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温昙”人很少，尤其是她还没有完全掌握烤肉的技巧，本就不多的常客都很少来了，只有一个女孩子每周都来几次，背着不同的乐器，点一模一样的菜，米椒五花。

之前都是元昙做，她第一次烤给温江离的时候，温江离很明显的蹙眉，然后说，“我自己来吧。”

好嘛，第一次做被嫌弃也很正常，她也没说什么，顺从地放下烤肉夹，就坐到边上去去研究吉他去了，那是元昙留下来的。

她摆弄了一会，弹一句都很困难，温江离看了好几眼，但每次她抬头想看温江离为什么看的时候，温江离又会低头吃东西，假装自己没看的样子，下一个音温江离又会抬头。

“你在看什么？”温思德终于忍不住抱着吉他坐在温江离对面，直接问了出来。

温江离看了她一眼，然后眨眨眼，低头看盘子，“没什么”，声音特别轻，放在班里上课是会被老师大吼大叫让她再重复一边的音量，温思德也没听清楚。

“什么？”

温江离轻轻蹙眉，然后加大了音量，语气还是轻轻的，“吉他没调音。”

她把吉他递给温江离，“我不会，你可以帮忙调一下吗？我给你免单。”

温江离看了她一眼，帮她调了音，但也付了钱，再后来温江离到店里来，也总是一个人，带着吉他或者笛子，安静地点一桌菜，然后自己安静地吃，她来搭话，温江离也总是很小声地回应，句子很短，也很敷衍。

但是她太想有人说话了，尤其是温江离偶尔也会答应教她吉他，也就慢慢熟了起来。

温江离说，不喜欢和别人吃饭，很累。

温江离说，因为懒得介绍，很麻烦。

这样一个生疏所有人的小孩，在十九岁，带了一个女孩子进店里，很热情地说，这家店调料特别好吃，又有点占有欲地说，喊她温昙姐，别叫姐姐。

这样的小心思，温思德都有过。

“你打算怎么做？”温昙看了一眼里面，许不秋还在低头嚼着菜叶。

“不知道。”温江离低头，用鞋子磨着地板。

“诶，你抬头，”温昙拍了拍温江离的肩，她闻言抬头，对上了温昙的目光，“你是不是被我带歪了，你觉得你还会喜欢男生吗？”

温昙在想，是不是自己告诉温江离爱情故事的时间太早，十四五岁的温江离恰好是摸索性取向的时候，被她误导了。

温江离在想，“为什么是带歪？”

温昙愣了一下，有些自嘲地笑了，为什么是带歪呢，明明是一个这么正常的事情。

“我问你几个问题吧，”温昙靠在玻璃上，有些迷茫的看巷子的另一端，屋檐上滑落的雪时不时发出声响，“她知道你是网络歌手吗？”

“知道，我告诉她了。”

“你有想过告白吗？”

“想过啊，但是我不确定她的心意。”温江离往玻璃里扫了一眼，视线正好和许不秋对上，她笑了一下，挥挥爪子，许不秋也勾起一点嘴角，筷子抬了一下，“她太高冷了。”，又很撩人。

“那以后呢，确定或者不确定。”

“我才十九岁，如果她不愿意，我们也可以一直是朋友，我喜欢她是我的事情，不用影响她的生活，但我也想试试，万一她能接受呢，我们可以一起共度余生。”温江离看着里面，说得很平静。

温昙想起了那晚的元昙，也是很平静地对她说告别，明明她们已经是朋友，甚至已经有一些逾矩，告别来的时候，也还是那么措不及防，那么不值得留恋。

她不希望温江离也，但是，她也才十九岁，万一呢，“去试试吧。”

“嗯？”温江离有些意外她突然的妥协。

“我觉得她不直，我一般看人挺准的，你可以试试。”温昙低头看着鞋尖，她看人真挺准的，比如一开始她就觉得元昙不会只呆在这家烤肉店里，也一开始就觉得，元昙挺直的。

温江离笑了一下，“我会试的，等我觉得能成功的时候。”

“那很难，我们拉子很能藏的。”温昙摇头，“再不进去烤肉全被你朋友吃完了。”

“那我进去了。”温江离说完就往屋里走。

她没有说的那么自如，比如，她真的不确定许不秋的心思，也很纠结到底能不能说，许不秋这种网都不怎么上的人，是不是会完全接受不了啊，这种有一点违背公序良俗的事情，发生在许不秋这样符合公序良俗一切要求的女孩子身上，完全不能想象。

许不秋唯一和不符合公序良俗能挂钩的，就是在她的建议下，剪的头发，如今长长了不少，又恢复到了公序良俗里，还是那个成绩优异学数学的美女学霸，放在小说和电视剧里，就该谈一个同样是理工科的男主，从此过上辛福美满成功的人生。

但是她又觉得，许不秋这样的以后一定会在自己的事业里，有一番惊天动地的大成就，不需要那个什么男主，好像也不是很需要她，毕竟她在事业上，和许不秋完全搭不上边。

温昙的问题她都能答上来，可是她自问，许不秋需要她这个朋友吗，都回答不上来。

如果她没那么特殊，又如何一直是朋友。

得失心很重的温江离，一直都不擅长交知心朋友，朋友很多，知心很难，她不会直抒胸臆的表达自我，所以躲藏在乐章背后，把自己说出去，听懂的人不多，但她说出去了，也还不错。

真的交朋友很累，要互相帮助，她要有用，要值得，要有价值。

太在乎想在乎的人，会一直试图证明自己存在于她身边的意义，焦虑于自己做的每一件事，一个从小生活在成功和爱里的人，一个太想得到的人，比任何人都害怕失去和跌落。

听歌来计算时间也好，熬夜来完成作业也好，学大量的兴趣爱好也好……都是虚荣的温江离，一个把得失看得比所有都重要的温江离，塑造一个完美形象的必需品。

被她试图掩盖，逃避的得失心，在温昙的问题里浮出水面，在她不断的回想里，掩埋她。

她坐回店里，吃完了一顿烤肉，许不秋没问她们聊了什么，夹了一片生菜放在她的盘子里，“夹着叶子吃吧，不那么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