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和宫，林暮白头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他梦见书里的内容。

他看书的时候一目十行，又没看完全本，所以书里的情节记得不甚清晰。带着小皇帝怎么会知道梅玉郎秘密的疑问入睡，居然就梦到了。

原来梅玉郎潜伏在小皇帝身边，相处两日后，对小皇帝渐渐生出好感，主动曝光小倌身份，不愿加害小皇帝，甚至说可以牺牲自己来打击霍竣。小皇帝得知这个情况后，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喝下掺了毒的茶水，毒药发作后，他用匕首割胳膊，以痛感发泄药效。

以身犯险，让文武百官都知道霍竣的阴险歹毒，那知情的摄政王就不得不惩治霍竣，他霍翊的帝位才能得到巩固。根据书中描写，小皇帝的这一招确实起到了他想要的效果，连摄政王也对他的忍耐力另眼相看。

可见小皇帝霍翊狠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这样的人将来必成大事。

林暮白疑惑，现在他来到这个世界，很明显他和小皇帝的相处模式和书里的完全不一样。小皇帝根本不怕他，反而把他拿捏得死死的，也就犯不着喝有毒的茶水。

所以那杯茶应该无毒的，只是用来试探他林暮白。

林暮白：……

古代皇宫套路太深了，我想回现代。

纷纷杂杂的梦乱人心神，林暮白又梦见在现代不如意的生活，上不完的班、和家人吵不完的架、孤独的单身出租屋生活……无一不让人窒息，好在他天生乐观，看看网上的段子，大冬天吃顿热气腾腾的火锅，就能将烦恼都暂时抛却。

说到火锅，林暮白最喜欢吃虾滑！

沾点麻辣酱，绝味！

“虾滑？瞎话？”常福公公听到摄政王嘴里翻来倒去嘀咕这两个字，始终揣摩不出来摄政王的意思，“皇上，王爷昨天辛苦一夜，病糊涂了，这会儿额头还烫着呢。”

不过摄政王病着也如病西施一般，真真是俊俏极了，养眼极了。常福公公以前没敢直视摄政王，如今这么近距离观察摄政王，才发现原来摄政王的美貌不在皇上之下，两人可谓是京城双璧。

早已梳洗、穿戴整齐的霍翊淡淡瞥了眼林暮白，心里嗤笑：堂堂摄政王竟身娇体弱不中用。

“去请太医来瞧瞧。常福，你留下，听听璟王还会说什么瞎话。”霍翊说完，抬腿阔步走出太和宫，照旧前往紫宸殿祭奠大行皇帝。

常福听懂皇上的意思，这是要趁机从摄政王嘴里探听点话出来，没准摄政王烧糊涂了会泄露不为人知的秘密。于是他一面让梅玉郎去请太医院最德高望重的陆太医，一面凑到林暮白面前，小心翼翼地尖着嗓子问：“王爷，您说什么？”

“虾滑！我要吃虾滑！”

常福蒙了，王爷病得好厉害，吐音都不准了，“瞎话”还能吃？他按照自己的理解，继续悄悄问：“瞎话？是谁对王爷说了不该说的瞎话？王爷小声告诉老奴，老奴绝不告诉旁人。”

林暮白抬手摸了摸因高烧而红扑扑的脸蛋，嘴唇蠕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常福以为摄政王要说出什么惊天大秘密，忙不迭俯身贴耳，然后就听到林暮白吐出六个字：“要、辣、酱、不、放、葱。”

常福：……

*

等皇上从紫宸殿回来时，陆太医已经给林暮白诊治完毕，开了药方，由宫女熬煎好给他服下，人睡得安稳，没再说梦话。

霍翊看了眼林暮白还在发红的脸颊，未置一词。常福以为皇上在担忧摄政王的身体，忙道：“请皇上放心，太医说了，王爷只是偶感风寒，好好歇息，不出三五日便能大好。”

霍翊点点头，其实他并不关心摄政王的生死，甚至死了正好。

常福摸不准圣意，又缓缓道：“皇上，恕老奴无能，没从王爷嘴里探听出什么秘密。只听到王爷说什么‘蘸料少辣’‘撒点芝麻’‘涮羊肉好吃’‘雪花肥牛也好吃’‘吊龙更是绝了’‘冬天吃火锅最好，暖和！’之类的话，再没其它的了。”

说着说着，常福自己脑海里都出现了热气腾腾的火锅画面，不由得咽了咽涎水，今晚回去一定要整点小火锅来解馋。

霍翊难以置信，轻蹙眉头：“只说了这些？”

常福也觉得不可思议：“是，老奴绝无虚言。也许是王爷平日太操劳，都没时间吃火锅。皇上，今儿个正好是小年……”

感受到皇上瞥过来的冷冷视线，常福不敢再说下去。常福隐隐觉得这些日子以来，摄政王变单纯，皇上变深沉了。他始终猜不透皇上的心思，比摄政王的还难猜。

日至中午，林暮白才慢悠悠醒过来，睁开眼就对上常福的笑脸：“王爷，你可算醒了！您高烧了三个时辰，才退烧，身上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发烧了吗？林暮白没什么感觉，就是觉得睡了很长的一觉，特别舒服，特别踏实，希望每天都能睡到日上三竿。

常福笑容慈和：“陆太医妙手回春，王爷气色好多了。既然好了，就起来批阅奏折吧，皇上特意命人将奏折从宣政殿搬来太和宫，免得王爷奔波劳碌。”

林暮白看到一大盘金灿灿的奏折。

不，我病了！我浑身酸痛！我没办法工作！小皇帝，你也太狠了！我都发烧了，你还让我批阅奏折！你自己不能批吗？

林暮白当机立断，装病！

不，不是装病，他原本就病了。

林暮白的气色原就没完全恢复，稍微一装，就更柔弱不能自理，气都似乎喘不上来：“本王头晕，一时半会儿是批不了奏折。你去请皇上过来。”

让他自己的事自己做。

常福道：“贤王进京了，皇上在紫宸殿面见贤王，抽不得身。”

这么快！贤王进京了！贤王霍士礼、晟王霍士义、昌王霍士廉都是大行皇帝的兄弟，被分封在外地，非诏不得入京。现在大行皇帝驾崩，根据祖制，他们必须入京祭拜。贤王被分封在闽州，距离京城遥远，但他是小皇帝的亲生父亲，必定火急火燎赶赴京城，所以第一个抵达也不奇怪。

林暮白记得贤王和小皇帝关系不睦，到了后期甚至兵刃相向。

贤王最钟意嫡长子霍竣，希望霍竣当皇帝，但现在霍竣被关进大牢，他必定会使出比书里更多的阴谋诡计。书里写的是贤王在抵达京城的当天就给摄政王和小皇帝下马威。

现在林暮白病了没见着贤王，是小皇帝在单独见。

小皇帝虽说帝王压迫感十足，但到底是十四岁的孩子，他能应付得了贤王那只老狐狸吗？

林暮白扪心自问，他不擅长勾心斗角，肯定应付不来在朝廷浸染多年的贤王。而且这对父子积怨已久，为求自保，他不去掺和是最有利的。但想到把小皇帝单独扔给那位虎视眈眈的贤王，林暮白又有点于心不忍。

好歹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呀！

他得去帮小皇帝！

林暮白撑着病体爬起床，穿上衣服：“去紫宸殿。”

林暮白来到紫宸殿门口，远远就瞧见里面格外热闹，多了好些披麻戴孝的人。不只是贤王、文武百官，还有三位王爷加在一起的十来个儿子，如霍竣、霍端这种一年前被送进宫里作为君主后备军的，林暮白都见过，不过分不清谁是谁。

也无需分清，因为他是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只要别人认得他，他不需要记得这些形形色色的人。

乌泱泱站了一地，而最远方，大行皇帝的灵柩旁，只站了小皇帝霍翊，孤零零的。

“皇上，霍竣是你亲哥哥，你们一起长大，你怎忍心将他抓进牢狱？就算霍竣犯了错，现在是国丧期，你又怎能在大行皇帝仙灵之前手足相残？”是贤王霍士礼在指责小皇帝霍翊。

贤王武将出身，身高八尺，格外显眼。他声音洪亮，响彻整个紫宸殿，人人都能听得清晰。

贤王恶名在外，动辄利用身高力大的优势将人提起来打，所以文武百官无人敢反驳他的话，否则被当众羞辱就太丢面子了。

贤王又轻蔑道：“霍翊，如今你虽是皇上，但本王始终是你父亲，还得是你来拜我！但从本王进紫宸殿以来，你一个好脸色都没给本王，现在是不将你老子放在眼里了吗？这样的品性也配坐在龙椅上统御天下？”

话音落地，一片静悄悄，只余白烛燃烧出哔剥声响。

哪有父亲这样说自己儿子的？林暮白都替小皇帝生气。

他鼓起勇气，抬头挺胸，气定神闲走了进来，呵道：“贤王！你太没分寸了！先君为臣纲，再父为子纲。况且在天家，只论君臣，不论父子，你怎能对圣上这般无礼？简直大逆不道！本王身为摄政王，坚决遵从先帝遗旨，坚决拥护当今圣上的领导！”

贤王一脸虬髯，不屑地看了眼林暮白：“摄政王终于肯露面了！本王还以为你是只缩头乌龟怕面见本王呢！本王为先帝平定南海海贼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如今你个小白脸竟然也敢指着本王的鼻子？你配吗？本王劝你早早让出摄政王之位，否则……”

他人高马大，杵在林暮白面前跟一堵墙似的，说话间突然长跨一步到了林暮白面前，双手用力一推，林暮白猝不及防就被推得往后倒去。

这要是倒在地上摔个头破血流，林暮白就成了满宫廷的笑话，他断然没有颜面再继续担任摄政王。

倏地，一双宽大的手掌从背后稳稳地托住了林暮白，龙涎香一整个笼罩住他。

是霍翊，他目光沉沉，看不出悲喜。

林暮白赶紧借势站稳，对洋洋自得的贤王怒目相视。

众人面面相觑，看这三人如何收场。

一阵风般，霍翊忽地欺身上前，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直接削断贤王的两只手掌！肉掌落地，登时血溅当场，吓得众人惊呼。

贤王大叫一声后，震惊得再也发不出声音。

他一身武艺，即便进宫前卸了身上兵器，若和人对战，自然能避开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但霍翊速度快如闪电，又在意料之外，贤王竟完全来不及躲避，生生被削了两只手掌。

林暮白也傻了眼，小皇帝太生猛了！

他不知道，小皇帝曾想过要把这把削铁如泥的匕首用在他摄政王身上。

霍翊淡定自如，用丝巾慢悠悠擦干匕首上的鲜血，开口道：“贤王不敬先帝，不敬朕，当千刀万剐。朕念着他从前劳苦功劳，特宽赦他一命，若敢再犯，绝不姑息！”

文武百官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林暮白已经懂事地跪了下去：“皇上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接着便是山呼海啸般的“吾皇万岁”，伴着贤王的咒骂声。

林暮白立刻命侍卫将贤王堵住嘴，拖出紫宸殿。其他有异心的人两股战战，不敢出声。

解决了贤王后，霍翊不发一言，回了太极宫，其冷硬的做事风格已经足够彰显一个帝王对乱臣贼子的态度。

整个下午，满宫上下朝廷内外都在讨论小皇帝削了贤王两只手掌的热点新闻。儿子和父亲互相伤害，在天家果然只有权力倾轧，没有亲情厚意。

只有林暮白知道，小皇帝的做法无可厚非。且不说贤王对小皇帝从来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若不尽早处理他，对社稷百姓不利，后患无穷啊。

林暮白没再回太极宫，而是在宣政殿歇息，尽他摄政王的职责，处理奏折。更准确地说，是让谢庭玉处理奏折。

他本人在榻上歇息，吃吃点心喝喝茶。

谢庭玉一面翻阅奏折一面道：“明天一定有人上奏折说皇上砍了贤王手掌的事。说实话，王爷，臣觉得皇上那一刻好酷！贤王一向莽撞无礼不自重，不值得同情。”

“酷”这个字是他从林暮白那学来的。

林暮白回忆了下霍翊用匕首削贤王手掌的画面，确实很酷很飒，但更让他回味无穷的是小皇帝伸手托住了他，没让他当众扑街。这份恩情挺难得，毕竟小皇帝是个冷如冰的人。

“皇上圣裁独断，有勇有谋，是我等的福气。”

正聊着，外面忽有太监来报，说今天是小年，皇上赏赐文武百官吃火锅。

林暮白顿时病去八分，上午梦里念念不忘，晚上居然就梦想成真可以吃火锅！他要吃虾滑，吃很多很多虾滑！要辣酱不放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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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