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禾是被一阵刺骨的寒风和那股木头腐朽的气味给熏醒的。
意识刚回来那会儿,他跟往常一样,习惯性地伸手去摸枕边的手机,结果指尖触到的却是冰冷、粗糙,还带着细小裂缝的玩意儿。摸起来的感觉……嚯,跟劣质石膏似的。
他猛地睁开眼。
眼前哪还是出租屋那熟悉的天花板啊,分明是一片摇摇欲坠、布满蛛网的深色木梁。几缕惨淡的光线从屋顶那几个破洞漏下来,把空气中飞舞的尘埃都给照亮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味儿——泥土的腥气、陈年香烛的余烬,还有那种深入骨髓、破败得让人心里直发毛的潮湿感。
“什么鬼地方这是?”林小禾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句,可这声音一出口,带着股奇异的空灵感,就好像在山谷里轻轻回荡似的。他想坐起来,身体却轻飘飘的,一点儿重量都没有,一个念头闪过,他居然就“飘”起来了,悬停在这破败空间的上方。
他低头一看,差点没吓背过气去!自己的身体居然是半透明的!就像一团稀薄的白雾,隐约能看出个人形轮廓,可这跟他那熟悉的、熬夜加班后有点小肚腩的社畜身体,完全不搭边儿啊!
“卧槽?!”林小禾这现代脏话直接就蹦出来了,在这寂静得要命的破庙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赶紧环顾四周,这才看清自己到底在哪儿。
这地方,简直简陋得不能再简陋了,说是家徒四壁都算抬举它了。面积可能还没他之前出租屋的客厅大呢。
正中央,孤零零地立着一尊半人高的泥塑神像。那神像表面的彩漆剥落得那叫一个厉害,里面的泥胎都露出来了,五官模糊得根本看不清,也就那顶标志性的员外帽还能勉强看出个形状。神像身上落满了灰,一只蜘蛛正忙着在帽子和肩膀之间织网呢。再看那神像前的供桌……哎呀,都不能叫供桌了,就是一块腐朽了大半的破木板,上面啥都没有,别说贡品了,连个香炉的影子都见不着,就一层厚厚的积灰。
林小禾的目光落在神像那张模糊的脸上,突然,一股莫名又熟悉的感觉,像是从灵魂深处涌了出来,直接把他给击中了!紧接着,一些破碎的、根本不属于他的信息碎片,强行往他脑袋里钻:
【神职:土地神】
【神域:杏花村】
【信徒:7(信仰微弱)】
【神力:枯竭(濒临消散)】
“土地……神?”林小禾的声音都变了调,难以置信地指着那尊破泥像,“我?我成这玩意儿了??”
他,一个昨天还在为了项目上线疯狂加班、在通勤地铁上被挤得跟沙丁鱼似的现代社畜林小禾,一觉醒来,居然成了古代某个穷乡僻壤、都快混不下去的土地神?就算再嫌弃工作忙,他也不想穿越到古代啊!谁不知道穿越就是个坑啊,嘴上说说好像挺美,现实那可全是烂摊子!
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慌感,瞬间就把他给淹没了。他下意识地就想冲出去看看,念头刚一动,这半透明的身体就跟被风吹动的烟似的,“嗖”地一下飘到了庙门口——那是一扇歪歪斜斜、都快掉下来的破木门。
门外,寒风卷着枯叶打着旋儿。他放眼望去,就看到几间同样破旧的茅草土坯房,稀稀拉拉地分布在不远处的小山坡下,形成了一个凋敝的小村落。几缕炊烟飘着,更远处是光秃秃的山峦,一片萧瑟的景象。这就是“杏花村”?别说杏花了,连点像样的绿色都少见。
这时候,一个裹着破旧衣裳、缩着脖子的老农正扛着锄头从庙前的小路经过,脚步蹒跚的。
林小禾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赶紧凝聚心神,想着显形跟老农沟通。他努力回想电视剧里神仙显圣的样子,调动那点儿微乎其微的神力,喊道:“喂!那位大爷!等等!”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凝实了一点点,一个极其模糊、风一吹好像就要散掉的淡白色虚影出现在庙门口,声音还带着回音:“大爷!这里是杏花村吗?今年是哪一年?皇帝是谁?”
老农的脚步顿了一下,疑惑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目光扫过破庙门口,却好像啥都没看见似的,只是缩了缩脖子,嘀咕了一句:“邪门,大白天怎么感觉阴风阵阵的……”然后加快脚步,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林小禾:“……”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手”,又看了看那尊破败的神像,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和凄凉感涌上心头。
完了。不仅穿越成神了,还是个快被遗忘、神力微弱得连显形都费劲、连村民都看不见的底层小神!这开局也太地狱了吧?没有新手大礼包,没有系统金手指,就一尊快散架的破神像和几近于无的神力!
“香火!对,香火!”林小禾突然想起涌入脑海的信息,“神力枯竭……信徒只剩七个……信仰微弱……这是说我快死了?魂飞魄散那种?”
死亡的威胁一下子就把荒谬感给压下去了。社畜的求生本能彻底被激发出来。
“不行!我得活下去!”林小禾的魂体在破庙里焦躁地飘来飘去,就像只被困住的幽灵,“咋弄香火啊?让他们来拜我?可我这庙……这神像……谁看得上啊?”他看着漏风的屋顶和积灰的供桌,心里一阵绝望。
现代人的思维开始疯狂运转。
“显灵?我现在这点神力,变个戏法都够呛。托梦?目标是谁?那七个信徒在哪儿啊?托梦得消耗多少神力?会不会直接把我给送走啊?”
“发展新信徒?咋发展啊?贴小广告?‘杏花村土地神,在线接单,保佑五谷丰登,价格面议’?估计得被人当成神经病吧!”
“或者……直接去村里挨家挨户敲门?‘你好,我是你们村的土地神,快饿死了,给口吃的……哦不,给炷香吧?’ 下场估计是被泼黑狗血……”
林小禾越想越丧气,最后颓然地坐在冰冷的供桌上,看着庙外灰蒙蒙的天空。肚子……哦,魂体没饥饿感,可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虚弱和“饥饿”感,更让人抓狂。这是对信仰之力的渴望啊。
“别人穿越要么王侯将相,要么修仙天才,最不济也是个富家公子……我怎么就混成个濒危非物质文化遗产了?”他忍不住对着那尊破神像吐槽,“老兄,哦不,前辈,您这业务能力也太差了吧?咋把家底败成这样的?”
神像就跟没听见似的,沉默以对,只有蜘蛛在它肩上悠闲地爬着。
就在林小禾被绝望和吐槽淹没,琢磨着是不是该躺平等着自然消散的时候,庙外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还有……某种重物拖过枯草地的悉索声。
声音挺近的,好像就在破庙后面。
林小禾一下子就警觉起来,魂体飘向庙后那堵同样破败的土墙。墙体有几道大裂缝,他凑近裂缝往外一看。
庙后是一小片乱石嶙峋的荒地,连着一条几乎干涸的浅溪。就在溪边一块大石头旁,赫然趴着一个人影!
那人一动不动的,大半身体被枯黄的蒿草遮掩着,就露出一角深色的、质地看起来很不凡的衣料,还有……散落在乱石间、像泼墨一样蜿蜒的暗红色血迹!那血迹在灰败的背景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林小禾的心猛地一跳。
“死人?”这个念头让他魂体都颤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穿墙而出(这大概是目前唯一方便的能力了),飘近了些。
离得近了,他看清了那人的状况。
那是个身材颀长的男子,脸朝下趴着,墨黑的长发散乱地铺在碎石和枯草上,沾满了泥土和血污。可就算这么狼狈,那侧脸露出的线条也帅得让人呼吸一滞——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得像刻出来的,肤色是失血过多的苍白,却一点儿都没影响那种惊心动魄的美感。这绝对是他两辈子加起来见过的最好看的一张脸!
不过,吸引林小禾注意力的可不只是这惊人的美貌,更是他背上那道狰狞的伤口。深可见骨,皮肉翻卷,边缘处还萦绕着一缕缕极其微弱、却让林小禾灵魂本能地感到厌恶和恐惧的……黑色雾气!那雾气就像活物一样,还在往伤口深处钻呢。
这人还活着呢!虽然气息微弱得像风中的烛火。
“嘶……”林小禾倒吸一口凉气。这人是谁啊?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还带着这种诡异的东西出现在他这破庙后面?是仇杀?江湖恩怨?还是……跟这神神鬼鬼的世界有关?
救?还是不救?
林小禾看着那张即使在昏迷中也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再看看那诡异的伤口和萦绕的黑气,心里那叫一个纠结啊。
作为一个社会主义接班人,见死不救的良心拷问让他特别煎熬。可现在他作为一个自身难保、随时可能消散的底层小土地神,这绝对是个天大的麻烦啊!这人一看就不是普通村民,万一救活了引来更大的祸事呢?万一那黑气会传染呢?
他飘在半空,围着昏迷的美男转了两圈,心里不停地吐槽:
“大哥,你长得这么祸国殃民,咋落得这么个下场?碰瓷也不至于选我这穷庙吧?”
“这黑气看着就不祥,我这点儿微末神力,别没救成你,先把自己搭进去了……”
“可是……真让他死在这儿?我这庙本来就够破败晦气的了,再多个冤魂……”
就在林小禾纠结得快把魂体拧成麻花的时候,一阵更猛烈的寒风吹过,昏迷中的美男好像被冻得微微瑟缩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痛苦的呻吟。
那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却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在了林小禾那点儿还没被现实完全磨灭的恻隐之心上。
“啧!”林小禾烦躁地抓了抓自己半透明的头发,“算我倒霉!刚被迫上岗就摊上这种事!”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不管了!先拖回去再说!总不能真让他死我门口!好歹我也是个神……虽然是预备下岗的。”林小禾给自己打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万一他感恩戴德给我供一辈子香火呢?对!投资!这是风险投资!”
说服了自己,林小禾立刻行动。他试着用那微弱的神力去“触碰”昏迷的男子。神力包裹住对方,想把他“托”起来。可这力量实在太弱小了,只能勉强让男子的身体离地几寸,还摇摇晃晃的。
“我去……怎么这么沉!”林小禾感觉自己像在推一辆抛锚的卡车,魂体都因为用力过猛而变得更加稀薄透明了,“不行不行,这样没拖回庙里我自己先没了!”
他只能放弃“托举”,转而用神力“牵引”着男子的一条手臂,像拖麻袋一样,一点点地、极其艰难地将他往破庙那扇歪斜的后门方向拖拽。男子的身体在碎石和枯草上摩擦,留下长长的拖痕。
“呼……呼……”林小禾累得魂体都在“喘气”,一边拖一边还不忘吐槽,“哥们儿,你看着挺瘦,密度挺高啊……下辈子投胎记得减减……哎哟!”
好不容易把这人拖进破庙里最避风的一个角落,林小禾感觉自己快要虚脱了,魂体淡得几乎都快看不见了。他看着地上昏迷不醒、满身血污尘土的美男,再看看自己这四处漏风、连块干净布都找不到的“土地庙”,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荒谬感再次袭来。
“这叫什么事儿啊……”他瘫在供桌上,望着破庙屋顶漏下的那点儿天光,“开局一座破庙,神像快散架,信徒没几个,现在又捡了个快断气的美男拖油瓶……这土地神,还能当得更惨点吗?”
寒风卷着枯叶,从破门和墙缝里呼呼地灌进来,吹得地上的枯草打着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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