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俱乐部就得知了李海不配合训练、公然威胁教练的事。
李海被罚款还作了书面警告。
他训练照旧,没之前那么嚣张。不过心底又是怨恨又是瞧不起教练,整个人在训练室宛如一尊巨石,没人敢坐他旁边。
这种不掩饰仿佛刀架脖子上的态度,教练权当看不见,为了避免那样的事再次发生,非必要时不交流。
日复一日的训练,好不容易撑到暂且喘息的假期。
三月广州入春,天气回暖。
苑羽近几天抽空淘了很多春季衣服,研究半天,选了套最满意穿在身上,直立在玄关处全身镜面前,目光缓缓下移,又回到脸上,来回好几次,越看越觉得自己身上那件套在黑袖外头的灰开衫不顺眼。
他的衣服总是那几个颜色,黑、灰、白,偶尔有别的,也都是饱和度低的颜色。似乎明艳从来不适合穿在他身上。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他在意的是,自己来回这些颜色在时以类的眼里,会不会看腻,这件开衫会不会很奇怪,会不会不合身——
他曾想过去套一件鲜艳的外套,最终还是没有。
苑羽比预定的时间晚了十分钟出门。
但离跟时以类约好的时间还早。
早晨第一缕太阳光照下来,洒在别墅区门外的沥青马路上。
苑羽背着小鸟外带包,怀里还抱着一盆从基地拿来的绿植,静静地站在马路边。
黑车停到面前,时以类降下车窗,阳光投在他脸侧,轮廓被照的清晰,耳垂处空了一块儿。他脸往后轻转了下,说:“坐后面。”
苑羽“嗯”了声,望见副驾驶的DAWN教练,问候道:“周教练好。”
周教练点了下头。
他走两步打开后车门,这才瞧见后座还坐着一人。
与往常不同的是,他没穿那件利落垂到小腿的白大褂,而是穿着棕色工装外套,带了副黑细框眼镜。
“杨医生?”
杨哲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眼神,看清来人,有些眼熟又具体记不起来的样子,回了声:“嗯。”又将目光移回手机。
苑羽给盆栽放到脚边,又脱下外带包放到膝盖上。
周教练跟杨哲认识并不稀奇,毕竟几人岁数相差不大,没准还是老同学。
车缓缓驶动,黄景飞转到了广州肿瘤防治中心,路程不远,半个小时就能到。苑羽本想自己打车去,但没等他表露想法,时以类就说他顺路。
的确,DAWN基地离中心远,倒是能经过RFC基地。
半途,时以类驶车靠到路边,买了早饭递给苑羽。不过苑羽没拆开袋子,早餐有些味道,他也不能让全车人闻着他一个人吃。
直到下车,他才慢悠悠拨开包装袋,一口接一口地给早饭全吃了下去。
空气飘散着淡淡消毒水味,盆栽搁置在空无一人的病房内。
黄景飞支着腿,靠在花园里的长椅上。他戴了顶深黑色的鸭舌帽,没瞧见来人,正执着于逗脚边那只几个月大的小狗。
“这狗谁的?”
黄景飞抬头,鸭舌帽遮挡住的部分露出来。那双锐眼失去了往日光彩,眼窝深陷,颧骨突出。整张脸分辨不出情绪。
他回道:“流浪狗,没主人。”
杨哲用脚给小狗拨到一边:“流浪狗细菌多,你别瞎摸。”
黄景飞没搭理他,给小狗抱起来,放到长椅上:“你怎么也来了,还带着两只小崽子。苑羽不是我们队的吗,怎么,被你们队员拐跑了?”
周教练习惯性笑了声,嘴角弧度很快消失不见,继而带些苦涩:“那怎么了?你不在哪有人管这么多。”
外带包里的虎皮叫了两声,苑羽拉开拉链,由着两只鹦鹉飞到小狗头顶。绕来绕去,最终停在人的肩头。
三人旧交好友,俩少年待在那儿倒显得格格不入。
中心环境不错,清晨会有人出来散步。偶尔传来窸窸私语声,安详静谧,像是颗没有味道的糖,化开才品出苦涩。
石道围着公园绕成圈,可能是考虑到病人的身体状况,道边布置了许多长椅。
这个点的太阳并不刺眼,柳树边长椅一半被树荫遮着,一半由着暖光照着。时以类走两步到阴影处坐下,苑羽就坐在了另一边的光底下。
时以类无精打采的,也许是昨晚没睡好,眼周染上了浅浅的青黑色。
苑羽目光停留在他侧脸,仅仅是几秒钟,又移回脚底被微风吹动的柳枝阴影。他开口道:“林阿姨出国了吗?”
时以类“嗯”了声,说:“前几天就走了。”
苑羽问:“什么时候回来?”
“不清楚。”时以类说,“半年都不回来都有可能。”
时以类声调懒洋洋,苑羽怕自己说多了会打扰到他,于是应了声,望着眼前那片人工湖水,静静地坐着没再出声。
片刻过后,时以类的头轻轻靠在苑羽的头侧。
苑羽身形微不可察的一顿,随即又放松下来。
暖光落在俩人交叠的发丝上,泛起金黄,柳枝阴影在他们鞋底晃荡着,周遭只剩下湖水微澜与风声窣窣。
时以类呼吸声轻浅,近在咫尺:“我好困。”
苑羽心头微沉,清楚这种姿势并不能让时以类毫无顾忌地完全卸下力去倚靠。他抬手,指腹缓缓托住时以类的后颈,接着往旁边移了移:“那躺着睡会儿吧,这样挨着不舒服。”
时以类唇角扬起一抹浅弧,顺着苑羽的手中轻到不能再轻的力道,躺到他的大腿上。眼睫刚刚合上,眼皮处的光斑被遮的彻底。
或许是太困,他真在长椅上睡了过去。
醒来时,对方正垂着眼,指尖若有若无的拨弄着他额前的碎发。
时以类一声不吭的睨着,直到他目光重新移回自己的脸上。
苑羽被他含情脉脉的眼神看得一愣,指尖的动作也随之停下。半响过去,声音刻意放轻,像是怕惊到时以类:”你醒了?还困吗。”
“我睡了多久。”时以类问。
苑羽回道:“没多久,半个小时。”
他察觉到时以类要起身,手从他的发梢上移开,放在身侧。
而原本被整理好的碎发,在时以类起身的同时,有几根不乖巧的掉在了眼前。
苑羽放在身侧的手指蠢蠢欲动,那几根碎发却被时以类先一步抖开了。心中莫名有些失落,下一秒唇被贴了贴,又消失不见。
时以类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说:“最近是不是不好好吃饭?再瘦就瘦成麻雀了。”
苑羽抿了下唇,摇头:“没有。”
“撒谎。”时以类戳穿他,“脸上的肉都少了。”
苑羽每天照镜子都没发现变化,他直愣愣的看着时以类,一本正经说:“没少,你刚睡醒,可能有错觉。”
时以类“嘶”了声,道:“今天我不买,你就不吃早饭了是不是?那平常也这样,你是要我天天给你买早饭吗。”
苑羽想起刚下肚的早饭,咽了口唾沫:“没关系。”
时以类:“嗯?”
苑羽继续道:“反正饿不死的。”
他说这话一点开玩笑的语气都没有,反倒像是在正经的回答。
时以类怀疑苑羽在想别的事,所以对自己说的话都没经过思考。要是别人,他准能毫不客气的骂一嘴,但是苑羽,他难得的有了耐心:”行,饿不死就好。鹦鹉跟着你活遭罪,待会儿我拿回去养。”
“……啊?”苑羽看向他,“不……不能吧。”
“怎么不能了?”
“香茴说你们俱乐部有只猫,它会抓鸟吧。”
“谁说我在基地养了,我带回家养。”
“可是……你不是偶尔才回去。”
“反正饿不死。”
“……”
苑羽一不注意给自己绕进去了,他吃瘪,好久没吭声。结果时以类依旧没放过他,说:“我看两只鹦鹉吃的都比你多,要么我也把你带回去养?反正鸟粮够吃,饿不死的。”
苑羽听得直愣神,支支吾吾道:“我……我还是……不要了吧。”
“嗯?”时以类挑了下眉。
苑羽道:“最近吃的挺多的。”
“是吗。”
“以后早饭也吃。”
“那下次见到你……”
“会长肉的。”
时以类这才满意的挑了下眉,掌心在他头顶摸了摸,道:“真乖。”
*
黄景飞病情更严重了。RFC里队员没人知道苑羽去了防治中心,他们不关心他去了哪儿,所以自然没人问。
赵阳虽话多,但也不是啥事也想插一嘴。自从新教练来后,他没了先前的叽叽喳喳,百无聊赖的打着游戏,整个人都安静了许多。
那件事过去,新教练成为话最多的那人。除了对李海。
李海的脾气愈发暴躁,一点小事就会动怒。除了对新教练。
贺白易作为队长,理所应当应该成为二人之间的调和剂。但他每日训练以外的时间都在房间里度过,对这些事情置之不理,不仅没有缓和气氛,他僵硬、消沉的态度还让基地里的状况雪上加霜。
苑羽隐约之中感觉有个定时炸弹停在自己面前——果不其然,在临近深渊小组赛时,引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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