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中宴将乌摩的话带到,自知不受欢迎,不待吴顺催促,自己便离开了沙岚。
“将军,我们下一步该如何行动?”吴顺憋了一肚子气,又不敢在齐烨梁面前发出来,只好紧紧握住剑鞘。
“如今沙岚还剩多少人?”
“算上将军从京城带来的急行军,共计八万人。”
“我等是疾行先至,大军集结还需些许时日,先收回陇州城。”齐烨梁拍板:“陇州军粮充足,不能让它成为夜寻的后备粮仓。”
吴顺领命,立即下去布置。齐烨梁刚到沙岚便去将军府,此刻才有工夫去往吴顺替他准备的歇脚处。
“情况如何?”江怀乐替齐烨梁倒了杯茶,问道。
齐烨梁润了润嗓子,三言两语总结了当下西北的战况:“……情形便是如此。”他顿了顿,将江怀乐拉到自己身前:“此次战夜寻与甘南不同,甘南我埋了内线,且兵力远不及大璋,可夜寻的首领乌摩对中原觊觎已久,筹谋多年,此役,是真正的战争。你……怕不怕?”
“我在后方,自然不怕。”江怀乐眨了眨眼:“你怕么?”
齐烨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无人不怕死,我也一样。只是一旦上了战场,我便忘了恐惧。”
梦境中的画面闪过,江怀乐忽地抬手,将手掌轻轻按在了齐烨梁头顶:“在梦里,山神便是这般赐福齐朔昭的。”青年闭上眼,束起的洁白发丝落至肩头:“愿你战无不胜,平安凯旋。”
异术之力缓缓流淌,滋养着齐烨梁的血脉,此世江怀乐并非神明,他也不知自己这点异术能不能起到未雨绸缪的作用,可有总比没有好,他且图个安心。
齐烨梁感受着体内的暖流,仰头吻住了青年:“契约已成,定随汝愿。”
***
简单整备后,大璋军队出沙岚,与得到消息的夜寻军队遥遥相对。两边都存了试探的心思,大璋这边齐烨梁亲自出征,夜寻那边乌摩也披上了战甲。
“将士们,陇州乃高祖起兵之地,自大璋建立以来便是我朝的领地。”齐烨梁一身玄甲,扬声高喝:“那里有我们血脉相连的同胞,是我们赖以生存的故土。如今一朝被蛮人夺去,亲族被屠戮,家园被糟践,尔等可甘心?”
“不甘!”
男人眼眸深沉:“那便随我一起,杀退蛮人,夺回故土!”
“杀!杀!杀!”
在一阵阵激愤的高呼中,齐烨梁带头朝敌阵直冲而去。那厢,乌摩一挥手,夜寻铁骑倾巢而出。
两军相交,血沫四溅。
齐烨梁这几年虽常驻京城,但在平西生活的十几年早已深入骨髓。昔日与夜寻军作战的点点滴滴在脑中复苏,他冲在最前方,长刀挥砍,所到之处,无人能敌。
乌摩下了命令,重赏之下夜寻骑兵个个奋勇,希望将齐烨梁斩于马下,可临到战时,才发现敌首的武力超乎他们的想象,他们不仅伤不了齐烨梁,与其对上的俱都被其反杀。
跟着齐烨梁冲锋的兵士中仍有不少当年的平西老兵,见到此景,旧日不败战神的记忆复苏,纷纷大喝一声,越战越勇。而新兵则是第一次见到主将如战神一般的英姿,震惊之下大受鼓舞,大璋军队如海浪一般,借着主将的英勇之姿,向敌军倾覆而去。
大璋这边战意正浓,夜寻却着实陷入了震惊。
“……呵,我原以为大璋的摄政王刀枪不入,有神明护体只是传闻。”乌摩眼中闪过一丝探究。
“这世上哪有真正杀不死的人?”随军的何中宴道:“只不过这齐烨梁的功夫确实比我探查的还要厉害。”
“说的不错。”乌摩冷哼一声:“传我命令,把陇州的守城人马再调一批来。他们从京城来的援军与平西守军缺少磨合,战时必有疏漏,人虽然多了,破绽却更多。既然这位摄政王想打,我便奉陪到底!”
“是!”
夜寻骑兵一贯以移动见长,援兵来得很快,加入战场后大璋军士们明显感到压力骤增。夜寻专门逮着京城援军和平西守军的空隙打,加之灵活变阵,一时间将大璋军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东西侧,分!”
齐烨梁再勇猛,也无法短时间内消除京城援军和平西军的生疏,他干脆将军队一分为二,从两侧包抄。平西军立时找回了以往的节奏,而京城援军亦都是精锐,边适应边前进,两方你来我往,胜负难分。
“吴顺呢?”齐烨梁回撤,问副将。
“还没消息!”副将一刀逼退一名夜寻军,急吼道。
齐烨梁转身替副将挡下一刀,领着士兵维持住战线。
吴顺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些许,战场无法及时传递消息,齐烨梁也不知吴顺那边的进展,但他对一直跟在祝临身边的武将有信心。
片刻之后,夜寻军主将处,一名陇州城守将匆忙而来:“启禀大王,吴顺带领另一队人马,绕过我方主力,直冲陇州而去!”
何中宴闻言笑道:“这齐烨梁果然有后手,大王料事如神。”
乌摩击掌:“他身为最高统帅,不等援兵到齐便向我军挑衅,开战后又一马当先,完全不似以往作风,我便料到他定是安排了奇兵,想借着我们把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趁机偷取陇州。不过,他这一次怕是要失算了。”
何中宴接道:“不错,大王事先在陇州留足了守备,哪怕调人支援,剩下的人马也足以应付吴顺。”
不过以防万一,乌摩还是令主力军稍微收缩,以稳住局势。
他这边一收缩,齐烨梁那压力就小了不少。
“报!吴将军已与陇州守军开战,但乌摩似是早有准备,吴将军陷入苦战!”
齐烨梁颔首,手上动作不停,指挥甚至比之前更加激进了些。任谁看来,都像是他得知奇袭遇阻,心中急躁,开始险中求胜。
两方看上去大璋因为这一时激进略占上风,然而吴顺分走了不少人马,士兵们的体力也有极限,若持久下去,大璋必败无疑。
乌摩骑在马上,挑了挑眉:“传闻中的大璋常胜将军,仅此而已吗?”
何中宴在一旁皱起了眉,不知为何,虽然长远来看,夜寻稳中向好,可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硬要他说,他也说不出来。
正在此时,又一名传讯官疾驰而至,比起上一位,这位传讯官看上去狼狈许多。
“大王,不好了!璋国一名女将带着一队精兵,趁着我们守成军都在与吴顺对抗,从陇州后方突入城内,与吴顺形成了前后夹击之势!我们……恐怕要撑不住了!”
何中宴猛拍大腿:“对了!就是这女将!”
他一早便听闻齐烨梁身边有两名得力干将,是一对姐弟,一名乔英,一名乔六。两人皆是从少时便跟着齐烨梁,对他可谓忠心耿耿。然而自从主力战场开战,他就没见到这名叫乔英的女将。这就是他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然而何中宴的了悟来得太晚,乌摩在听到传讯的刹那便明白自己还是中了计。他捏紧了缰绳:“自己在正面战场吸引火力,又派吴顺进攻陇州作为掩护,而真正的奇兵,却是这女将率领的第三支军队。”
夜寻虽然占了陇州城,但乌摩却深知自己能占领陇州,靠得是祝临之死造成的军心混乱。若璋国的军队没有攻入城中还好,他们可借着城墙坚守,一旦璋国大军入城,凭着他们对陇州地势的了解以及城内居民的援助,夜寻失去陇州就是迟早的事。
齐烨梁显然看穿了夜寻的弱点,不惜以自己和吴顺为饵,只为让真正的奇兵进入陇州。
“嗙!”
天空一声巨响,嫣红的火花在空中炸开,印出了两方主将完全相反的神色。
这是乔英与齐烨梁约定好的信号,烟花升空,代表着乔英和吴顺已然掌控了陇州的局势。
乌摩明白,这陇州,是拿不回来了。
“我们撤。”
他丝毫不恋战,下令全军后撤。
夜寻一后退,齐烨梁这边立刻感觉到了。配合着乔英放出的讯号,他率领主力军开始猛攻,士兵们皆受鼓舞,不久后,大军便与吴顺军顺利汇合。
“将军,乌摩应是下了命令,城内守军开始撤退了。”吴顺喘着粗气,朝齐烨梁禀报。
“好!”齐烨梁举起帅旗:“一鼓作气,拿回陇州!”
杀声震天中,大璋军士里外迎合,夜寻骑兵忙着回撤,根本无心抵抗,黄昏时分,落入敌手的陇州再次回到了大璋。
齐烨梁没有追击,清点了人马之后,立刻让吴顺重整陇州防备,安抚受惊过度的陇州百姓。
而失了陇州的夜寻,则退至陇州以北,再次回到了祝临战死之前的边线。
“大王。”乌摩刚在营中安顿好,何中宴就来找他:“虽然我们早有准备,可这齐烨梁比想象中的还要难缠啊。之前对付祝临的那一套对他应是不管用。可若我们想要入主中原,齐烨梁就是必须要啃下的硬骨头。他在,璋国就有主心骨,他死了,我们才有可乘之机。”
乌摩看起来神色轻松,像是丝毫没有被此战的失利影响:“正因为他这般难对付,我们才要借祝临之死将他引到这里。陇州只是诱他过来的筹码之一,守得住便守,守不住就罢了。”
他端起羊奶,猛灌了一大口:“说起来你明明是中原人,怎地还不如我会变通。”
何中宴疑惑道:“大王的意思是……”
乌摩望向帐篷外:“你且等着吧。”
夜寻暂且后退整顿,数日后,大璋剩下的支援人马陆续到达,二十万兵马终于在陇州集结。
齐烨梁本来还防着夜寻趁他们大军还未到达,快速反攻,不料直到人马到齐,夜寻只是零星几次试探,完全没有动用主力的意思。
“将军,他们不来还不好吗?”吴顺不解:“要我说,应该就是咱们一下子收回陇州,他们怕了而已。”
“这不符合常理。”齐烨梁摇头道:“夜寻乃异地作战,要的就是一个快字。他们失了陇州便没了粮草补给,更应奇袭才是。”
吴顺挠了挠头:“说不定再打别的鬼主意。不过,时间拖得越长对我们越有利,总归小心些便是。”
齐烨梁“嗯”了一声,眉却没有松开。
而陇州城兵营内,江怀乐正忙着给在收复之战中受伤的士兵们医治。他从士兵口中得知了二十万兵马齐聚的消息,估摸齐烨梁正忙着整备,干脆没有去找他,整日留在兵营中。
正如齐烨梁之前所说,这次不比甘南之战,受伤的士兵远远超过甘南,很多人江怀乐甚至连面都没见过便永远闭上了双目。
这么多伤员仅靠江怀乐一人之力显然不够,除了他和随行的军医以外,陇州城中的大夫们都加入了医治伤兵的行动中,纷纷忙得脚不沾地。可也正是因为这忙乱,江怀乐的异术有了掩饰,让他不用再像甘南时那样专门将士兵的眼睛蒙起来,这无疑让江怀乐松快许多。
这一日,江怀乐正在营中替伤兵包扎伤口,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心中没有缘由的一慌。
还未等他疑惑,一身戎装的乔英便掀开帘子,走到他身边。
“江公子,”乔英凑近江怀乐耳边,压低声音:“师兄有事找你。”
“嗯?”
江怀乐一愣,迅速擦了擦手,将手中的活计交给了其他大夫。
齐烨梁很少在战时主动找过他,此时派乔英过来叫人,定然是发生了大事。
莫非是他的顽疾又犯了?
江怀乐心中一凛,快步跟着乔英去往大帐。然而待他进入大帐,却发现齐烨梁好端端地站在里面,除了脸色阴沉,身上的气息并无烦躁之象。
“发生了何事?”江怀乐靠近齐烨梁,轻声问。
齐烨梁攥紧了手中的急报,沉声道:“乔六送来了密报,陛下危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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