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明显的鬼扯，要是以前的裴云绝不会相信，但是燕笙想法与一般人不同，稀奇古怪，有可能真是被噩梦吓着了？他定定地看了燕笙片刻，移开目光。
“在京郊租个民宅就行。”裴云话音微顿，转头问她，“你要存多少米粮？”
“两千石左右罢。”对着裴云狐疑的目光，燕笙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转念一想，有什么好心虚的啊，于是挺直肩背，语气稀松平常。
两千石可不是小数目。裴云眉梢挑起，有些意外。
“我今早去米行订了粮，跟掌柜约定，三天后去取的。”燕笙老实交待自己的所作所为，望着裴云用祈求的语气说，“阿云妹妹，你能不能快点帮我找一间民宅啊。”
“嗯。”裴云点头应了，见燕笙开怀笑开，一股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
总觉得燕笙有点怪怪的，过去也不见她多积极，总是赖在芙蕖院里无所事事，近几天却反常的活跃。昨晚做了个挨饿的梦今天就立马去买米，是不是变化太大？
“谢谢阿云妹妹，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挂在心里的要事顺利解决，燕笙大喜过望，美滋滋地想去拉裴云。想到他的怪癖习性，半空的手收了回来，改为朝他笑笑。
烛火随风摇曳，少女娇憨的瓜子脸在幽微光亮中忽明忽暗，两只湿漉漉的水杏眼亮的像天上星子，嘴角一弯笑容真挚到不容忽视。
笑的真刺眼啊，这么一点好处就是“最好”吗。心上袭来一阵刺痛，像针尖在扎，没有痛到无法呼吸，但不适的感觉无处不在。裴云看着不远处懵懂不设防的燕笙，脑海里浮现当年明源宫中，他对武德帝的全然信赖的模样。
天真稚童，注定要在惨烈打击下，剖心弃善成长。
“帮你找个‘粮仓’就是最好？”裴云直视燕笙，双眸幽深更甚夜色，轻挑嘴角，微笑的弧度却是讽刺模样。
他猝不及防的情绪变化惊的燕笙措手不及，她木呆呆地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眼中有明显慌乱，好一会才整理好思路开口，“你是嫌我光说不做，净来虚的吗？”
“唉，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是你一直在帮我。干实事的都是你，我只费了嘴皮子功夫，太不公平了。”回忆重生至今的言行，燕笙深深为自己的“无耻”羞愧，基于前世记忆，她先入为主地认定摄政王能力超群，放家里不利用真是白瞎了。所以总是有事总来麻烦他，但她自己除了送出送喝，对他往后成事没半点帮助。
真是好没用啊！
“阿云妹妹，你不要生气，生气伤身。”燕笙自我批评后，瞥了眼面色难以捉摸的裴云，思忖着启唇，“以后我不会光说不做了，你想要的，只要我力所能及，我一定帮你得来。”
燕笙情真意切地说完，本以为裴云会被打动，有所表示，谁知道他只字不言，依旧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阿云妹妹，我说你好是因为你聪明厉害，我不会的你大多都会，总是帮我排忧解难。所以我说你很好，真的是真心的啊的。”燕笙不得已又解释了一番。
唉，大人物就是这么捉摸不透啊。夸他好他不开心，难道要说他特坏特奸诈他才快活啊！
心中翻涌的黑暗过往回忆，像马鞭在身上狠狠抽打，裴云压抑的破坏与毁灭欲就要冲破理智的牢笼，只要燕笙一句话不对，就要倾巢而出。
可她竟然说，她是真心的，因为他真的很好，还要帮他得到想要的。凭她的愚钝脑袋和肤浅心机，怎么帮得了他！
裴云抬眼，目光灼灼望向燕笙，恨不得讥讽两句，干涸的唇刚张开，触及燕笙关切的目光，薄唇微微翕动，复又闭上，那些难听的话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算了，不过是个孩子。自己已经被毁了 ，那些错事又不是她干的，此时何必惹她伤心。
他很好，想要的，她都会……帮助他吗？裴云回忆燕笙的话，捂住胸口，那颗冰封的麻木心脏似乎触到到一丝温度，重新开始跳动。
“我没有生气。”裴云轻叹一声，在燕笙追问的眼神下，微微皱起眉，低咳一声，握住手艰难地解释，“刚刚我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心情不大好，所以态度恶劣了些，抱歉。”
说完最后一个字，裴云心里长舒一口气，因为鲜少道歉，他说这段话时十分煎熬，白皙耳垂因羞赧自惭染上薄红。
他做错什么了啊，就要道歉？要是我是他肯定更委屈呢，还道歉，不可能。燕笙意外地瞠目，视线自少年紧握的双手以及泛红的耳根一扫而过，自动自发脑补了裴云悲惨的童年，瞬间明白了他性格缺陷，以及患得患失，阴晴不定。
“没事，我们两个是好姐妹嘛！”燕笙干笑了两声，想到裴云是男子，好姐妹也太那个了，不由尴尬地看了他一眼，见他面色如常，这才慢悠悠继续道，“是人总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你就说整天待在家里太闷了，明天我们一起出去爬山罢。”
心思转动的飞快，燕笙脑海里已经浮现山清水秀的画面，睁着葡萄似的黑眼睛，兴奋地望着裴云。
燕笙的开解让裴云心中松了口气，不过下一秒，她过于跳脱的提议仍让他有些意外。拧眉思忖片刻，终是点头道，“也好，借着游玩的机会，顺便找一下郊外民宅。”
“就去白鹭山，这时节，那儿的鳜鱼可肥了。”燕笙舔了下嘴唇，浮想联翩。
见女郎一副馋猫样，裴云眼中掠过无奈。这样的脑子，他就算想要什么，恐怕她也帮不上忙。
……
夜色深浓，通往平京城的官道冷寂，不似芷兰院欢声笑谈。将近亥时，一队马车却不知疲惫地踏着沙石路向前，尘土飞扬中不时响起几道马鞭声。
车队最前方是一匹四啼踏雪的高大骏马，“哒哒”前行，身姿挺拔的青年稳稳当当坐在马鞍上。
冷风顺着青年冷峻锋利的侧脸，拂过他握住马辔辕绳的白皙大掌，绣着银色流云的宽大袖管随之鼓动扬起。
青年抬头望天，黯淡的月光照亮了他的眼，双目似星，锋芒内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