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拉拢

燕王的仪仗就像离开时那样,浩浩荡荡地开进了王府里。

德宝从后面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只等着马车一停下,就要服侍自家王爷下来。

谁知燕王压根儿用不着他,马车还未停稳,便自个儿从马车里一跃而下,那动作行云流水,给劲儿得很,惹得几个羽林卫没大没小的叫唤:“殿下好身手!”

萧怀瑾笑眯眯朝那边摆摆手,又朝马车里调笑道:“怎么样啊小谢,要不要哥哥给你搭把手?”

里面的人挑开车帘,气质清冷,面容俊朗,冲他淡淡一笑:“不用劳烦殿下了。”

趁燕王殿下被这个笑脸晃花眼的间隙,谢世简已经踩着车夫递过来的小凳,扶着德宝的手,施施然走了下来。

中了美男计的燕王殿下也不恼,转头看向等待多时、正眼巴巴望着这边的万统领,示意他随自己进来。

万人杰巴不得一声,压根顾不上身边疯狂和他使眼色的副将,屁颠儿屁颠儿跟在他后面进了王府的内院。

见两人一句嘱咐都没留下,直接抛下所有人开小会去了,被晾在原地的俩副将看着周围情绪依然高涨的弟兄们,人都要傻了:ber,你们说走就走,好歹交代一句这些人该怎么办吧?

不过,尽管还没通关新手教程的燕王殿下搞不懂这些门路,也自有谙熟套路的谢先生为他周全。

他看了德宝一眼,对方心领神会,走到庭院中央清脆的三拊掌,将目光都吸引到这边后,德宝才一躬身,让出身后的谢世简来。

谢世简便道:“殿下有令,众儿郎护卫有功,各赏铜钱一贯,好酒一斛。本次行猎所获,亦可自行带回处理。”

羽林卫都是家里薄有资产的良家子出身,一贯钱对他们而言不算什么,可一斛酒就不一样了。

本朝律法严禁私酿酒浆,等闲人家都要趁着年节才能打上几两劣酒解馋,如今燕王这般大手笔,羽林卫们登时叫好声雷动,纷纷谢恩不迭。

没有去管这些情绪上头了的武夫,谢世简走到两位副将面前,轻声道:“两位将军并其他千户兄弟,殿下还有别的赏赐,稍后自有人送到尊府。”

两位副将连忙抱拳,冲谢世简作了几个不伦不类的揖,连声道:“岂敢岂敢。”

谢世简一手扶起一个,言语含笑,语气谦和:“都是自家弟兄,何必外道。将军要是推辞不受,那才是与王爷生分了。”

这话两位参将可不敢应,只能一脸惭色地谢了赏:“属下愧受了。”

打发走了羽林卫,又让德宝按照往年的份例给骑奴们看了赏,就连跟着出门的数十条细犬都得到了加餐后,操心又劳神的谢先生,也终于能够喘口气,准备回瑞锦堂歇歇神。

谁知他刚行至那道隔开王府内外院的垂花门,便有个早就等在这里的身影闪了出来,将人拦下:“先生请慢!”

依言停下脚步,谢世简朝对面望去,只见一个身穿水绿色襦裙、丫鬟模样的人物,正俏生生地立在自己面前。

见他看过来,那丫鬟不闪不避,大大方方地上来行了个礼:“奴婢是燕王妃院里的侍女,小字翠峦。王妃娘娘听说先生回府,特治下薄酒,欲请先生一叙。”

这年头礼教未兴,男女大防远没有明清时期那般严苛,但谢世简仍然不认为在黄昏时分与其他已婚女子见面是个好主意。

因此,尽管对燕王妃此番邀请的原因心知肚明,也素来敬佩此女的为人,谢世简仍是婉言谢绝:“王妃相请,本不该辞。只是在下于王爷处尚有差召,实在分身乏术,还请姑娘在娘娘金面前为我转圜一二。”

见他拒绝,翠峦面色不变,仍是笑吟吟地:“先生自然是要紧着王爷那边的正事,王妃又岂会为此恼怒?只是您若是得闲了,好歹去凝晖堂坐坐,方不负咱们娘娘这份美意。”

这种类似于“下次一定”的片儿汤话,谢世简说起来当然毫无心理负担,当下答应了一声,别过翠峦自去了。

等那道天青色的人影彻底消失在了垂花门里,另一个狗狗祟祟的身影这才光明正大的现身,走到翠峦面前幸灾乐祸:“怎么说,碰到软钉子了吧?”

看到来人,翠峦暗道一声晦气,可惜形势比人强,她心里再有诸多不满,也只能咽进肚里,凑出一张半点儿也看不出来勉强的笑脸来:“德宝哥哥好,这大热的天,您怎么还在外面呢?”

平时不都和王爷的跟屁虫一样,形影不离的吗?怎么今天王爷早回去歇着了,这瘟神还在二门外晃悠。

光看翠峦那对骨碌碌乱转的招子,德宝就知道这丫头心里不知道憋了多少骂他的话呢。

只是在凝晖堂素日打点还算殷勤的份上,好心的德宝公公还是提点了两句:“谢先生为人再谦和不过,心地又软和,最难得的是咱们王爷也乐意听他的话。”

见翠峦眼睛都亮了,德宝心里冷哼了一声,又道:“只是一点,他老人家满心满眼都只有王爷一个,若是旁人想走他的路子,做什么对王爷不利的事,那是万万行不通的。”

“公公教训的是。”

听出来此事有门,翠峦欢喜地答应了一声,将右手掩在袖子里,熟门熟路地塞过去一锭沉甸甸的金元宝,又将声音压到极低:

“妹子年轻识浅,平日里难免有个行差踏错的,还请哥哥多多指点指点。”

德宝眼皮都不用抬一下,精准地将元宝袖进了衣服里。

燥热的天气里,汗水浸润得黏糊稠腻的肉皮被冰冷的黄金这么直挺挺地一贴上,顷刻间便感觉到阵阵沁人心脾的凉意。

惬意地眯了眯眼睛,德宝心情甚好地冲翠峦笑笑,说出来的话更是软和多了:“娘娘是内眷,身份上终究有些妨碍,谢先生避嫌不见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听说他有个娘亲,在府里常被正室夫人苛待,操持苦役。娘娘若是有心,何不下帖子请那位夫人出来松散松散?”

“咱们府里现成的园子,关防上自是无碍,又有王妃金面,谅那信国公夫人不敢不放人。”

信国公府里的消息,当然不是翠峦她们轻易能打听出来的。

得了德宝这番指点,翠峦自是千恩万谢:“若是事成,咱们娘娘定有重谢。”

金元宝到手,德宝对于还没个影儿的“重谢”兴趣缺缺,只道:“要是没成事,也别供出我来就行。”

翠峦忙赔笑,连说了数声“不敢不敢”,又亲自将人一路送到了瑞锦堂门口,这才转身回了燕王妃的居所。

她回来的时候,燕王妃赵湘语正在窗下梳洗,几个侍女围着她,时而为她挽起长发,时而卸下钗环,忙得团团转。

翠峦来不及歇口气,就上前接过碧岑手上的象牙梳子,一面亲手为王妃梳理起那头缎子似的乌黑长发,一面低声将方才的遭遇尽数说了。

虽然父亲还在绣衣卫的监牢里关着,燕王妃却似乎不以为意,此时听到翠峦的禀报,也只是淡淡道:“既然如此,明日我便下帖子给信国公府吧。”

翠峦有些迟疑:“明日就去?是不是有些仓促了?”

赵湘语未出阁时,她娘家设宴的规矩,延请客人之前,都要在三清四御坛前焚香祝祷,占卜出个吉利的日期,方才可以正式下帖子请客,并且还要将卜筮的结果如实写在帖子里,证明此行合乎天意,好让贵客安心赴宴。

她对这类风气不堪其扰,奈何在娘家人微言轻,说不上几句话。等她嫁来了王府,燕王本人又是个起立坐卧都恨不得卜上一卦看看吉不吉利的性格。

因此,跟着她陪嫁过来的翠峦,非但没有好转,还变本加厉,做大事儿之前不问问神佛,就觉得哪哪儿都不安心。

见这小妮子犹疑的神色,赵湘语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半点儿淑女形象都不要,恶狠狠地点了点她的额头:“本小姐怎么说,你就乖乖去做便是。”

“可是……”捂着一点儿都不痛的脑袋,翠峦超有勇气地和主母对视,满脸都写着不愿意。

赵湘语没脾气了,威胁道:“你还想不想救老爷出来了?你要是拖一天,他可就多受一天的苦。”

听她提起赵家主,本来还鼓鼓楞楞的翠峦登时熄了火,垂头丧气地应了声是,自去一边写帖子不提。

碧岑过来接手了她的活计,相较于爱说爱笑、 小炮仗似的翠峦,她性子明显沉稳了许多,此时不紧不慢地给赵湘语梳着头,语气亲昵地劝她:

“毕竟世人多崇佛尚道,姑娘就算不信这些,也该藏在心里,不该大喇喇地说出来。要是王爷知道了,恐怕还要生出些事端来。”

尤其是她家姑娘嫁的男人,可是最听不得别人诋毁三清、又独断专行的燕王殿下。

赵湘语又不是个傻子,当然明白随大流的道理,只是面前都是自己人,她也就无所顾忌了些。

这时候更是口出狂言:“就咱们王爷那样儿的,有个王妃妆点门面就行了,哪里还管得上这些。”

鬼知道燕王是真的因为修炼不能近女色,还是有什么别的不能启齿的原因呢。

反正守了几年活寡的燕王妃本人对此非常看得开,甚至乐见其成,恨不得燕王是真的萎了,让她能日子安安稳稳过下去。

只是赵湘语想得开,她的陪嫁丫鬟们却是各个红了眼睛,碧岑更是心疼地看着她,似乎她受了莫大的委屈:“姑娘……”

赵湘语:……

算了,趁着她们内疚的功夫,先把便宜爹救出来好了。

引起这场眼泪海啸的王妃娘娘毫无愧疚地想到。

过渡一下嘻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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