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拴柱

四十四、拴柱

此话一出,花千鸩瞬间变了颜色,包括黎芊芊在内,也不曾想到他和陶文秀之间有这般做法。

而另一边的魏止郢却像是早已料到一般,平静道:“我还在等着你什么时候说,这下看来,此时确是个好时机。”

师辰风道:“看来,魏腾这个身份让你调查到不少东西。”

魏止郢道:“不错,我知道很多事,但我有个原则。”

师辰风道:“什么原则?”

魏止郢道:“若有人想从我这里打听情报,需要用我想要的消息来交换。若有人不想我说出他的秘密,就得告诉我更多他的秘密。”

师辰风轻笑一声:“魏老弟,看来我们得找个时间好好聊聊。”

“师兄,我等你这句话,也等了很久了。”魏止郢一摊手,“师兄,老师……?你这姓也太别扭了,我这么叫你,倒叫你占了便宜去。”

转了个弯,他又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去了:“不过你生辰在我之先,且同为蛇妖,叫一声师兄倒也不为过。”

大家没有详细询问,没有咄咄逼人,而是在等师辰风的解释。

他却道:“此事说来话长,还需从我杀了宇文暄那天开始说起。”

*

暮色苍茫,六月飞雪,寒江雪似乎在某一日下得更大了些。

正是宇文暄死的那日。

师辰风以面部受伤之名戴上了面具,连蒙带骗竟愈发得心应手,就此偷梁换柱,顶替了宇文暄,做了个“假王爷”。

似乎是在一次年关,陶文秀邀他短聚一次,大醉一场,并给他讲了个故事。

*

刚入辰乾年不久,妖魔闯入人间,给本就不太平的辰国更添变数。辰国西南的花都山,植被葱郁,更是盘踞了各种各样的妖。

山脚的村里应声出了许多猎妖人,他们痛恨妖物,痛恨那些带走他们亲人的东西。

很多猎妖人在进山之后就失踪了,不必多想,定是被那山里的妖怪害了。久而久之,愿意挺身而出进山的人越来越少,直到附近一支突如其来的队伍现身,打破了现况。

他们是从玉林山苗寨来的,声称已经找到了妖的弱点,并且在花都山巅建了一所据点,来定时清理不断繁殖的妖物。

而现在人手不足,特地来此求问英雄,同他们一起保护凡人的安全。

有人神色犹豫,有人激情昂扬,却并没有打算参加的意思。

最后,只有一个骨瘦如柴的小男孩站了出来,裸露在外的半截小腿好像麦秆,似乎一折就断了。

他的眼神阴郁,下睑拖在脸上,看起来好像年纪很大的样子,尽管他还是那捏着衣角躲在母亲身后的年纪。

苗疆来的使者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又喜笑着递给他一个牌子:“小朋友,明日带着这个上山,我们就收留你。”

他们说完就走了,小男孩瘦得皮包骨的手紧紧握着木牌子,也没有留恋,转身离开了。

他去他一直住的地方,好像生下来就一直住在这儿。

这个小偏屋,是村里张婶实在看不下去,叫了她的四个儿子给他用泥巴糊起来的,里面放的被褥盆碗,也都是她四个儿子一波一波流传下来的。

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拴柱,是他父母给他起的名字。他有兄姐,但都死了,为了不让他也夭折,父母给他起了这么一个名字,拴在柱子上,就跑不了了。

最后他的父母也失踪了,他一直觉得是妖害了他们,因为他们失踪那天正好进了山。

他端着碗独自到溪边,洗了一遍全身,途中,他依旧紧紧握着那个木牌子,生怕被人偷走了似的。

他的想法很简单,要么进入据点,为父母报仇,要么就此死在山上。反正就像现在这样活着,不如死了。

擦净身体,他还是不得不套上那身脏衣服——他没有其他衣服,回了泥巴房,他考虑了一会儿,打包好家具,也只有一个垫子,一张被子和两只碗,连同他干杂活挣的几枚铜板,在第二日一早送回了张婶家。

张婶只接过了铜板,却把其他东西扔在一边,距离他很远,担忧道:“你要走了?”

拴柱点点头。

“路上小心……”张婶并没有接近他,“若是不想去了,也能回来。”

她最后还是客套了一句。

拴柱根本没有想太多,简单告别,从村后绕上了山。

晨雾蔼蔼,他踏着一路薄露,缓慢前进着,手里紧紧攥着木牌。

花都山山坡还算平稳,且都有人们走出的小山路,并不算险峻,反而十分友好。他走了一段时间,就开始喘气,但他没有停下。

他脑海里不断涌现着身边突然扑出一只妖兽,把他几口撕碎,不过此刻却安静得出奇,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很快,这种想法就被取代,因为这山中确实太奇怪了。

难道那些妖都被苗寨的人解决掉了?

传闻中可怖的吃人山,此时却像一位睡着的孩子。

总之,抱着必死的决心,却一路畅通无阻,他顺利到达了山顶,这事在他看来也是稀奇。

难道是老天给我机会,让我为父母报仇吗?

他找到了所谓“据点”,只是两间并排挨着的屋子。

他随便进了一间,把木牌拿给里面的人看,那人问他叫什么名字。

他道:“拴柱。”

那人没问他是哪两个字,而是在纸上不知勾了什么东西,又问:“你家人呢?”

他道:“我没有家人。”

“那就更好了。”那人忽然笑了,似乎心情很好,对外面的人道:“把他带到三层。”

他没来得及反抗,就这样被人架着走了,直到从另一间屋子的地道下去,他才突然明白了。

这座山被掏空了,里面建了很多牢房,他被架着往下走,眼中闪过一张张面孔,有陌生的,有熟悉的。

那些进了山再也没出来的人,都在这儿了。

他被扔进一间牢房,牢里还有一个人。

那是个女孩子,比他小很多,柔顺的长发盘了精致的结,还垂下一部分,发髻上插了几只银蝴蝶,耳朵上坠着花纹银盘,纹的什么花他看不懂,手腕还有一只银镯子,她一抬手,上面的铃铛也跟着“灵灵”地响。

这幅面孔怎么看也不像是该坐在这里的人。

他像那些囚徒们一样,撞了一阵子牢门,无果后歇了下来。而那个女孩子在此途中一句话也没说,甚至坐在原地一动未动。

他也并非主动说话的人,只有找个干草多些的地方,俯下身子睡了。

躺了一会儿,他又站了起来,走到那个女孩子面前,道:“我铺好了草,不会太硌,你要不要过去躺会儿?”

小女孩慢吞吞抬起头,望了一会,拒绝了他:“不要。”

他也没什么话说,自己又躺回去。

看着其他牢房的人们,对面是两位和他差不多大的女孩儿,而隔壁是一位比他大一点的姐姐。

无一例外,他们的神色都很憔悴。

他知道自己被骗了,村里的所有人都被骗了,被苗疆人骗了。

哪有什么妖魔,他们才是妖魔。

他很想找个人问清楚,他们为什么要把这些人关起来,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在这样心烦意乱的胡思乱想中,他眯着眼睛捱到了午饭时间。

其实是吃饭时间,在这里,每天只有一顿饭,保证囚徒们不被饿死,就足够了。

一般来送饭的人放下就走了,他也等着那人给他放下,离开后再起身,却被一阵尖叫吓得睁开了眼。

隔壁的姐姐,不知因何事和狱监起了冲突,她奋力地尖叫着,本来白皙的皮肤竟冒出一丛丛灰黑色毛发,不一会儿,尖牙利齿从她口中突出,叫声也变成了阵阵野兽的怒吼,众目睽睽之下,她化身成了狼人。

她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狱监怒气冲天,打开了牢门,将她痛揍一顿,骂骂咧咧地走了。如此,她每日的一顿饭也没有了。

拴柱目瞪口呆地看完了一切,他惊得说不出话,只有看着她忽然冷静地收回了异变的毛发,胡乱地擦了擦嘴角的血,脸上竟还带着笑,转身在墙上刻下了什么东西。

同房的女孩拉回了他的思绪,她忽然道:“我的饭给你吃,我不饿。”

拴柱看了看小女孩,又看了看狱监放下的食物。

勉强算得上食物的东西,两只不太干净的碗里盛着乌沉沉的糊状物,散发着一股奇异的味道。

所幸,他却是吃这种糟糠长大的,这种饭对他来讲,算不上美味,只需要能够果腹即可。

他吃完一碗,盯着第二碗,半晌,还是吃完了。

他又走过去道:“你要不要去那里躺一会儿,这么坐着不累吗?”

女孩儿道:“不用。”

他不远不近地挨着她坐了下来,二人话不多,十分安静。

他实在太想问问这些人为什么把人关起来,就先找了个话头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儿道:“黎芊芊。”

他反应了一会儿,低下了头,这个小女孩的家庭一定很好,穿得人模人样,还有个不错的名字。

也许是见他没再说话,黎芊芊竟主动道:“你叫什么?”

他哑了一下,不情愿说出那两个字,实在太土了,她说不定会笑话自己。

思忖一会儿,他道:“你叫我柱子就好了。”

黎芊芊神色毫无波动,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在她眼里,叫芊芊,叫柱子没有什么分别,都只是名字而已。

他又道:“你……你是怎么被关进来的?”

黎芊芊道:“不知道。”

又陷入安静,过了一会儿,他才问到他想问的问题:“你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把我们关起来?”

黎芊芊道:“不知道。”

彻底陷入安静。

他也不敢问隔壁那位……妖,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妖,惶恐不已,独自窝在角落里,把草垫留给了黎芊芊。

*

第二天,大概是第二天,在这昏不见日的牢房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可以用来计算时间的方法只有每日送来的那一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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