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能在楼里立足的姑娘们,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长处,但不是所有的人在舞乐上都有着出众的天赋。

乐坊楼子里的气氛有些僵持,手持戒尺的师傅露出个明显的冷笑:“有些人,本就是烂泥扶不上墙。我教也教了,带也带了,可她就是学不会,这怎的还能赖到师傅的身上来?”

她也跟着一撩眼皮子,看着坐在台下撑着脸趴在桌子上的女子:“雪酥姑娘既然好为人师——明葭,你游船会上这场台子,便跟着雪酥姑娘好生学一学。”

“我也想知道,雪酥姑娘又能教出个什么模样来。”

说罢,这教舞的师傅冷笑一声,眼尾风冷厉地扫过明葭,竟是转身就走。

眼圈泛红的明葭一怔,追着那师傅的身影跟了两步,却又不自觉停下。

刚一进门便见着这么一场撕逼场面的司微:……好家伙。

这楼里的人不多,除却抬脚便走的教舞师傅,便只剩台上的明葭,台下倒坐在椅子里,下巴靠在椅背上的初秧,以及一个带着自个儿身边的大丫头,懒懒散散支着脑袋看人的雪酥。

约摸因着是一大早,如今聚在乐坊楼子里的人,除却明葭之外精神都不大好。

雪酥打了个哈欠,朝着台上的明葭招了招手:“行了,下来吧,你吃亏就吃亏在基础太差。且不说这板眼的事儿,习舞本也就是练的童子功,幼时拉筋,劈腿,练腹,控体,朝夕不辍,如此浸淫三年五载,方才能有些许身韵……”

“你指望着这会儿临时抱佛脚,除非有着极高的天分,否则,注定了是南辕北辙,欲速则不达。”

明葭揉了揉眼睛,吸着鼻子从台上下来了,寻了把椅子在桌边坐了,神情沮丧:

“都怪我,先前一直都在准备除夕宴的舞曲,师傅教我的这舞本就难,两种舞串在一处,便总是要跳错,我这才停了这支舞……眼瞧着马上就得是游船会了,这舞到现在都还没跳熟。”

比明葭大上几岁的雪酥吃吃的笑,探手在明葭头上撸了一把:“本就是个没天分的,那师傅偏还要把你这支舞的难度安排的这般高,这明摆着就是为难你。偏也就是你好性儿,好欺负。”

她抬手捏了明葭的下巴,把明葭的脸朝着从门口进来的司微那里一转,笑吟吟开口:“你且瞧着这是谁?”

雪酥悠悠然道:“妈妈那头可是说了,这游船会上该怎么着,可都听这小丫头的安排——与其指望你那背地里使绊子的教习师傅,不如多多讨好这小丫头,毕竟年岁在那儿摆着,兴许几包糖就能把人哄的服服帖帖呢?”

把身上包袱解下来,刚放到大厅里靠近舞台的桌凳上的司微:……她应当知晓,就这么点距离,她说什么,他司微都能听得见的吧?

不理会雪酥的促狭,司微在她们那一桌坐下,抬头仔细打量着明葭的长相。

明葭的皮相偏柔美秀气,但更为难得的,是她面部骨骼与肌肉的分布。

作为摄影师而言,司微很习惯亚洲人面部在鼻翼两侧至颧骨中间呈现的凹面问题,这样的面部走势常见,且容易出现颧骨过高或是法令纹存在明显等问题,使人的面部表情显得冷厉、苛刻、威严以及显老,在拍摄过程中,通常需要借助于化妆、打光,甚至是后期P图来进行相应程度上的弥补。

但明葭的皮相与骨相却与大多数人截然相反,放在后世来说,那就是典型的明星像。

除却优越的头颅比之外,她苹果肌的平整度与鼻基底的饱满度使得她呈现一个微微凸出的面部走势,使得她整体五官呈现相对饱满,再配上水湾眉与尾端上翘的丹凤眼,柔和的眉眼线条进一步加重了她整个人的气质与风格。

再加上她的那双极为清透的眼睛,清透到一个对视间仿佛要看进人的心底里去。

司微暗暗叹了口气,这样的一个人,放在后世,那就是天然自带高级清冷感的美人,哪怕此时她眼睛周围还泛着红,却也不过是为其增添了几分脆弱,对于她的形象而言,不仅没有丝毫损毁,反倒还多了几分我见犹怜的柔弱破碎,中和了几分她身上的清冷。

司微不知道他来之前,明葭到底该是个什么样的表现,正犹豫间,二人对视一眼。

明葭似乎有一瞬的犹豫,紧接着不知从哪儿摸来一块糖,朝着司微摊开手:“喏,给你。”

司微盯着她手心里拇指肚大小的琥珀色的糖块,沉默一瞬后,到底还是抬手接了:“你先前跳的舞,这会儿能再跳一次给我看么?”

明葭看了眼打着哈欠的雪酥,复又看了眼把椅子朝这边挪了挪,一直没开口说话的初秧,嗫嚅一二,到底什么也没说,只是按着司微的要求,再一次上了台。

早晨的乐坊楼子除却他们几个之外,便再没有外人,更没有伴奏,于是明葭的这支舞在台上跳的时候,便愈发显得零乱。

就连司微这么个门外汉,经过一段时间跟锦缡的相处,也能看出点儿不对来:

没有节奏感,没有韵律感,没有美感,有些动作在做的时候,甚至透着股手忙脚乱。

与其说这是一支舞,反倒不如说更像是广播体操,动手动脚之余,也只是动了动手脚,动作僵硬,衔接卡顿,节拍零散……但广播体操至少还有个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而明葭跳的这些,更像是在跳大神,一个被脏东西附身的了,动作透着僵硬、诡异的巫舞。

司微沉默了。

就连明葭自个儿,撑着把这支舞从头跳到尾过了一遍,下来的时候也有几分气馁:“我……我不是偷懒,我私下里也自个儿加练,跳了许多次,可……”

雪酥支着脑袋,歪着头看向司微,声音缱绻:“你看,也就是这样了。基本功差的太多,这一时半会儿的,缺了的功课根本补不回来。小家伙,你瞧,这事儿可该怎么办呢?”

司微盯着明葭看了半晌,脑子也在跟着一直转,直到明葭有些不自在的坐在凳子上挪了挪,司微方才回神:

“按理说,这楼里的姑娘们从小长大,多多少少都得学点旁的东西……既然你不能舞,可还有其他能拿得出手的?”

明葭想了想,半晌,摇头。

雪酥悠悠开口:“她要是跟着旁的小丫头们一道进来的,这么多年就是什么都不上心,再怎么也不至于底子差到这种地步……她进咱们楼里,左不过也就是一年的时间。”

雪酥吃吃地笑,探手取了桌上一直小火温着的茶炉,给自个儿倒了杯水暖手,声音还是带着股子甜腻的酥:“一年的时间,够干什么的?”

明葭咬了咬唇,声音有点小:“要真说,能拿的出手的……我会做毛笔,还会写字,常见的些字体,我都能写。”

司微一顿:“你会做毛笔?”

明葭道:“是,我家里是做笔匠生意的,我爷爷做得一手好笔,远近闻名,又因为爱好书法,所以我很小的时候,他便教着我写字……时间长了,也曾收集过些碑帖,慢慢也就都练出来了。隶书,行书,楷书,草书,小楷,欧体,宋体,赵体……这些个我都会,也曾以此谋过一段时间的活计。”

司微直呼好家伙:“……那你,如今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听你说话行径,家里应当也不缺钱。”

毕竟书法一向是个烧钱的爱好,又是耗费笔墨纸,又是耗费时间,能把一个小姑娘供到这种地步,司微无论如何都不信她家里会轻易把她推进这种地方。

明葭沉默一瞬,眼睫往下稍稍一垂:“父亲好赌,爷爷去后,家里治笔的营生便愈发不好,后来,我便被抵了出来,进了这春江楼。”

叩叩两下,是雪酥的指节叩在桌面上的声音,见司微目光看过来,雪酥裹着兔裘慵懒的笑:“这些话,私底下再说,小丫头,你既是拿了春娘那给你的银子,又接了这游船会的排布,那这事儿,你且瞧着,又该是怎么个解决法子呢?”

雪酥,初秧,明葭三人去参加今年的游船会,这是春娘一早便定下来的,司微虽说担着这么个活计,他却也没有阻拦明葭不让她上台的权利。

毕竟都是给人打工的,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大家心底一直都一清二楚。

司微沉吟一二,而后看向明葭,忽而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用过最大的毛笔,约摸着能有多大?若是没有,那要是打算现做一个,又得多长时间?”

明葭哑然,有些琢磨不透司微的意思,只能斟酌着回他:“最大的,约莫着就是大提斗笔,就是用来写大字的那种。”

司微摇头:“不够。”

明葭一愕。

司微开口,边比划,边和明葭说道:“有一种笔,叫做地斗笔,是一种可以蘸水在青石板上写字的笔,笔杆之长,足有一人展臂之距,沾取墨汁,甚至可以在纱屏上写字,落笔收笔之间,分明是在空中,却没有丝毫多余墨汁留在屏风之上。”

司微看向明葭,眼底满是认真:“若你当真书法超寻,又能把这支笔给做出来……游船会上,我送你一场举世无双的舞台。”

“当真?”

一时间,雪酥和明葭的声音竟是重合到了一处。

就连一直趴在椅背上昏昏欲睡没有开口说话的初秧,也把目光落在了司微身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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