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选择

那男生给自己唱得神魂颠倒,过了好一阵儿,才发现人几乎全走了,只留个女生笑眯眯的,静静听他唱歌。

马路两周空旷寂静,这会儿又响起吉他声。

苑羽低眸望着身前的两道人影,脚下不疾不徐的踩着。为了能和身边人同频,他会刻意加快步伐,偶尔臂膀会蹭到,全身上下的触觉会集中在那个部位,几秒或是十几秒钟。

“什么时候能跟我打。”时以类开口问。

“嗯?”苑羽从触感中强行剥离出,思考这个问题:“打排位吗?”

时以类:“嗯。”

苑羽:“可能要到深渊后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深渊结束还有四个月。”

时以类面无表情的睨向他,嗓音里透着淡淡的酸劲:“很久。”

苑羽下意识的想找方法安慰他:“不会很久的,训练作息很满,时间过得很快……”

说到一半他又停住了。这话说得多余,谁会拿更苦的事去安慰人,他噎了两秒,发现自己根本就编不下去:“……那怎么办?”

时以类突然笑了一声。

苑羽抬眼看向他。

“那能怎么办?”时以类很轻的重复了一遍,语气里似乎早有答案。他脚步渐缓,直到身边人跟着停下:“不能怎么办。只要我们双排,网上的舆论就会越来越大,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这些我都懂,也不想为难你。”

他手指扣在苑羽的脸颊上,力道不重,只是指腹轻轻蹭了蹭,“不过我真的很讨厌一直躲着别人。”

苑羽感觉时以类话中有意:“刚才……我怕对你影响不好,他们都是林阿姨的朋友,要是不理解……”

“不理解那就不理解。”时以类说,“不理解的事情多了去了,你能让所有人都理解你吗?我妈一个人生活了那么多年,她还能怕别人不理解?”

苑羽愣了片刻。

时以类唤他:“苑羽。”

夜色朦胧,说话时吐出的白气再次模糊了视线,那双黑瞳却凝着星点。

“我在你身边,你不用想那么多。”

*

晚间温度凉,野草沾着水露,拉帐篷链子时抖了些进去。

帐篷里暖气不足,唯有暖手袋能供些热。这东西也就能暖一个人,刚热乎就被塞进了苑羽手里。

底部铺着厚厚的防潮垫,额外加了层羊毛垫。钻进睡袋里虽仍能感觉到冷,但勉强能接受。

苑羽在外面被冻得鼻尖通红,此时缩进帐篷里只露个头,静静睨着时以类调试灯光。

——滋滋

灯闪了两下,终于灭了。

时以类从兜里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时正巧对准了帐篷角落的苑羽,灯光晃了两下,他眼睛就跟着眨了两下。

直到这手电筒故意似的晃了他好几下,他才反应过来往睡袋里躲了躲。

头埋在睡袋里呼吸不畅,耳边响了片刻窸窸的动静,唯一的灯亮便灭了。

苑羽探出头,没有呼吸到预想的清凉空气,反倒是淡淡的香气钻进鼻腔里。他呼吸一滞,努力的想看清眼前,可帐篷里伸手不见五指,单凭肉眼什么都看不见。

时以类离他很近,他不知道具体在哪个方向。

苑羽正欲伸出手往前摸一摸,耳侧突然有了触感——他眼睫飞快地颤了下,那只贴在耳侧带着凉意的手悠悠穿进脑后的头发里。

“……时以类?”苑羽试探的喊了声。

“嗯?”

很快得到了回应,苑羽心脏却重重的跳了两下。

声音就在面前,离得极近,能感觉到时以类轻渺的气息温度。

他咽了下,说:“你没进睡袋吗?外面很冷。”

话音落地,帐篷里陷入短暂的安静,五感所及之处全然停留在脑后那骨骼清晰的手指上。

耳边有了声音:“亲完再睡。”

不及反应,苑羽后脑勺轻压上一股力,唇前随之也压上。他看不清眼前,闭眼跟睁眼没区别,于是他缓缓垂下睫,眼神没有定点的停在下方。

帐篷里的寂静趁得唇间摩擦声愈发大声。或许是长时间没有热源的原因,时以类身上凉得不行。

苑羽从睡袋里抽出手时,脑后的发丝抓得更紧了。不知扯到了哪根,疼的他微微皱了下眉,手上的动作依旧没停。

他摸索着绕过那副冰冷的躯体,往自己身上搂了搂。

对方的动作停了一瞬。接着咬了下他的唇,很轻,很快,几乎是下一秒就移开了。

苑羽喘着气说:“你身上……太冷了……我把,暖手袋放你睡袋里了,现在可能会暖和些。”

说完这句后,迟迟没有感受到时以类的动作,只是他呼吸声要比先前的重。

他有些担心:“时以类……你怎么不说话?”

对方没回应,一分钟过去,才慢慢得移开身体。不过不是回睡袋,而是给帐篷拉开了。

帐篷外的微弱光亮洒进来,苑羽看见时以类一脚迈出帐篷,还没来得及说话,拉链很快被拉上。

他起身,手指刚碰上拉链,外面传来可以压低的声线:“你先睡吧,别出来。”

苑羽手指一顿,外面紧接着又传来声音:“抽根烟。”

从认识时以类到现在,苑羽没见过他抽过几次烟,所以对他顶着严寒在外抽烟的行为有些不解,但他还是听话的移开了手。

“好。晚安。”

“啪”一声响,帐篷亮起一个火点,短暂之后融于夜色。

苑羽静静坐着,隔了好一阵儿,就在他认为外面不会再发出声音,缩回睡袋时——时以类的声音很轻,从拉链的缝隙缓缓飘进。

“晚安。”

*

RFC年假仅有五天。

初六时,选手都依旧回到了基地,只剩教练没回来。

黄景飞的病状所有人都清楚,拨通电话的时候,提心吊胆的,生怕消息同千斤坠一样砸在脑袋上。好在,电话很快被接通,黄景飞的声音还算正常。

倒是电话的内容又给人打上了一针麻醉剂,大脑空白两秒。接着队内的几人半小时内抵达了市一医院。

杨哲站在前台,手肘撑着桌子,正嘀嘀咕咕的跟前台护士说着什么,瞅见一波赶来的少年,停下话闸。

“杨叔,黄导人呢?”赵阳问。

“做检查去了。”杨哲撇下手中的茶杯,习惯性的往兜里掏烟,没掏着,兜里连带着打火机也没了。他“啧”了声,瞥向他们:“走,带你们去找他。”

杨哲看样子刚做完一场手术,眼尾皱纹流露着疲倦之色。他步伐不紧不慢,后面跟着一群人像极了老母鸡溜鸡崽。他走了几步说道:“下次来两三个就得了,这么多人,黄二要脸,见到你们这阵仗,没病死,先被你们气死了。”

赵阳尴尬笑了笑,说:“你这说得也太糙了,我们黄导命大,肯定活得久。这点病算什么。”

杨哲面无表情直视前方,过了道走廊才说:“这些话跟我说没用,跟他说去。”

一行人来到内镜室检查口。

杨哲手握门把推开门,拦住一个个要跟着进去的鸡崽,说道:“在门外等着,检查结束喊你们。”

“啊……好吧。”

十五分钟过去。

内镜室的门被打开,黄景飞拿着好几张病单,走到门口又停下,一脸不耐烦跟身后人说道:“写得什么狗屁,三到七个工作日出结果?”

他说着侧过身看了眼杨哲,手指点了点病单:“你过来,看看,你们医院是准备给这东西放我棺材里啊?”

没等杨哲回复,门外冲进去一人,死死抱住黄景飞:“你咋能这样说啊黄导——这病能治啊,我都在网上搜了,人家练气功,活了二十几年呢!还有什么中药调理方法——”

“滚滚滚。”

要不是黄景飞反应快,手抬得老高,病单就要被夹在中间皱巴了,没准还会撒上几滴不知是泪是口水的液体。他心烦道:“那东西有几个是真的?你们一群人来干嘛?年假过了,还不训练是等着退役吗?”

那人蔫蔫后退几步,抬头又是一愣。

自从秋季赛过后,黄景飞头发就没再染过。此时根根泛白,只剩发尾寥寥黑色。哪怕是平时凌厉的眉眼,此时也消瘦出病态的无力感。

“……”

几人顿时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

黄景飞似乎瞧出了他们在想什么,被几人盯着一下掉到弱势,尴尬的到嘴边的话陡然停住。

这时,杨哲抽过他手中的病单,扫了两眼说:“过几天就能出结果,不用等你进棺材。”

黄景飞看向他,他继续说道:“过完年就回医院住着,别瞎跑。隔两天安排化疗,你工作的事就赶紧找人替了吧。”

说这话的人轻松,听得人却登时捏把汗。

RFC队员既舍不得换教练,又不想放弃黄景飞治疗的机会。但要是让他们选一个,那么命为重——可这选择由不得他们,一切都在黄景飞一念之中。

他们齐刷刷地盯着当事人,眼神迫切的就像是要在黄景飞脸上挖出答案。

放在之前,黄景飞在这种事情上定是不做停留。可人到生命关头,所有念想无形间被磨平了棱角,自知为数不多的日子里,再高傲的苍鹰也会寻求停留之处。

他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或许这时候该有个人笃定的帮他选择,或是让杨哲重申一遍先前的发言。不过谁都没有,杨哲也只是低眸睨着病单,一页又一页的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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