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五王

四十三、五王

“若非群玉山头见,呃……”声音戛然而止,停止得很生硬。

“我叫你去品味,又没叫你死记硬背……”另一个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

皇城郊外,一处园林被围了起来,二名男子坐在湖心亭中,背起诗来。

那前一人道:“二哥,我生来性子粗莽,打架厉害,这些东西还是不要再为难我了。”

他伸手去倒水喝,那只伸过去的手背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手心也有厚厚的茧子,看着的确是个武人。

那后一人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不愿接触这些诗词歌赋,只是想让你多了解些古人的智慧,免得只会打武,叫人稀里糊涂骗了都在给人数钱。”

这人身子端得板正,语气也同他弟弟大相径庭,若一道微风拂过,恰和这春风相互交融。

前一人道:“二哥,有些事你不必瞎操心,我身边人皆为心腹,我若是叫他们骗了,他们也都活不长了。”

“我看是谁能被我们阿鸿恨成这样?”

一抹淡色身影缓缓驶进湖心亭,长身玉立于舟头,春波涟漪尽数收入他眼中。

那武人道:“四哥。”

舟已靠岸,舟中人走进亭子,端来一杯水喝,喝完才道:“这白开水有什么好喝的?怎么不弄些酒来?”

二哥道:“东家尚未入座,做客的难不成还要自己备酒?”

话音未落,外面又传来一阵声音:“来迟一步,提了几坛酒前来赔罪!”

这次来人脸上戴着一副苗银描金半脸面具,虽遮去了半张脸,却叫人无法忽视他的眼神。

他提了几只坛子,却首先将几包糕点放在了石桌上——蒲氏茶花斋。

北疆恭禛王宇文暄,皇宫大乱数日之后再次现身皇城郊外。

而先前在这亭中三人,那劝学的二哥即是江南宁远王崔彬,而那武人则是驻守西北的老五镇平王崔鸿,后来到这一位翩翩公子是老四,西南永乐王崔伊。

宇文暄环视了一圈,道:“阿遥又没有来?”

崔伊笑眯眯道:“三哥莫急,说不定还在路上。”

他们口中的阿遥即是兄弟中排行最小的宇文遥,生性放浪,恃宠恃怙,失约是很常见的事,作为兄长的一众人都已习惯。

崔彬道:“阿遥来了也不情愿参与我们,不如就让他做想做的事去吧。”

四人围着坐下,早春天冷,崔伊还细致地为自己备了垫子。

白水都浇在了亭外,换成了宇文暄拿来的酒,他为各位倒上,自己却一口没喝。

一旁的崔伊则是一杯接着一杯,连连抚掌道:“好酒,好酒!”

三杯下肚,胃中有了些许暖意,他缓缓问道:“三哥在信中说……”他把头转来转去看着周围,似乎在戒备什么。

崔彬道:“这片林子方圆几里已被我们的人包围,你且放心细说。”

崔鸿佯做恼怒道:“你小子倒与三哥私下通了信,怎么不告诉我们!”

崔伊道:“我关心关心三哥,凭什么做什么事都须得知会你?”

宇文暄看着兄弟二人拌起嘴来,笑意更深。

他们三人年龄相差不多,那崔伊崔鸿更是一胎所产,只不过先出来的是那崔伊。

三人在儿时却是极要好的同伴,长大后关系也一如既往,不减当年。

崔彬当起了和事老:“别吵没用的,你继续说。”

崔伊点点头继续道:“贤妃娘娘生辰过后,国师派人带着他的怪物们要挟你,可否细细说来?”

其余二人听了,忽然卸去玩闹神色,认真起来。

宇文暄道:“姬玉山养槐尸这种玩意儿,哪里是为了国之大计,皇帝只不过是他的傀儡,帮助他腐蚀整个辰国的巨大傀儡。”

他合着春风与酒,将自己如何带圣女离开皇宫,如何在半路遭到偷袭,如何被救说了个一清一楚,另一楚被他巧妙地掩盖过去,正是他作为妖的事实。

宇文暄原在五王中极受欢迎,若是被眼前这几位年龄相仿的人知道了他并非宇文暄,却是杀了宇文暄的凶手,恐怕要先姬玉山一步死在他们面前。

他要装,他必须要继续装下去。

可他妖的身份已被姬玉山发现,猜不出这老狐狸下一步又要做什么,他只能先按自己的计划,提前做准备。

妖的伤口好得很快,痊愈后,他去了几次陶文秀那边,要求一同训练槐尸。

训练槐尸只是表面,实则是训练自己,训练自己对巫铃的耐力和抵抗力。

黎芊芊也要一道过去,他制止一番却没能成功。

昏暗的山洞,近在耳边的巫铃,他一次又一次想起那个密道,可就在黎芊芊的手握紧他的那一刻起,他渐渐地能抛开过去,有了现实感与真实感。

又能握紧这只手,这次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开。

也许陶文秀的眼神有些奇怪,但权当做是情人久别不见,日夜思念所为。

但即便如此,面对巫铃,他仍旧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法术。

“他们手中的奇怪权杖,正是指引槐尸的东西,若是没了此物,槐尸便是没了头的苍蝇,人畜不分,一律掠杀。”

三人听完,无一不锁紧眉头,姬玉山乃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皇帝深陷其中,唯有旁观者清。

而皇宫中也不乏“伐鬼”一派,除了五王联盟,早年间长公主崔馨被许配给了姬玉山,后来得知他的所作所为,也以死明志,腹中孩子也托付给了他人。

崔彬连连叹息,只道自己的好姐姐怎么嫁给了如此一位奸佞小人。

而今日郊外一聚,四人商讨之事,便是如何讨伐姬玉山,阻止他建立鬼军的奸计,还辰国一片安宁。

“三哥,那位圣女如今多大了?”崔伊忽然问道。

宇文暄抬头想了想:“若是我没有记错,应有一十八了,去年年底是她的十八生辰,已过去三四个月了。”

崔伊道:“你怎么记得如此清楚,你问过她了?”

崔鸿掴了他肩膀一掌:“圣女被接到三哥府上多久了,还能不知道吗?”

崔伊回瞪了他一眼,又转头对宇文暄道:“三哥难道还未对圣女表示过心意吗?”

宇文暄苦笑道:“什么……”

崔伊道:“三哥,男子遇见心悦之人就该先示真心,莫等姑娘来找你。你还比我大些,将来竟换成我家小诚是哥哥了。”

宇文暄耷下眉眼,他从未想过这些事,难以名状的情感纠缠在一起,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对于圣女究竟是何感情。

他岔开话题道:“小诚如今几岁了?”

崔伊道:“四岁了,三哥有机会就去云府看看他吧。”

他见宇文暄神色不对,主动道:“说起来,三哥的生辰也快到了吧,我记得在五月份?”

宇文暄下意识道:“早着呢,过了夏……”他忽然停住声音,生硬地转口道,“过了下个月……”

宇文暄的生辰在五月,而师辰风的生辰却是在夏季末尾的八月。

只希望这三位弟兄不要发现端倪。

一旁沉默了许久的崔彬呵呵一笑:“三弟最近养伤,脑子也不灵光了,连自己的生辰都忘了。”

宇文暄就驴下坡道:“二哥真是说到心坎里了,那背上的一道伤折磨了我许久,就在此相聚过后,我还得赶回去换药。”

三人神色又担忧起来,看起来并非假作,宇文暄又稍稍松了一口气。

未想到这一口气还没松完,又一口气堵了上来。

直性子的崔鸿忽然道:“三哥今年多大了?”

宇文暄:“呃……”

他还真的没有计算过宇文暄的年纪,只记得当初杀了他的时候,样貌还算年轻。

他忽灵机一动,道:“阿鸿不会是忘记了我的年纪吧?”

崔伊回捅了崔鸿一胳膊肘,似是在报一掌之仇:“呆子!忘了三哥只比我们大两年吗?”

崔鸿苦着脸点点头:“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崔彬总是在必要处扯回话题:“那这对付姬玉山的计划,三弟可有眉目了?”

宇文暄道:“此番请你们来此,便是商议这事。”

*

半月前,梦千回。

床上的男子缠着大大小小的绷带,辅助伤口愈合。其余有三人坐在屋中,皆口噤不语,不过神色倒还轻松。

绷带男首先开口:“多谢花老板相救……”

话音未落,门口一男子刚还在眯眼小憩,忽地睁开睡眼道:“师公子,你是否听一下个中详细再道谢?我允许你重新措辞。”

师辰风望了望他,最终叹气松口道:“多谢……”他还是稍有切齿,“魏兄。”

魏止郢双眼笑得眯了成缝,脚步一抬,未见身影动,下一刻竟已到了床边。

“师兄客气,我不过是为了救黎姑娘才去的,我这账上的债,是不是已经还清?”

空气安静了一瞬,一道破冰声响起,魏止郢大叫一声,捂着屁股跳开了。

他方才坐着的地方,竖着一根冰锥子,锥尖凛冽,闪着熠熠寒光。

“你这蛇精!你安的什么心!我若躲得慢些,此刻就真成小魏子了!”他闪到黎芊芊身后,慌乱的表情也不过稍纵即逝,立马又换上了得意的神情。

师辰风不再理会他。

一旁观望了许久的花千鸩道:“师辰风,这次玩儿大了。”

师辰风道:“我思索一宿,应当还有回转的余地,只不过余下来的很少。”

*

屋子角落立着一柄漆黑的手杖,一团红雾弥漫在骨架结成的笼中,阻止它们随意响动。

巫铃作用大得很,即便他们都是妖,也一定要留下来。

“仅凭姬玉山一面之词,也许无法让皇上信服。”花千鸩道。

“并非如此,姬玉山素来巧舌,不说宇文希,即便是我也会受他蛊惑。”师辰风道,“昨日之事一出,他却不一定会向宇文希上报。”

花千鸩道:“为何?”

“因为国师不知师辰风真实身份,不知宇文暄究竟死于谁手,是绝不会贸然让他人知晓此事,”黎芊芊道,“没有十全的把握,他不会主动生节外之枝。”

魏止郢奇怪道:“那他派人追杀你们,却又让你们逃了,在这之前岂非也是没有十全的把握?”

黎芊芊道:“也许他一开始就并非要将我们置于死地,就是为了确认师辰风的真实身份而来。”

师辰风道:“接下来,就会有人暗中寻找白蛇妖,我此后也须隐藏妖的身份。”

魏止郢道:“他的巫铃无孔不入,铃声一响,原形毕露。妖躲他不开,如何隐藏?”

“也许你们不知道……”师辰风底气有些不足,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

“陶文秀和宇文暄,也就是我,在寒江以南豢养了一群槐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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