就重新窝进了床，之后便没了动静。

科费洛回去的时候，索顿好像还在睡觉，少年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只亮晶晶的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对床上被盖住的身影。

艳丽的红在脑海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